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阵闷雷滚——天际。
吴小云站在书店门口, 抬头望了望乌云滚滚——天际,忍不住蹙起了细细——柳眉:“怎么忽然变天了?该不——下雨吧?”
一个年轻男生挂好了最后一串小彩灯,跳下人字梯, 笑——:“咱们在书店里面搞活动,又不是露天, 没事儿的。”
其他年轻人纷纷道:“是啊, 没事儿的。”
“不——这天好黑啊, 估计待——儿会下大雨。”
“要不活动结束之后, 咱们拼个车回学校?”
“好啊好啊。”
书店大堂里聚集了二十多个年轻人,都是黑猫读书会——成员, 大部分是附近两所985大学——学生,还有几个小白领。
今天是七夕夜,书店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大堂正中悬挂着用绢花和纸鸟做成——精致鹊桥, 上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地非常漂亮,鹊桥旁边是一张巨大——长桌,上面摆满了自助餐——糕点和冷盘,六点钟就可以开始用餐了。
宋然没有参与这些花里胡哨的布置活动,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摇摇椅上看武侠小说,一摇一摇地十分清闲。
忽然, 餐桌旁边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后是宋小然惊叫的声音:“啊!”
宋然扭头望去,只见宋小然非常懊恼地半跪在餐桌旁边,身上——t恤湿淋淋——,脚下是一大滩碎玻璃和果汁,似乎打翻了装果汁——玻璃壶。
因为身份敏感,再加上性格内向, 宋小然平时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也不太出去逛街,只有这——书店内部的熟客活动,他才——参加,还——努力干活儿。
宋小然嗫嚅——:“对不起,刚才端玻璃壶的时候,脚下有点发软……”
吴小云爽朗地挥了挥手:“没事儿,你赶紧进去洗洗吧,这边我来收拾就行了。浩子,你扶他去院子里——浴室!”
一个大学生高声道:“没问题!”
宋小然结结巴巴——:“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宋然心中了然,从摇椅上站起身来:“我扶他进去吧。”
宋小然垂下眸子,果然不再拒绝:“然哥,不,不好意思了。”
和宋小然相处了一个多月,宋然也算比较了解他了,宋小然这具植物人身体躺了太久,虽然经——这一个多月——复健,现在已经可以勉强走动,但手脚偶尔还是会有发软的感觉,宋小然为人又十分腼腆,不好意思吃白食,总是想帮忙干活儿,今天忙了大半天,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了——
且宋小然始终固执地觉得这具身体是“爱豆——身体”,所以不太愿意别人碰他,复健的时候除了宋然之外,他也不肯让别人搭手,宋然劝了他好几次,后来只得作罢,让他自己慢慢适应。
“小心点儿,别又摔了。”宋然把他扶到浴凳上坐下,自己又像上次那样,拉上厚厚——浴帘,坐在外间的马桶盖上玩手机。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忽然“砰!!”一声闷响!
宋然吓了一大跳,赶紧掀开浴帘:“怎么了?”
“嘶,好痛……”宋小然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一边疼得直抽冷气,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地上还有一瓶护发素,看起来他似乎想伸手拿护发素,结果摔倒了。
宋然急道:“没摔着哪里吧?”
“没,没有……”宋小然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捂着关键部位,但是他立刻又想起了这原本就是宋然的身体,一时间表情十分尴尬。
宋然暗暗好笑,不——说回来,宋小然会在自己面前遮掩身体也是个好现象,说明他已经渐渐——这个身体当成他——身体了,这样看来,再——一阵子宋小然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到时候自己再帮他在柳谦那边找个岗位,让他慢慢回归社会。
“我扶你起来。”宋然轻手轻脚地扶着宋小然坐起来,虽然是自己熟悉——身体,但是光溜溜——感觉也十分诡异,他顺手扯过一条厚厚——大浴巾,披在了宋小然身上。
“你自己擦擦吧,我先给你吹头。”
“不,不用了……”
“罗伯特说了,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着凉了就麻烦了。”
“哦。”宋小然老老实实——,他如今在宋然面前自在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醒来时那么紧张羞涩了,似乎已经——这位“高高在上——爱豆”当成了“可靠能干——大哥”。
宋然扒拉着对方稍长的浓密发丝,忍不住自恋地想,自己这发质可真他妈——好。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声争吵声,隐约有吴小云着急的声音:“你不能进去!”
……
林飞羽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用余光瞟着手腕上露出的半截黑钻手链,这其实是一条女式手链,但款式十分大方简约,在衬衣袖子——遮掩之下若隐若现,看起来倒也并不奇怪。
今天是七夕节,他打算——哥哥带到海边看银河,后备箱的保温箱里早已准备好了丰盛——酒水和餐点,全是自己亲手做——哥哥最爱吃——东西。
待——儿他——在沙滩上铺好野餐巾,两人一边看星空,一边吃东西,吃完东西之后,再和哥哥手牵手沿着沙滩漫步,累了就回到车里,宽敞柔软的后车座上面,已经提前铺满了一层厚厚——玫瑰花瓣……
然后,他——向哥哥坦白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这条偷来的手链;——第二件事情,则是自己已经——手里那51%——宋氏集团股份,以及其他所有——不动产、基金、股票,全部以赠送亲密爱侣——名义,转让到了哥哥名下,律师已经——复杂——转让手续处理好了,只等哥哥签字。
哥哥喜欢悠闲自在,厌恶商场纷争,那么哥哥做宋氏集团的董事长,自己做帮助哥哥管理集团的执行总裁,就可以了。
林飞羽抿了抿唇,他其实是个非常自私——且没有安全感——人,喜欢把所有——一切都死死攥在手心里,可是经——那绝望——年,经过被活埋在地下——三十几个小时,经过这美梦般的两年,他——心境渐渐发生了变化。
反正那个活死人不可能醒了,只要哥哥一直呆在自己身边,越来越爱自己,就足够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哥哥的,他早该还给哥哥了。
来到黑猫书屋——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气越发阴沉。
林飞羽看了看乌云密布——天空,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昨晚——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啊,怎么看起来像要下暴雨?算了,实在不行——,就和哥哥呆在家里看碧波湖——雨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车停在书店外面,然后走进了黑猫书屋,书店大堂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鹊桥上——小彩灯一闪一闪的,非常梦幻。
吴小云和几个年轻人正在往餐桌上摆蜡烛,她抬头看见林飞羽,明显愣了愣。
林飞羽四下扫视一圈,没看到宋然,便问道:“我哥哥呢?”
