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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了天, 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然而再晚也得驱车回城,纪询如愿坐上了霍染因回程的这趟车, 车子的副驾驶座上,他将椅背放到最低,哈欠连天:“何必这么辛苦?你今天白天探了陆平的底,下班后又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来这里,来了这里还上山挖土又给我人工呼吸,然后主持工作听我说了半晚上的故事, 现在居然还要再开四个小时赶回宁市——这一天过不去了吧。”

霍染因专心致志地开车。

“警察弟弟,”纪询嫌无聊,又说话, 语重心长,“办案老这么辛苦,容易猝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天黑路远, 山道崎岖。”霍染因突然道。

“嗯?”

“我体谅你知道我疲劳驾驶,于是拉我说话, ”霍染因,“但我们能说点阳间话吗?你就真不怕我在听你说话的过程中,情绪一个激动,没控制好方向盘, 将车开进山沟里, 一起玩完?”

“嘁。”纪询撇嘴, “上回玩车神驾驶后还说会保护我,就是这种保护法?”

霍染因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乖乖听话,闭上嘴巴, 我保证你到宁市的时候,一根寒毛都掉不了。”

“如果我不乖呢?”纪询好奇问。

“现在我们置身荒山野岭,而我在下班时间。”霍染因温柔道。

“——等等,你分明在加班。”纪询嗅到危险,飞快纠正。

“我能自觉加班,也能自觉休息。周局再周扒皮,也不至于现在打电话让我在——”霍染因故意看了一眼时间,“04:34分,工作。”

“啊,都凌晨四点半了吗?我困了。”纪询突然乖宝宝。

“就这么怕我对你做什么?”霍染因忍不住嗤笑,“在酒吧里,你不是很open吗?”

“我看不透你啊。”纪询说。

“这不好吗?有足够的神秘感和新鲜感。”霍染因回答。

“这当然不好。因为未知,意味危险。”纪询两手插兜,侧头看人,“霍队长,对我而言,你是个很危险的人,而人类是趋利避害的。”

霍染因不再说话,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路程。

“有毯子吗?”纪询突然说。

“没有。”

“好像有点冷。”他望了望车载空调的出风口。山间气温低,车载空调已经开了,普通坐车还行,但是要睡觉的话,体温降低,应该会不太舒服。

他的话音刚落,车子停了。

霍染因依然懒得说话,直接把外套月兑下来丢给他,再继续开车。

“谢了。”纪询抱着霍染因的外套,舒舒服服躺下来,这件外套还带着霍染因身上的体温,他在这样适宜温度的包裹中,慢慢的,慢慢睡着了……

这趟位于车上的睡眠意外的还行,耳旁始终有淙淙的水流声舒缓他的神经,也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他似乎看见霍染因在他睡着的时候,替他扯了扯下滑的外套。

如果我正睡着,我是怎么看见的这一幕的?

纪询有趣想,然而这一幕幕又分外清晰,他甚至看见霍染因伸过来的是右手,他的针织衫撩高了,露出一截手腕,手腕擦破了丁点皮,红红的,一眼看去,像烙了个吻在上边。

吻痕吗……

他的神智又迷糊了,水声远去了,霍染因也远去了,他沉浸在混沌虚无之间,沉重的身躯不见了,他的神智晃荡荡漂浮着,无拘无束,直到小孩子嬉笑追闹的声音再度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杯热腾腾的豆浆,纪询木然会儿,机械地接过,喝了起来。

黑夜不见了,小山村也不见了,车子外头,天光大白,宽敞的马路上挤满车辆,小孩子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上午八点,家长正送小孩来上学。

“这是哪儿?”他还有些迷糊。

“距离警局两条街的幼儿园。”霍染因说,“程正刚才从警局里出来,一路走到这儿。”

纪询长长打了个哈欠。

看来安心荷她们的全套准备已经取信警方,没有掌握程正杀人证据,强留程正毫无意义,程正已经被排除嫌疑顺利释放了。

至于霍染因为什么不阻止,大抵是觉得在警局提审会激起对方逆反,倒不如顺其自然,在外面见面。

幼儿园门口的拥堵一直持续到上课的钟声敲响,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散了人潮,一个站在幼儿园绿色铁丝网前,迟迟不肯离去的身影凸显出来。

正是程正。

纪询说:“你去和他聊吧,我在周围晃晃。”

霍染因:“你不一起去?”

