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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乌龟敲着巨针,“你还没把绳子还我。”

疯子低头看去,肚子上的划痕差不多恢复了,血肉已经黏合,正蠕动着将伤口填补。

“拿去。”他爽快地拆下沾血的麻绳扔给乌龟。

乌龟本想让他把枕头绑好,但犹豫片刻后还是自己动手了。

疯子感觉肚子里的脏器还没牢固,为了接下来不出差池,他耐着性子呆在石洞里。他问道:“炼狱若是圆的,我们怎么没滑下去?而且有人会和我们完全颠倒站立,这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乌龟不屑一顾,“炼狱为了让我们无法逃离,早就在脚踝锁上了看不见的铁链。为何我们从高处跳下会落回地面而非飞向云火?正是那些铁链把我们拉了回来。”

疯子思索稍许:“把脚割了不就行了!”他为这个聪明绝顶的主意拍掌。

“那只是一种比方,明白什么是打比方吗?实际上铁链是将魂魄禁锢,就算变成人、变成肉泥、变成像我这样的乌龟,都无法离开。”

“你也是人吗?”陈简一直以为乌龟是“原住民”。

“当然!”乌龟深绿的面孔因恼怒而变成紫红,“看看我这张脸,这双手、这双脚?哪不是人了?”

“可是……”

“龟身是炼狱的惩罚,判官将我变成了这样。”乌龟恼火之中又透露出无奈和恐惧。

“判官?”

“那个拿着镰刀的疯子!”

疯子居然给出这样的评价,看来“判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判官也是原住民?”

“判官就是……”乌龟不耐烦地拍打脚掌,“就是狱卒,是地藏公派来的炼狱行者。”

“所以判官也在这里?他为什么要让你长出乌龟身子?”

“不知道不知道。”乌龟完全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它懊悔提起此事。

疯子突然问道:“既然炼狱是个圆球,它到底放在哪里?”

乌龟很高兴疯子能打断这个话题,可疯子提出了一个它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石洞顿时陷入沉默。

陈简心想,总不能告诉他们,炼狱飘在宇宙里吧。但炼狱是圆形,这点确实值得注意,这里和原来的星球有什么联系?天空是红彤彤的一片,看不到任何星星,也没有月亮的踪迹,在这个世界,有些东西能用科学解释,但从西朝传送到炼狱绝对超出了科学范畴……到处充满不确定因素,科学和玄幻交错并行,让推理难度剧增,连基础条件都无法判断。

“小不点,你知道吗?”疯子见乌龟呆头呆脑地愣在原地,于是转而问陈简。

“不知道,可能飘在空中吧。”

“飘在空中?你说我们飘在空中?”乌龟惊讶道,“炼狱被云火团团包围,那云火之外又是什么?”

“还是天空呗,一层围着一层。”陈简不想谈论这种不确定的事情。

听到陈简的这句话,乌龟似乎受到某种启发,陷入了沉思。许久过后,它缓缓说道——它说话一直很慢,现在更是延宕——“我们脚底踩着什么东西?”

“踩着石头。”疯子如实回答。

“不是这个意思!”乌龟对他的愚笨忍无可忍,“如果天上有一层云火,那我们脚下的大地又包裹着什么?”

按正常的地理来说,脚下应该是地壳地幔和地核,不过炼狱之下是什么,陈简的确有些兴趣,六百多年来犯人们都没法突破云火,是时候把目光转到地下了。

“我们现在开始挖吧!”疯子明白了乌龟的意思,立刻挽起衣袖。

“荒唐至极!”乌龟摇头道,“你一个人要挖到猴年马月?炼狱有搬山人,我们就建立个‘挖坑人’,召集大家一起挖下去,挖他个十年二十年,看看底下有什么!”乌龟难得豪言壮语,不过用年迈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实在违和。

陈简点头:“我们该怎么召集人手?”

“去南方吧,去南方!”疯子举起双手,不知在表达什么意思,“南方有巨人,他们各个身强力壮,挖得很快。”

“巨人?”

“东南有防风国,其国民各个十丈有余,高大无比。”

因为陈简一下就想出“炼狱是圆形”,乌龟对这团肉泥的印象大为改观,他颇为热情地向他解释巨人的事情:“传闻防风氏因身形高大,一旦踩上大地便会地动山河,震颤连绵,危害炼狱。远古时期黄帝便要求他们只许腾云而行,他们从此学会乘云火而动,有人曾想让他们送自己突破云火层,不过未能成功。”

“那我们去找他们,让他们来帮助我们挖坑,如何?”陈简问道。

乌龟不置可否:“自黄帝死后,防风氏就不再与人交流,应当说不屑与我们交流,他们只臣服于黄帝。”

“这可怎么办?还是得让囚犯一起挖啊。”陈简听后颇为失望。

“几百年前囚犯都是聚集生活,如今早各奔东西,散漫四方了,要找他们,还要说服他们帮你挖坑,不如去防风氏碰碰运气。”

乌龟的这番话更让陈简意识到,生活于炼狱的人早就彻底异化,连“群居”这个植根于基因的本能都被环境彻底消解。诡异的炼狱仿佛成为了某种难以言表的隐喻……疏离、扩张、经历万劫不复的痛苦,最终孤独消亡。

他握紧拳头,牙根紧咬。

绝对要离开这,而且绝对有办法离开。

凡间流传充斥对炼狱刑的恐惧变成了陈简唯一的希望,同样是不可动摇的希望。

“防风氏——疯子,我们一起去吧?”陈简需要一个人模样的同伙。

“当然可以!我早就说了,我要走遍炼狱!”疯子相当兴奋,“大夫,有什么办法能减轻忏悔刑吗?这东西太难熬了。”

“自尽呗。”乌龟说道,“在忏悔刑来的时候自尽,等你活过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办法啊!”疯子悦悆称好,“多谢大夫,小的终身难忘!”

乌龟见两人即将离去,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刚才它虽然刻薄地对待陈简和疯子,但独居多年,总算遇到能说话的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它苦笑地挥挥手:“希望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不是两团肉泥。”

“放心!”疯子站起身,拖起陈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完全不在意分别。

他虽疯癫,但有些事看得相当清楚——在永无止境的生命中,相逢才是偶然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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