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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酒令中加入彩头, 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对于大皇子这个要求,皇上当然也是欣然应允,甚至还率先添了一样彩头。

被皇上拿出来做彩头的物件, 是随手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

认真说起来, 这玉佩并算不得什么名贵的物件。

可就算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只要经过了皇上的手, 沾上了“御用”二字,似乎就变得不寻常了起来。

更别说这枚玉佩, 上一刻还戴在皇上的腰间。

顾砚书明显能够感觉到,就在皇上将那玉佩放在盘中的时候,殿中的气氛顿时便有了一丝变化。

原本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大臣们, 眼中都或——或少——了一丝认真。

当然,也有主动退出的。

例——首辅裴大人, 也随手从腰间解——了一枚玉佩, 放在盛放着彩头的盘子中后,便微微拱了拱手:

“老臣年岁较大, 精力也大不——从前,这行酒令恐有些有心无——, 无法参加, 还望皇上与诸位海涵。”

明眼人一听便知,这是裴大人的托词。

诗词飞花令又不费什么体——, 更多的还是看文学造诣,又怎么可能有心无——?

来参加宫宴的人之中,没有人可以非常自信地说自己在文学方面可以更胜裴大人一筹。

从输赢的角度来说, 裴大人不参加,对于旁人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所以最后, 众人对于裴大人提出的要求,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不一会儿功夫,殿中众人便都已经将自己的彩头放在了那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之中。

来参加宫宴的大多为男子,那托盘之中,最——的也是玉佩或是未开刃用作装饰的匕首一类的物品。

秦戮不喜带配饰,身上自然是没有东西拿来做彩头的。

唯独腰间有一匕首,这是皇上给秦戮的特权,允许他在面圣的时候,身上也带上一件武器——

那匕首是顾砚书送给秦戮的定情信物,上面还刻着顾砚书的乳名,秦戮又怎么肯将它当做彩头?

最后还是顾砚书从腰间解——了一金制掐丝香囊,放进了托盘之中。

顾砚书刚将那香囊放进托盘之中,那边大皇子又开口说话了:

“既然厉王妃是最后一位放彩头的人,不若这行酒令,便从厉王妃开始?”

大皇子话音一落,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起来。

虽然还不到落针可闻的地步,——与刚刚相比,也寂静了许多。

顾小公子纨绔之名可谓是响彻京都,就算是以前对顾小公子不算了解的大臣们,在三皇子大婚之时,也基本都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大皇子又是提出行酒令,又是让厉王妃大头阵的,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若是厉王妃与厉王之间关系淡淡感情平平也就罢了——

从刚刚两人之间的互动明显可以看出,厉王与厉王妃正是感情浓时,大皇子此番作态,是准备和厉王殿下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有敏感的大臣下意识向主位上皇上的位置看了一眼。

谁知道却发现皇上只微微挑了挑眉,并没有丝毫想要插手的意思,明显是准备做壁上观。

这样的反应,顿时让大臣们觉得有些模不着头脑了:

从这段时间的种种事迹来看,皇上明显更加喜欢厉王殿下一些——

现在眼见着厉王妃即将出丑,皇上怎么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要知道这夫夫一体,厉王妃出丑,厉王殿下的脸上也会无光。

所以皇上到底是喜欢厉王——一些,还是偏向大皇子——一些?

从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众人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顾砚书身上,准备看看顾砚书要——何应对。

只见顾砚书先是轻轻笑了笑,眉头微微上挑,便抬眸看向了大皇子:

“那依照大皇兄的意思,——是应该行这飞花令,还是投壶令?”

“这自然是要看厉王妃自己的意愿,若非要本殿说,本殿倒是觉得这飞花令或许更适合厉王妃。”

大皇子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表情,显然是没有想到顾砚书会问他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给了顾砚书答案:

“毕竟这投壶令是给各位将军准备的,诸位将军皆是骑射好手,旁人在这一方面,难免稍显逊色。”

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恐怕还真的会以为他这是在替顾砚书考虑。

顾砚书对大皇子的回答并不意外。

毕竟这行酒令,本就是大皇子给他挖的坑。

投壶本就是玩乐项目的一种的,不少文臣也同样不擅长,不行飞花令,怎么能让旁人更加直观地认识到,他顾砚书是一个草包?

就在顾砚书与大皇子之间这一问一答,一来一往之间,不少人都感觉到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

随后,众人便看到了一直坐在顾砚书身旁的厉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开口,便被厉王妃抬手按。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了厉王妃的问话:

“——看大皇兄今天想玩的恐怕不是行酒令,而是想看——出丑吧?”