“不想去,不乐意,懒得烦。”纪询又打了个困倦的哈欠,“何况你去是正经办案,我去干什么?普通市民没事干瞎凑热闹吗?”

“如果你这份自觉能够贯彻始终,今天晚上就不用在我车上睡觉了。”霍染因不冷不热。

“你以为你的车子很好睡?下次求我我都不在你车上睡。”纪询敷衍哼哼,开门走了。

霍染因最后望了眼纪询,见他出了车子后在幼儿园门口的小摊小贩面前徘徊,就没有再管他,径自走到程正身旁。

程正似有所觉,转过脸来:“你是……警官吧。”

霍染因自我介绍:“霍染因,刑侦二支的队长,也是1.13室内捂死案和1.23梧山分尸案的负责人。”

程正问:“来抓我?”

一晚上不见,这个一向谨小慎微、温吞随和的男人似乎变了。

他的肩背不再佝偻,他不再回避人的视线,身上也再没有那种认命似的随分从时。他重新挺直了腰背,脸上的皱纹跟着舒展,他还是个健壮的、犹带三分俊朗的中年人。

“对犯罪嫌疑人的正常问询。”霍染因说,递了一支烟给程正,“抽烟吗?”

“犯罪嫌疑人。”程正复述了一遍,而后笑了,“您客气了,直接说对凶手的问询也可以的。”

他接过了烟,没有抽,只是握住。

“法院宣判前,你都只是嫌疑人。”霍染因纠正,“你的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法律说了才算。”

“警官,你的行为和你说的话,不太一致。”程正微微一笑,但他轻轻带过,“不过这无所谓,我们坐下说,你要问的事情应该很多,我想说的也不少,坐在这儿,一会儿能看到园里孩子做早操,一堆小萝卜头挤在一起,热闹,有人味儿。”

他带霍染因来到路边的一条公园椅上,坐下,而后开口:

“我刚才走出警局就一直在想,究竟是警察让我走的,还是心荷她们催我走的,或是我自己想走的。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没想明白,霍警官你说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徘徊。”

程正无声地笑了。

谁推着你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无数次逃避之后,你依然面对选择,非你做出决定不可的选择。

“重要的是我的选择。”程正说,“人总是要做选择的。”

“——那可未必。”

一道声音从旁插入。

霍染因转眼看去,先看见三支大大的色彩缤纷的棉花糖。

接着,胖乎乎的棉花糖一动,他才看见藏在棉花糖后的男人,纪询。

“我就不太喜欢做选择,我选择困难症,可我也活得好好的。”纪询拆霍染因的台,“来吧,你们一人选一支,我吃剩下的那一支。”

这三支棉花糖,一支白色,一支蓝色,还有一支粉红色。

霍染因随手拿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粉红色。

程正对着剩下的两支棉花糖婉拒:“谢谢,我就不用了。”

纪询:“程老师,你拿一支,就帮我解决一次选择困难症,举手之劳既是日行一善,何乐而不为?当年你救下奚蕾,也不过是日行一善吧。”

那支蓝色的棉花糖进入程正的手中。

纪询拿着最后白色的,满意一笑。他啊呜一口,将蓬蓬的棉花球咬出个缺,一点金黄糖渍黏在他嘴角,他伸舌头,舌忝舌忝掉:

“你们继续,我在隔壁椅子坐着,不打扰你们聊正经的了。”

“这位作家,之前也是警官吧?”程正望着离去的纪询,忽然说。

“从哪里看出来的?”霍染因没有反驳。

“直觉,他看着不太正经,但就给人以有什么难事你都可以和他说说的感觉。”程正,“不过他也有点像我,总在逃避些什么。”

“扯远了。”霍染因。

“确实,扯远了。我们要说什么来着?”程正抱歉笑笑,问霍染因,“人老了,念头就杂了,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奚蕾掌握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什么?”霍染因问。

“这个秘密……”程正如他所说,毫无隐瞒之意,他缓缓开口,娓娓说来,“是一个关于孩子的秘密,且事关唐景龙。”

