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镜说完, 吕家姐弟皆是一愣,而后一同走上前来。
吕梦:“你怎么会知道爹爹的——?”
肖宗镜道:“我且问你——,令尊平日练拳, 站哪个位置?”
吕圆回到院中,在自己刚刚打拳的地方往旁侧又走了几步,道:“大概——是这里。”
肖宗镜点点——,道:“这——是了。”
吕梦有些焦急, 问道:“肖大哥, 到底是什么——?”
肖宗镜指着一处。
“你——看那。”
他所指的是院——里的那口老井,位于院落南边。肖宗镜过去抹了抹一侧的井壁。大家都凑上前来,吕梦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问道:“这里怎么了?”倒是吕圆看出点门道。“咦……这边是不是较其他地方光滑一些?”
姜小乙看得更仔细些,道:“不止是光滑,你——从上面看,这边比其他地方要薄上半寸。”吕氏姐弟站起来一看,果——是这样。吕圆已经懂了, 嘴唇发颤道:“这难道、难道是爹……”
“不错。”肖宗镜道,“这里离令尊练拳的位置近一丈远, 尚且——被打磨到如此地步, 可见令尊的武功修为至少已练至真——离体,拳风成罡的境界。虽不——说是无人——敌,——也是世间少有。”
姜小乙心——, 练到真——离体,那岂不是跟肖宗镜——戴王山有得一比了?不禁赞叹:“竟有这么厉害!”
肖宗镜接着道:“我虽没有见过姚占仙,不知他是否真的做到月兑尘拔俗,超凡入圣,——我可——断言, ——与令尊这样的顶尖高手切磋交流,——武论道,是绝大多武人都向往之。所——,令尊绝不是什么骗吃骗喝的无耻之辈,你——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
院里静了许久,吕梦突——哭了起来,起初只是小声啜泣,后越来越大声,双手捂着脸庞,像是要把藏了一肚——的委屈都哭出来。
吕圆抱住姐姐,拍着她的后背,语——之中难掩激。“别哭别哭,看吧,我——说了,爹绝不是那样的人。阿姊,你擦擦眼泪,咱——今日一定不醉不归!我这去把剩下的酒全都拿来!”吕梦哽咽道:“那我再去准备点下酒菜,肖大哥,姜兄弟,你——稍等。”
目送他——离去,姜小乙偷偷看肖宗镜。
“大人。”
肖宗镜嗯了一声。
姜小乙:“你心真好。”
肖宗镜:“是吗?”
姜小乙道:“我刚还担心吕圆说的话会惹你生——呢。”
肖宗镜淡淡一笑。
“在你眼中,我——是如此——量?”
姜小乙忙道:“没有没有。”她看他微醺的面孔,“不过您不——再喝了吧。”
肖宗镜:“为何?”
姜小乙差点月兑口你明明——不喜欢喝酒,后——好像不该——这样把李临卖出去,便道:“您已经喝了很多了,咱——还有任务在身呢,可别误了——了。”
“哦?”肖宗镜微微挑眉,瞥过眼来。“我会误——?”
肖宗镜平日言谈举止十分稳重,现下喝了酒,语速较往日慢了些,语——却有种说不出的变化,加上他看来的眼神,姜小乙好像瞬间被人抓住了五脏,狠狠挤压,透不过。
肖宗镜又道:“我——是在执行任务,这难道不是你安排的身份吗?”也不知是打拳打起劲了,还是酒——上来了,肖宗镜抬手,抓着姜小乙的后颈,缓缓给她带到身旁。两人并肩而站,看着青石院落,肖宗镜弯下腰,低声道:“我既是混江龙,又为何不——饮酒呢?”
他刚打了一趟拳,——运周天,身体比往日热了许多,再加上满身的酒——,沙哑干涩的嗓音,浑——一体将姜小乙包围起来。姜小乙顿——是一魂出窍,——魂升天,——如同过水的虾——,从脚根到脑袋都烧透了。
她忙推开他,可第一下没推。
“……大大大、大人!你喝多了吧!”
肖宗镜又哦了一声,又道了句:“是吗?”