这一道略带着一丝质问的话语一出,原本还在想着厉王妃会——何应对的朝臣脸上都或——或少出现了一丝讶然:

早就已经在官场上学会了做事留三——,说话拐弯抹角的大臣们,还是第一次遇到顾砚书这样如此直白的人。

被顾砚书惊了一跳的大臣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本坐在主位上做壁上观的皇上的眼中,眼中有一丝趣味一闪而过。

大皇子则是眉头微皱,反问道:

“厉王妃何出此言?”

“何处此言?”

顾砚书眉头微挑,语气微微上扬:

“这京中谁人不知,本殿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就勉强认得几个字,现在大皇兄却非要让本殿行这飞花令,不是想看本殿出丑是什么?”

一句话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其实若非要让顾砚书飞花,顾砚书还真不一定会束手无策。

华夏便有一句话,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天齐与华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平行时空。

华夏上——五千年,诸子百家,竞相争鸣,流传——来的千古绝句便不在少数——

顾砚书却过不了心中的一道坎。

他可以将孔孟之言拿出来,——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人都知道,孔孟之言是出自孔孟二位圣人之口。

他做不到将旁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既然不能背诵,顾砚书本身又不会作诗,便干脆剑走偏锋,直接掀了大皇子这个棋盘。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不按常规出牌的方式,的确打了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顾砚书这种人,仿佛不学无术是一件让人很自豪的事似的。

就在大皇子不知该——何作答之时,坐在一旁的四皇子微微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厉王妃误会了,都说传言不可信,大皇兄只是觉得京中那些传闻都是对厉王妃的诋毁,这——提出了这个要求,并非是想要看厉王妃出丑。”

这话倒是给大皇子提了个醒,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对!本殿也是以为传闻并不属实。”

“那大皇子现在总该知道这传闻是真的了吧?”

顾砚书扬了扬下巴,看着大皇子的眼神非常明显,飞花令到底还要不要从他开始?

这个时候,大皇子还能说什么?

若是坚持让顾砚书飞花,不就证实了顾砚书刚所说的那一句他并不是想玩行酒令,而是想看顾砚书出丑?

这种事大家私底——明白便好,哪里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大皇子张口欲言,坐在主位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先大皇子一步开了口:

“既然厉王妃都这样说了,这飞花令厉王妃不参加便是了,既然行酒令是老大提出来的,那便从老大开始吧。”

“是。”

皇帝都开口了,大皇子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点头应是。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顾砚书,迟迟没有给出答案。

秦渊见状,眉头微微上挑,不由出声询问:

“怎么?不让你参加你也不乐意?”

语气中没有任何不满,似乎还带着一点长辈对晚辈的揶揄。

顾砚书对人的情绪感知异常明显,当即便顺杆向上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着:

“儿臣刚刚——给了彩头呢……”

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不忘向那太监手中的托盘瞟了瞟。

那一脸肉疼的模样看的皇帝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你那香囊能值几个钱,在朕面前演什么戏?你是玻璃少赚了?还是茶楼少赚了?”

岂料顾砚书却一脸不赞同,继续嘟嘟囔囔地反驳着:

“生意归生意,彩头是彩头,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既不想给彩头,还不想行酒令?”

皇帝这——是真的快被顾砚书给气笑了:

“天下哪里有这种好事给你全占了?”

或许是见皇上生气了,这——顾砚书是彻底不敢再说什么了,连忙俯身应答着: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委屈。

也就是温清霄今日不在,若是在,指不定会指着顾砚书说上一句,就这做派,还好意思说他表里不一?

论起撒娇来,顾砚书这熟练程度也不遑——让。

皇上明显是被顾砚书脸上的委屈给逗乐了,颇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行了,不就是个彩头吗?瞧把你给心疼的!小得子,来把这拿给厉王妃,没得让旁人说——皇家欺负新媳妇儿!”

说话时,秦渊直接从拇指间褪——了一枚玉扳指,放在到了王公公的手中,示意他拿给顾砚书。

顾砚书其实也就是顺杆向上爬地随口一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看着被王公公递到自己面前的玉扳指,顾砚书不过是微微推辞了一番,便接了——来。

而这一幕,则让不少大臣的瞳孔都微微缩了缩。

刚刚皇上放进托盘中充作彩头的玉佩,一看便是用作服饰搭配的寻常玉佩。

皇上宫中就算是没有十块,也有八块——

这枚扳指却不同。

这枚扳指在朝臣们的记忆中,已经在皇上的拇指间带了有些年头了,平时就鲜少取——,甚至还会时不时把玩,显然是心爱之物。

然而现在不过是厉王妃言语间透了一些委屈,皇上便直接将这扳指当做补偿给了厉王妃。

即使皇上近来的确很喜爱厉王,——这真的是寻常的爱屋及乌便能达到的地步吗?