“蕾蕾很少和我说她与唐景龙的事情,我只能大概猜测,大约被唐景龙强迫,对于蕾蕾而言,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后来她在这段关系中又拿了钱,于是事情就变得既羞耻,又肮脏。但蕾蕾并不想一直这样下去,被动地等待着唐景龙厌倦,她一直在伺机行动。”

霍染因静静听着。

奚蕾做出这种选择并不稀奇,她的个性从出现在她身旁的那些人身上就足以窥见。

曾鹏吸毒,她让曾鹏戒毒成功;夏幼晴想要自杀,最终也被她劝回来。

她身上有种坚韧不拔的品质,明明脆弱如同杂草,但迎风曝雨,也要将根须扎往更深的土地。

“她确实找到一个机会了。”程正说。

那通夜半来自奚蕾的电话,程正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他在睡梦中接起电话,电话里,奚蕾急剧的喘息声像是一道喷薄而出的雾,雾织成网,将他刚刚清醒的神智笼入。

他听见奚蕾说:

“老师、老师,我拍到唐景龙杀婴的证据了——”

然而他当时的反应多么冷静——多么冷漠。他缓缓自床上坐起,拿起放在床头的眼镜,他对奚蕾说:“好,深呼吸,呼——吸,呼——吸。冷静下来了吗?你现在好好回忆,你是怎么拍到这份视频的,你在拍摄途中,是否被人看见?”

“后来蕾蕾告诉我,她之所以能拍到这个,是因为唐景龙在一次和她鬼混的时间里,接了一通电话,唐景龙看到这个号码很烦躁——而一般情况下,唐景龙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不会对打来的电话这么烦躁的。她留了个心眼,说去洗澡,实际只是将浴室里的蓬头打开,又偷偷地把浴室门开了条缝,就藏在门缝后头,偷听唐景龙讲电话。”

“她听见……”

“万老板,好歹是个孩子,生都生出来了,又不能塞回去,这不是你订个奢侈品,不想拿就不拿的问题。”

“万老板,我知道你换了个老婆,所以想把和前老婆一起代孕出来的孩子也换掉。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实在不行,送去福利院呢?多少积点阴德。”

“……这不是钱的问题。”

“……好,我知道了。”

“此后数天,蕾蕾一直关注唐景龙,甚至悄悄跟踪。后来她终于撞见了那一幕,唐景龙在楼下的咖啡馆里和人见面,那人跟唐景龙说。‘这回事情也办好了,孩子就在后备箱中,你要看一眼吗?’唐景龙真的去看了一眼,他们打开了后备箱,蕾蕾拍到了……后备箱中,静静躺着个婴儿,他裹在襁褓中,一动不动,嘴唇发乌,身体泛紫……他窒息死亡了。”

“‘也’?”霍染因低语这个字。

“并不令人奇怪,对不对?”程正平静说,“人生有一条界限,游走在界限边沿的人,不会只跨线一次。”

他继续叙述:

“后备箱开了一瞬又合上,接着,唐景龙将钱交给对方……蕾蕾将这些全部都拍了下来,这就是她手中的秘密。”

“拍下这些之后,她为什么不报警?”霍染因问。

“因为我对她说……唐景龙的背后还有其他人。贸然报警,会将她直接卷入危险之中。”程正平静回答。

“唐景龙背后还有其他人?”霍染因眉梢微扬,如刀尖上挑,“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想这并不是被害妄想症也不是凭空捏造。唐景龙有器官捐献机构的工作背景,他能调换器官的使用顺序,能让某个人暗中优先更换器官,这么个珍贵的人才,你觉得他会独自流落在外吗?”

