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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录歌一直录到晚上。

中间陈美兰一家子还被请进去吃了个便饭, 简单的臊——面,因为味道一般,小旺只吃了两口。小狼则连着干了两碗, 还想要, 给陈美兰制止了。

他是那种给个木棒都能嚼出味儿的孩子。

阎肇大概真的爱好音乐, 听的很认真很专著,而且听着听着, 突然跟陈美兰说:“圆圆这次唱的不错,比前——次都好,这次应该能过。”

这男人还懂音乐?

没发现他有艺术细胞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圆圆就出来了,陪着她一起出来的是副导演:“阎胜男的家长,能留个电话吗, 这孩子不但唱的好, 形象也好,我们正在准备下部电影《黄河谣》,导演点名——她,到时候出演女主角的小时候, 你们要愿意就留个电话。”

这么说圆圆还有可能当小演员?

家里还没电话。

阎肇报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们先回家,样歌和劳务费到时候我们一并寄给你们。”副导演伸手想模模圆圆的脑袋,但给阎肇伸手制止了。

“妈妈, 你听到了吗,我唱的特别好,古峰叔叔都夸我了呢。”圆圆兴高采烈的说。

“古峰, 是唱《大中华》那个古峰吗?”小旺这孩子既有自尊,但又没心没肺,因为陈平, 一直不高兴,这会儿又开心的跳起来了:“居然是古峰,我家小圆圆和古峰一起唱歌啦。”

古峰是现在最火的大陆流行歌手。

居然跟圆圆一起录了一首歌,就说圆圆棒不棒。

回家还是得趁三蹦子,这次阎肇学乖了,早早月兑了制服,才往街边一站,呼啦啦的一群三蹦子已经围过来了,为了抢他们全家,三蹦子们差点打起来。

晚上小狼和圆圆手拉着手——睡席梦思。

小旺依然是和爸爸睡。

毕竟秋凉了,孩子们都是烧水洗澡。

不过阎肇还是选择在院子里冲凉。

而且冲完——后看美兰的卧室灯没关,还伸手轻轻敲了敲。

“睡了?”他问。

陈美兰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怕我?”阎肇又问了句,这话简直,单刀直入。

陈美兰心说哪有这么问人的,你就不能转寰一下。

但不过等她想张嘴回答的时候,沉沉的脚步声,那边门咯吱一响,阎肇已经走了。

这可真是个行动派,快的像一道闪电。

……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小旺和圆圆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他们得去报名了。

阎肇今天依旧休息,但还是选择搞家务,并不想出门。

阎小旺则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爸,又到院门口看看,咬着唇一脸焦虑。

“你也去一趟吧,小旺不喜欢读书,但不需——咱们打他,我觉得他需——的是鼓励。”陈美兰于是劝说。

阎肇正在重新收拾厕所,村里的茅厕是单独的,污水改到外头的公厕里,不过经常堵。阎西山个憋怂,外表搞的花里胡哨,这些——情上从不用心,所以厕所堵的厉害,而阎肇,早晨起来没吭气儿的,已经把厕所给疏通了。

听了美兰这句,他洗手,穿衣服了:“走吧,我去见见校长,谈谈学校的治安问题。”

他——去见校长?

任何年代,父母的身份和地位都关系着孩子在学校里的身份地位,他爸出面,小旺以后在学校肯定倍有面子,还逃的啥学?

不说陈美兰,看得出来小旺也挺开心。

校门口聚了好多家长孩——,正在等学校开门。

可以说这是一次西平市的精英聚会,因为花得起2600给孩子办转学的人并不多,除了厂里的——弟们,就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在这儿读书。

光夏利车就来了七八辆,还有好几辆普桑。

其中有好几个暴发户,人手一只鳄鱼拉琏小皮包夹在掖下,还有——个戴着崭新的传呼机,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髦,有一段时间,有些人为了能露出腰上皮尔.卡丹的皮带,连棉衣都要掖在裤——里,又土又俗,说的就是他们。

而且所有的暴发户统一头油大背头,头发滑的苍蝇都站不住脚。

西平市可是四大火炉——一,九月还有倒季节的秋老虎,热的人汗流颊背。

但现在流行上海滩,暴发户们标配就是风衣,头油涂的生人勿近,一个个像从水缸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现场气味浓烈到能熏死人。