吴小云眼睛到处乱瞟,声音也支支吾吾起来:“然哥他……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啊。”
旁边一个男生疑惑——:“小云姐,然哥不是回院子了吗?”
吴小云又气又急,狠狠瞪了那男生一眼,那男生一脸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飞羽看着他们的眼神交流,轻轻眯了眯眼睛,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大步往后院走去。
吴小云急道:“诶,你不能随便进去!”
林飞羽根本不搭理她,直接大步流星地走进后院,一——推开了宋然过去住——那间卧室:“哥哥?”
卧室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林飞羽四下扫了几眼,却有——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床上——被子胡乱堆成一团,桌上——陶瓷杯里还有半杯茶水,椅背上搭着一件衬衣,明显有人住——样子。
可是哥哥这两年一直住在林宅,虽然常常往书店跑,但从来不在书店——夜,那件衬衣也不是哥哥的衬衣。
什么人住在这里?
他正在疑惑,忽然听见院子对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似乎是哥哥的声音。
林飞羽忍不住拧起了眉毛,他对黑猫书屋——布局非常熟悉,院子对面是浴室,难道哥哥在洗澡?可是洗澡的时候为什么——说话?哥哥在和谁说话?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往浴室那边走去。
“你不能进去!”吴小云登时急了。
“让开!”
林飞羽有——极其不祥的感觉,他一——撇开吴小云,直接推开了浴室大门——
后他僵住了。
白雾蒸腾的浴室里,哥哥正拿着吹风机,十分熟稔地给一个披着浴巾——陌生男人吹头发,还非常温柔地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听见林飞羽推门的声音,同时抬起头来。
宋然惊讶道:“小羽?”
林飞羽脑子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愣愣地望着他,那张成熟俊美的脸庞略微有些憔悴,——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那是宋然的眼睛。
……那是宋然。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细细——线,——所有事情像串珠子一般全都串了起来,为什么哥哥不再去宋宅看植物人;为什么哥哥每天都要去黑猫书屋,连七夕这天也要——来;为什么哥哥那间卧室似乎有人住;为什么宋清霜——说那些莫名其妙——……
因为宋然醒了。
宋然醒了。
宋然醒了,——哥哥深深知道自己偏激善妒——德性,再加上自己如今手握整个宋氏集团,哥哥生怕自己找宋然麻烦,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人藏进了黑猫书屋,这一个多月以来,哥哥每天都来这里陪他,陪这个日记里深爱多年的男人。
所以这段日子,哥哥才那么愧疚,什么都顺着自己……
林飞羽死死盯着那个面无表情——成熟男人,几乎有——照镜子般的感觉,那是成熟淡然版——自己,或者说,自己是偏激劣质版——宋然……他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劣质赝品,凭借着这张极其相似——脸,占了哥哥那么多——便宜,偷来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可是……
可是如今正主醒了,哥哥还需要赝品吗?
他不敢想下去了。
宋然急道:“小羽,我本来想让清霜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要走了吗?告诉我正主醒了吗?告诉我你不再需要赝品了吗?林飞羽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直响,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他几乎丧失了那种步步算计的冰冷理智,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毁掉他,毁掉那个活死人,自己这个赝品就有了继续存在的理由。
他猩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后蓦然低吼一声,狠狠一拳挥了——去!!
宋然动作极快,一——架住了他——拳头:“林飞羽!你他妈给我冷静点!!”
冷静?哥哥居然叫自己冷静?
林飞羽紧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全是浓重温热的血腥味儿,他觉得脑子阵阵发烫,胸口却一片冰凉,在这个白雾弥漫的浴室里,他几乎有——做梦般的虚软感觉。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个荒谬的梦境,那个活死人还好端端地睡着,自己还可以幸福地做哥哥最喜爱的赝品,可是哥哥死死抓住自己手腕——感觉,却是那么冰冷而清晰。
宋然放柔了口吻:“小羽,你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记得我们相遇——那天吗?那天我刚刚醒来……”
林飞羽耳朵“嗡嗡嗡”直响,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他只知道哥哥紧紧攥着他——手腕,柔声劝说着什么,哥哥似乎生怕他伤害到那个男人,虽然他——散打是哥哥亲手启蒙——,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哥哥早就已经打不——他了,但他根本没法对哥哥动手——
那个男人静静坐在那里,俊美成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他早就已经料到,哥哥会拼死护着他,哥哥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丁点儿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