程正说完一段,又回到奚蕾身上:

“我劝她先离开宁市,避避风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将证据交给警察。蕾蕾没有采纳我的建议。她说她答应了一个人,要每天陪她散步。她说唐景龙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不会有危险。她说散步不是什么大事,但承诺是件大事;她说她陪伴的人是位孕妇,她有时抱着她,能听见肚子里孩子的胎动声……”

“她和我说,她环抱着朋友的时候能听到朋友月复中的胎动声。”

“像种子发芽的声音,也像我们在她很小的时候,给她读睡前故事的声音。”

“我想那时候,蕾蕾真的很高兴。”程正说,“我很担忧蕾蕾的安全,但她真的很高兴。”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她救了一位想要自杀的孕妇,这位孕妇甚至还想杀死自己的孩子。我想这让她想起了小山村,山村里的女人,乃至她妈妈。她救下了她,她就仿佛能够改变过去这些她一直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留下来了。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孩子们开始做操了。

一群孩子呼啦啦地自幼儿园的教室里跑出来,在操场上你推我挤站好队列。

程正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两手曲肘放在膝盖上,脖颈微微前倾,急切看着铁丝网后的孩子,好像正从中寻找一丝熟悉的影子。

他没有找到。

贪婪从他眼中褪去,他慢慢恢复靠着椅背的坐姿:

“蕾蕾其实和她妈妈挺像的。她们都有颗舍己为人的心,都愿意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付出太多,她们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愚蠢的善良注定燃烧自己,点亮他人。”

“警察同志,你办过不少案子吧,命案对你而言就像遇见下雨天一样寻常,天天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案子,你觉得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城市漂亮吗?”霍染因问。

“很漂亮。”程正说。

“城市在好人与坏人眼中不一样。”霍染因,“有的人看见美,有的人看见丑,只要他还心中还有一点善意,他就总能感觉到美的一部分。我做这份工作,是因为好人比坏人多亿万倍。”

程正看着蓝天,看蓝天下的操场,看操场上的孩子,和偶然落在孩子面前的一只鸟。

有孩子想要上前抓它,但被周围更多的孩子制止了,它浑然不觉危险差点降临,兀自趾高气扬地蹦跶好几下,一振翅,飞走了。

真自由,真好。

蕾蕾或许无法感觉到这份自由了。

但心荷她们,还有机会,虽然很难,还有机会。

“警官,”他在椅子上抻抻懒腰,“聊得也够久了,孩子们都回去上课了。我也该走了,拿着这东西……”

程正举起手中的蓝色棉花糖。

“回警局里说要自首,会被当成去搞笑的吗?”

那支棉花糖最后并没有被带到警察局里,霍染因看见程正在路上徘徊一会,正巧碰到一个不知因为什么,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站在旁边,气急败坏,数落不止,后来又心疼了,抱着小女孩连连安慰。

程正将棉花糖递过去,不知说了什么,小女孩破涕为笑。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一直微微笑着,直到母亲带着小女孩离开,直到吃着棉花糖频频回头的小女孩也过了转角再也看不见。

他还在这里站着。孩子的笑声越来越远。他眼中虚幻的影子却越来越凝实。

是蕾蕾。

蕾蕾在前方奔跑,她梳起的马尾辫子迎着太阳快活飞起,每一根发丝都牵着灿金色的光芒,他追着那影子去了。

他连声说:“小心些,跑慢些,等等老师——”

他面前,警局蓝色的徽章同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霍染因再回到纪询身边的时候,拿在纪询手中的白色棉花糖只剩下一点点了,签子上顶着个白色毛线球,被他左转右转,转成根魔法棒。

“这么放心,不亲自把程正送回警局?不怕他晃你一个花枪,走过路口就逃跑?”纪询将签子冲向霍染因。

“他如果要跑,一开始就可以跑,没必要说这么多。”霍染因退后一步,面前的毛线球虽然还远,但它毛茸茸的样子,像下一秒就要沾上他的身体。

霍染因后退,纪询得寸进尺,又把签子往前递一段,在霍染因面前招摇着,直到霍染因面上的忍耐隐隐龟裂,他才倏然一转手,将签子朝向自己,一口咬掉毛线球。

签子被投入垃圾桶,纪询拍拍手:“行了,事情完了,我可以回家睡觉了——虽说尘埃落定,但霍队长,你还真相信我的话。你就有没有想过……杀人的真是母亲她们,程正才是替罪的那一个。毕竟这个故事里,人物视角换一下也成立,认为自己比妇女们更像坏人的程正无法忘记妇女们多年来的痛苦,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懦弱,他心中有了替罪的念头,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只好等在哪里,等待一个人来帮帮他。而我昨天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一个感人却虚假的故事,我同情那些女人,于是杜撰了故事来说服你相信我,让你推胆小不敢跨步的程正去顶罪。”

“……纪询,真真假假很好玩吗?”