眼瞧着心里那股火要从耳根烧到——发丝了,姜小乙大脑一片空——,只剩下一个念——,——是得离他远点。
她趁肖宗镜手上松懈,弯腰曲背,——上一扭,准备金蝉月兑壳。
她不——还好,一——肖宗镜立马回过神,手上本——性地一翻一拨,又给她压回原位。
姜小乙见自己这么容易——被他制住了,着急的同——又有点不服——,脚下一——,不自主地认真起来。
肖宗镜眉峰一——,也不含糊,当即与她斗起身法。
其实,姜小乙一身功夫都是假的,她真——拿得出手的只有两样本——,第一是“胎化易形”,这是由于她儿——遭遇,命格特殊,才——阴差阳错修得天罡道法,借形补形。第——个——是“九宫八卦步”,这是道家武功的基础步法,却也是姜小乙真——下功夫练的。
至于她的手上功夫,那都是——九宫八卦步为基础,照葫芦画瓢学的皮毛——算这样,她都——跟马雄飞打个有来有回,可见她的步法确已练至极为精深的境界。
肖宗镜自——也看出了门道,笑道:“你把身法学得如此精妙,是为了走江湖——,打不过——逃得掉吗?”
被他道明了心思,姜小乙脸上一红,运起内功,脚下瞬间虚虚实实,影迹难寻,身体也像是一股无根的青烟,轻盈飘转,随风而去。肖宗镜道了声:“好。”也运起真——,踏空而出,奔着那道虚影而去。
两人在院中几番腾挪,你来我往,上上下下,倏忽不定。
这样纠缠了一会,两人内功的差距逐渐显现出来了,姜小乙明显后劲不足,步法越来越钝,额——上也渗出了汗——
后她内心长叹一声,一把抓住肖宗镜的胳膊,道了句:“罢了罢了,大人莫要拿小的开玩笑了。”
肖宗镜疑惑道:“我何——拿你开玩笑了。”
姜小乙愤恨道:“小的在江湖上也算混过一段日——了,还不曾见过如此高明的‘贴身靠’,大人还说不是在逗小的玩呢?”
原来姜小乙早——察觉出来了。
所谓“贴身靠”,也是一种身法功夫,只不过不太入流,都是些飞贼扒手用得多。这功夫顾名思义,——是紧贴人的背后,跟着对方——作,避免被人发现。刚刚肖宗镜与她缠斗之——,看似两人有来有回,其实肖宗镜全程都紧贴她身后,她连他的——脸都不曾看到一次。
肖宗镜听她咬牙切齿的语——,忽——仰——大笑起来。
姜小乙极少听到肖宗镜这般爽朗的笑声,而且他——站在她身后,这样一笑,她的后背都跟着颤——起来,甚至觉得比之前的酒——更熏人醉,听得她浑身又麻又烫,难受得紧。
这——,吕圆及——回到院——里,他抱着酒坛好奇道:“肖大哥何——如此开心呀?”
肖宗镜道:“无。”
姜小乙趁他说话的功夫,一溜烟逃至院中。一回——,见肖宗镜站在原地,双手轻轻卡在腰上,——冲着她笑。风吹来,他额前几缕碎发轻轻拂过。云上的月光照亮他唇边两道浅浅的纹路。地上树叶沙沙而响,飘来清甜味道,姜小乙心——,这应是此地残留的花果香。
此——此刻,天上地下万——万物,竟无一不美。
吕梦端来热菜,姜小乙忽而慌乱,闷着——往屋里跑。
肖宗镜跟在她身后进房,踏过门槛——,他弯下腰,压低声音道:“你年纪这般小,有此身法已属不易,这功夫接着练下去,再有十年,我应该——贴不住了。”
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姜小乙咬牙,心中默念身份有别,不容造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狠狠剜他一眼的念。
也不知道肖宗镜今晚是中了什么邪,心情忽——大好,拉着吕圆一坛接一坛地喝酒。月上中天,满园都是酒香。姜小乙——吕梦劝不住,到——后两人喝得舌——也麻了,脸色坨红,双眼迷离,说话都不灵清。
姜小乙——吕梦架着他——回屋,推到床上。
一张床被两人占满,姜小乙跟吕梦借了一床铺盖,将两张桌——拼一起,准备凑合一夜。安排好一切后,吕梦也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姜小乙躺在桌——上,旁边传来重重的的鼾声,也不知是肖宗镜还是吕圆。
夜越来越深,所有人都睡下了——除了姜小乙。
不知是不是鼾声闹的,姜小乙心思杂乱,翻来覆去——是睡不着——后她抓抓脑袋,逼着自己去——案。
这么一强迫,还真让她——起什么。
她悄悄爬起,来到柴房。
之前他——只顾着为吕顺——名,却遗漏了这地方还有些许不对劲之处。她把地上的砖撬起来,细细检查……
“果。”她看了片刻,喃喃道:“箱——有做旧痕迹,地砖的接缝处也没有磨损,这箱——应是——近才放进去的。”
看来,有人在吕顺死后送了一笔银——给他的遗孤,又不——被人知道,所——伪造成是吕顺的遗物。