大臣们在心中推敲着皇上对厉王妃的态度,大皇子却早就已经因为皇上的那一句“你是玻璃少赚了?还是茶楼少赚了?”而乱了心绪。

大皇子虽然才能不够,偶尔也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对于自己的父皇,却有一定的了解。

单单凭借这皇帝这一句话,大皇子便知道了,无论是陶然居,还是归园居亦或是邀月阁,都是独属于顾砚书的产业。

那么现在陶然居中卖的最为紧俏,需要提前两月——单——能定制的玻璃,自然也只可能是顾砚书的东西!

玻璃是属于顾砚书的,那其他东西呢?

肥皂、香皂、草纸?还有那放大镜和眼镜?以及前些日子,父皇手中的那个活字印刷术……

仅仅是一瞬间,大皇子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被打通了:

从玻璃开始,到最后的小青菜,这些新鲜的东西,都是在厉王妃嫁入厉王府之后,——出现的!

没有人比大皇子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因为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厉王府从皇上手中得到了——少好处,又得到了皇上的——少宠爱。

现在却让大皇子——现,这些好处与宠爱都是他处心积虑送给秦戮的,这让他——何接受?

大皇子能够想到的事,四皇子以及贵妃自然也能够想到。

顿时,母子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饶是城府最深的贵妃,脸上一贯的微笑此时也有些挂不住了。

而与贵妃心情完全相反的,自然便是皇贵妃了。

贵妃此时的脸色有——难看,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便有——真切。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短,皇贵妃却像是觉得贵妃此时受到的刺激不够似的,微微朝贵妃偏了偏:

“自厉王大婚之后,本宫似乎一直都忘了感谢妹妹,对本宫儿子的终身大事——此上心,倒是比本宫这个正儿八经的母妃更加费心一些。”

一句话,险些让贵妃直接气吐血。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宫宴,若不是皇上此时还在一旁坐着,贵妃简直恨不得直接撕烂皇贵妃的嘴。

然而现在,她也只能强压——心头的郁结之气,冲皇贵妃微微笑了笑:

“姐姐哪里的话?你——姐妹一心,姐姐的儿子,便是妹妹的儿子,为其操持,也是应当。”

贵妃应答的勉强,——面的大皇子也不好受。

刚刚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能性让大皇子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偏偏皇上刚刚已经——了话,这飞花令从他开始。

所以大皇子此时脑子一团乱麻的同时,还要一脚踩进自己刚刚给顾砚书挖的坑之中,抽出思绪来作诗。

大皇子好歹也是从小接受天齐最顶级的教育长大,即使此时脑子——满是浆糊,最后也凭借着经验与本能,憋出了第一句飞花来。

虽然这一句飞花说的是大失水准,依照顾砚书极为业余的古诗欣赏水平来看,这一句飞花颇有华夏古时那位著名诗人,乾隆皇帝的味道,——好歹也算是说了出来。

而殿中因为皇上的几句话,心不在焉的又何止大皇子一个?

大多数人都心不在焉的情况之——,大皇子这一句大失水准的飞花,自然也就过了关。

接下来的飞花令,便没了什么看头,要顾砚书说,还不若刚刚大皇子表演的川剧变脸有意思。

倒是一旁武将的投壶令,看着还要精彩两分,最后甚至还爆了个冷,魁首被一个今年才新提拔上来的五品武官拿了——来。

据说也是一名世家子弟,家中众人从文,当初为了投军一事,没少与家中闹矛盾。

至于飞花令的魁首,则是被温家温清殊收入囊中。

两位魁首,彩头自然要均。

温清殊直接让那武将先行挑选,用他话来说,便是今日这飞花不若投壶有意思,认真算起来,那武将——是今日真正的魁首,理应先选。

行酒令结束,不少人因为在游戏的过程中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时间也有些晚了,皇上干脆便直接宣布宫宴结束。

不少人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宫宴上,自然是盼着早些散场,此时听到皇上的声音,不少人都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宫宴上明明与厉王与厉王妃更加亲近的皇上,在临走时却叫上了贵妃。

那意思,明显是准备今晚去贵妃宫中了。

脸色阴沉了大半场宫宴的大皇子等人,到了这个时候,表情——终于好看了些许。

倒是原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的朝臣们,因为皇上的这一番举动,又开始重新摇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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