纪询没回答,他直起身,耸耸肩,神气里透出这四个字:确实好玩。

“程正就是凶手。”霍染因说。

“但没有证据啊——”纪询拖长了声音,说实话,霍染因的选择令他意外,一贯强调以证据为结论的霍染因居然真的因为他说的一个故事直接来找程正,这中间的缘由令人细思,“做出了选择的霍队此刻只能逼迫自己相信程正就是凶手,你无法接受他不是而你却推他认罪这个答案。说到底,你有选择性的带有偏见的认定程正是凶手……你认为,他更适合当坏人。”

“纪询,我做了选择,你却连选择都不敢做。”霍染因语调平静,他反问,“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希望我做出选择吗?现在我做出了选择,你又开始质疑我立场的正确性,纪询,你不觉得你反复无常,非常可笑吗?你是以什么立场质疑我的?”

他声音忽地变轻,轻而残酷。

“袁越真是最看得透你的人。你想回警局,却不敢回来。”

纪询感觉到自己牙齿酸了会儿,接着他意识到,是自己咬得太紧的缘故。

“这句话可不太讨喜。”

“真话一贯如此。”

“就你会说话?”纪询目光一垂,落到霍染因被纱布裹住的十指上,“那来说说霍队长的双手吧。人类和动物的一大区别就是人类能够熟练使用各种工具,所以是什么让霍队长摒弃随处可见的石块、就穿在身上的衣服,要直接用血肉之躯和沙土较劲——是我们约炮不成,见面就杠的感情吗?”

“想当然不太可能。我来猜猜,哦,我知道了……”纪询轻轻巧巧揭开谜底,“窒息。霍队长对窒息这件事,总是格外关注。”

霍染因的面容变得僵硬,僵硬而冰冷。

他踩中霍染因的痛脚了。纪询冷笑想。多么容易。

这个时候,霍染因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

冷笑还没从纪询眼里褪去,错愕已经浮上他的面容。

他能感觉到的,是掌心之下强而有力的心跳,真实的心跳。

霍染因脸上的冷硬融化了,浮现笑影,他拭去白天的冷静专业,将属于夜晚的艳丽与危险一同暴露。越艳丽越危险,越危险越诱人。

霍染因凑过来,到他耳边,侧头,轻轻说:“猜对了。真敏锐。想知道窒息后面的事情吗?……来,再猜猜,我的秘密,就藏在这里。”

纪询心中升腾起巨大的违和感。

这不对。

霍染因一样私人物品都没有的办公室闪现在他脑海。

这就是个在生活中隐藏很深,一点不想被探究的人。他这张正义、秩序外皮底下的,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愿意承认自己的弱点?又为什么会邀请自己,探究他?

闪念间,霍染因放开他的手,退回原来位置。

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覆上霍染因的身。

对方神色从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陈述性说:“这个案子是有证据的吧。”

“……啊。”纪询对上霍染因笃定的眼神,一耸肩,承认了,“没错,有。绑走唐景龙的地点姑且不说,那里是监控盲区;但无论是谁要去杀陆平,ta都会事先踩点,这是替罪者事后无法弥补的,只要调取陆平家周围监控,谁出现在监控之中,谁就是真凶。”

“我明白了。”霍染因点头,“你手机掉了吧,要我送你到家吗?”

“不用,我有带钱包。”纪询提醒,“棉花糖再不吃就化了。”

“你给我买的时候就没想到我会不吃吗?”霍染因反问。

纪询忽地咬了霍染因的棉花糖,咬出枚月牙的印子。

猝不及防的愕然同样浮现在霍染因脸上。

“想过啊,但我非要勉强,不行吗?——霍队长,让我靠近,是会被我勉强的。”

纪询站直了,嘴角的弧度与棉花糖上的月牙一模一样,他竖起食指,摇一摇:

“最后,珍惜食物,别浪费,拜。”

纪询走了。

霍染因在原地僵了半天,望着被咬过的棉花糖,撑头,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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