会是谁呢?姜小乙暗自思量,与军饷一案会不会有关系呢?——
在她深思的——刻,吕坊东边几里地开外,一家名叫“开门见财”的赌坊——热闹着。
本朝有宵禁,——在天高皇帝远的丰州几乎是形同虚设。
如果是开门见财的常客,会察觉到今日的赌坊跟往常不太一样,看场的打手似乎比往日多了些。
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所谓好——不出门,坏——传千里,老鹰堂副堂主青面马马雄飞,在吕坊被两个初入江湖的无名小卒打得屁滚尿流的——很多人都知道了,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赌坊后堂。
烛火通明,——氛压抑。
冀州青庭帮四个香堂的要人齐聚一堂,除了堂主——副堂主——外,还立着十几位大汉,都是各堂的打手。堂中央摆着一把躺椅,上面躺着一个人,——是马雄飞。不是他不懂规矩,确实是伤得太重,——上缠着绷带,别说站起来,连说话都勉强。
老鹰堂堂主余英立在——堂之下,他已年过半百,身材矮小,脸型瘦长,悬胆鼻,留着一撇八字胡,眼睛小而浑浊。他是冀县四堂堂主中年纪——大的,因过度操劳,——发——而稀疏,更显得几分衰败之相。
余英不会武功,原本只是开门见财的账房,——是他善谋善断,又长于经营,被钱啸川所喜,任命他为四堂之主,做青庭帮在冀县的管。
“余爷!你倒是发个话呀,大伙都等你拿主——呢!”一名身高八尺有余,壮如铁塔的急性汉——率先嚷道。“要我说还有什么可——的,老——这——带人去围了吕坊!抓了那劳什——的铜花双侠,当街斩了!”
余英看向他,好说好商量道:“牛堂主稍安勿躁,现下情况特殊,不——草率行。”
这位——是青庭帮冀县四位堂主之一的牛树高,他不满余英的言辞,怒道:“什么情况特殊?被人欺负了不还手,别人——会看扁了我——青庭帮!”
他右手边坐着一名长条脸的汉——,也是四堂主之一的王常捷,说道:“的确,丰州其余的黑道势力虽——都被帮主压了下去,——他——死而不僵,万一我——镇不住场,肯定会再次冒。这次马副堂主可是众目睽睽下吃了败仗,这一笔账我——定得找回来。可不——让别人瞧了笑话,大伙说对不对!”
众人齐应:“王堂主说得对!不——被人瞧笑话!”
一——间堂内杀——腾腾——
不管他——如何拱火,余英——是不同。
很多帮内的重要——务,这些底下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近不太平,所谓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上个月的糟心——不说了,这个月总舵又来了位不速之客。上月出——钱帮主至少还——保持往日的镇定,这次来的这位不速之客,却彻底让帮主的精神紧绷起来。
余英看在眼里,也是着急不已。他还没找到合适的解决之法,结果现在又冒出了个什么铜花双侠。
唉……
余英久久不语,牛树高左手边的一名三——眼的瘦高汉——风凉道:“恕我直言,余爷这么胆小怕——,可不像是黑道人物的做派。”
余英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又不会武功,不像各位堂主这般英勇无畏,总喜欢——多考虑些。”
这三——眼的汉——便是——后一名堂主,徐扈。
徐扈道:“余爷深谋远虑也无可厚非,——人家摆明了跟咱——过不去,若是还躲,确实让人瞧不起。”
牛树高——王常捷一旁帮喝道:“没错!还有什么可——的!”
他——语——越来越冲,已把不满——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余英看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心里十分清楚。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老账房做到冀县四堂之主,这些人一直不服——,经常私下聚会,议论长短,一有点风吹草——找他的麻烦,恨不得取而代之。
真是一群没脑——的棒槌,余英脸上不——声色,心中鄙夷,若不是他——现下都拴在一条绳上,他真——让这些莽夫去踢踢铁板,栽几个狠跟——,见见天有多高——
在群情激愤之——,躺在中央躺椅上的马雄飞颤颤开口:
“各位……我、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