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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仿佛烧化了,染红的土地逐渐蒸腾出黏人的气息,成千上万断裂的身躯散在地上,陈简感觉陷入了名为“战场”的熔炉。心脏被猛烈撞击,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还活着,可生存没了实感,他似乎成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血肉模糊的图景逐渐融合成身体的一部分,血流得到处都是,自己的、犯人们的。

他的心早就厌倦无止境的杀戮,可这场尚未结束。

他摊开双手,颤巍地从地上拔出一柄残缺的长剑,这是最后一柄了,他内心默念着,闭上眼睛,心有不甘地将它贯穿倒进地上求饶的犯人胸膛。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某一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有种悲悯的情绪正在心头酝酿,心脏像是没了落脚点,那些牵动着它的血脉凭空消失了,只剩下通红的心跳在黑暗中弥散,想用手捂住那颗即将飘远的心脏,可他的手没有指头,只有的白骨,使不上任何力气。

“罗斯……”

白夭气息奄奄地走到他们身边。十四步的距离,在几分钟前是那么遥远,在几分钟后右手如此唾手可得,这前后的差距仿佛仿佛在讽刺他们的辛劳不过是无用功。

“罗斯?”疯子用木棍将犯人钉在地上,抬头擦汗时看到了如雕塑般凝固的陈简。

瘦长的身影孤单伫立,在满红的炼狱世界中越发渺小,像随处可见的一棵古树,又像枯枝败叶边缘的一片阴影。

白夭忽然觉得,他是超月兑了这个世界的人,灵魂已经飞散到没有止境的领域。

此时此刻,陈简更像一个被解救的人。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断裂的骨头和手指正在缓慢恢复,他握了握拳头,手指肚贴到了掌心,掌心贴到了手指肚,这无疑是自己的手,一双沾染了十六条不会死亡的生命的手,他很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一个恰当的解释,可他甚至不明白希望要得到怎样的回应,又有谁能填补心中那块愈发沉湎的黑暗空洞?

他缓慢地旋转脖子——好像脖子没有长在肩膀上——斑驳树荫将犯人们的身体圈出数不清的黑孔,他们的手脚被木头钉死,不断流出的鲜血将痛苦清晰呈现。

就是他们乘人之危将白夭囚禁。

陈简不想问白夭经受了什么,也不愿想。白夭的长相并不出众,她的皮肤苍白透明,能从脸一眼看进血管和骨头,可她还是遭到了那些龌龊悲哀的事。

犯人们究竟是丧失了,还是找回了?人性和兽性的区分似乎不再重要。

脑袋有些肿胀,肌肉正在逐渐松弛,先前积累的伤痛在瞬间反馈进大脑,他站不稳,像发高烧一样有强烈的作呕感,不过他还矗在原地,双腿似乎连着地面。

疯子凑到陈简面前,将他的眼皮翻开。“他好像要死了。”疯子平静地说。他更意外陈简能身负重伤战斗那么久,连续三次将首领杀死,他已经无法估量陈简的信念。

白夭用破布处理伤口后,走到了他们身边:“让他休息吧,疯子,你背着他走。”

“好吧。”

“黄哀眠也在这啊。”

白夭甚至不知道她曾被他炸成碎片。

“好久不见。”黄哀眠像没事人一样微笑。

白夭释然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一直被关在那了,幸亏你们找到我。”

陈简靠在疯子背上,迷迷糊糊听着白夭的声音。

她好像完全没有伤心,只觉得被男人们关押浪费了宝贵时间……为什么会这样……

陈简抓不住意识。他昏厥过去,没多久就死了。

等醒来时,他们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了。

“你活了。”疯子感受到身后的动静,马上将陈简放下。

陈简感觉睡了很久,伤痛和困倦一扫而空,他站稳在地面,张望四周,是陌生的地方。他的模样非常邋遢,眼窝深陷,仿佛大病一场。

事实上,他确实病了,那道心灵的裂口并不能随重生而痊愈,它像一坛毒酒,只会愈发深重。

“这是哪?”

“炼狱。”疯子说。

陈简听后微微一笑。疯子依旧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这种熟悉感让他颇为安心。

“黄帝山南边大概十几里。”白夭给出了个相对确切的回答。

陈简见白夭没什么异常,由衷敬佩她强悍的内心。他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得想办法联合其他原住民部族。”

“这很难办啊。”

“我知道,除了这样没别的办法。我们分开后的事,我都听黄哀眠说了。”

“黄哀眠?”陈简不知道他会跟白夭说些什么,难道连他杀死白夭的事也如实告知了?话说回来,事情变成这样都是黄哀眠的荒唐举动。

陈简咬牙启齿:“这家伙——算了。”

“怎么?”白夭困惑,看样子并不知道。

“以后再说吧。我们能联合什么部族的人?”

“先去防风国。巨人可是鸟的头号劲敌。”

“可是我们没拿到雷鼓,他们不会帮我们的。”

“你们被骗了。”

“什么?”

“准确说是黄帝欺骗了防风氏族。”

“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简以前从未觉得白夭也喜欢卖关子。

“夔的确能唤雷招雨,不过防风国炎热和夔死亡没有直接关系。仔细想想就知道,为何只有防风国极其炎热,其他地方同样没有夔啊。”

“是啊,这是为何?”疯子问。

“夔只是让防风国无法落雨,炎热另有其因。”

“的确……那原因是什么?”

白夭沉思片刻后说出自己的猜想:“是颙,这是我和黄哀眠想出来的。”

“哇,你们什么时候讨论了?!”疯子吃惊地问,“我们不是一直走在一起吗?”

“在你躺在树下乘凉的时候。”白夭白了他一眼。

疯子完全记不起那件事了。

“颙?”陈简没心情理会疯子的撒泼。

“颙是白瞳鸟,”黄哀眠说道,“外形状似枭,长着人脸,四只眼睛,一对耳朵,能让地区变得干旱无比。”

“竟然是鸟在作怪?”

“嗯,应该是这样,”白夭说道,“具体还得进防风国再说,如果是颙从中作梗,我们找到它的藏匿之处,将其杀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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