不过别看他们土,西平市成千上万的暴发户里,只有儿子有出息的才配站在这儿,儿子没出息的,这学校门口他们都不配站。

阎肇带着孩子们,站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天太热,陈美兰准备去给——个孩——买个冰棍儿吃,正好碰上阎大伟也在给宁宁买冰棍儿。而胡小眉手牵着个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手里拿个雪糕正在唆,胡小眉拿着四五个雪糕,也从小卖部前离开了。

“美兰,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眉把西山那辆新车卖了,卖给陈平了。”阎大伟也是看到胡小眉,才会有感而发。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笑贫不笑娼,但大家在人后,总还是喜欢议论几句别人的——非,阎大伟低声说:“我听人说西山要被判无期,小眉和西山到底有没有结婚啊,——他们俩没结婚,那车按理就该是圆圆的。”

陈美兰对阎西山的东西一直是一个态度,不稀罕。

他是开黑煤窑,贿赂领导,剥削煤矿工人赚来的黑钱。

而且将来他——得了肝癌,胡小眉和她儿子不会理他。

胡小眉不但会玩失踪,还会把圆圆的电话给医院,把阎西山那个臭包袱甩给圆圆,但圆圆怎么办,她要不去,身为女儿,抢救的时候医院一报警,公安就会给她打电话,勒令她前去。

哪怕圆圆给钱,医院病房里,尤其是病友们,最爱攀比的可不是谁家的孩子雇的护工好,而是谁的孩子更孝顺,愿意多在病床前守一会儿。

哪怕大家知道那个老人曾经抛妻弃女过,说的最多的也是:“他已经认错了,到底父女一场,你就应该照顾他到死。”

一颗精子的恩惠,半生的嫌弃,可他病了,他快死了,你就得负责在医院跑前跑后,一直到他死。

圆圆不用上班,时间不是钱吗,她白手起家,自己开店做生意,一天不在店里,工人们会好好干吗?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善良,——脸的人。

所以她现在态度强硬,不沾染阎西山的一切,尤其切断圆圆和阎西山的一切关系。

就是想在将来圆圆也能抛开阎西山那个大包袱。

“不稀罕,让她卖吧。以后阎西山落难了也甭找我们就行。”陈美兰说着,抱了四支雪糕——走。

阎大伟又说:“还有西山的那两个大煤窑,胡小眉应该也准备给陈平,刚才她带着的就是陈平的儿子,俩人最近打的火热不说,听说陈平在跟老家的爱人办离婚,估计也是为了她。”

暴发户们大多泥腿子出身,陈平在老家也有老婆,还有一串闺女,也是一群招娣引娣来娣的。

不过这年头,男人一暴发就离婚,太正常了。

他们能抛得下女儿和老婆,但抛不下儿子,难怪胡小眉会带着陈平的儿子。

这时正好有个暴发户也来买雪糕,虽说不认识,但大家都认识阎西山。

“岂止是煤窑,胡小眉原来有些关系,秦川集团的工程就是她帮陈平介绍的,你看,那不秦川集团书记的车?”这暴发户说。

远处停着一辆普桑,离那些夏利远远的,一看就是国有集团的车。

胡小眉笑眯眯的在敲窗——,不过敲开后,对方并没接她的雪糕,笑着聊了——句,等对方往上摇窗——的时候还一直在不停的挥手,直到人家完全摇上窗——,才停止挥手,拉着小胖墩儿走了。

阎大伟一拍脑壳:“还真是马书记的车,美兰你先回,我去给马书记打个招呼。”

另外那个暴发户唆着雪糕说:“你就是陈美兰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西山的财产里有你闺女的一半,不管胡小眉怎么折腾那个煤窑,不管西山将来混成啥样,你好歹多拿些钱防身,以后横竖他——落了难,找的都是闺女,到时候你也不至于白白把自己气死。”

“他难道不——脸?”陈美兰反问。

这暴发户笑了一下:“平心而论,我风光的时候在外头跑,——没钱了肯定——回家找老婆孩子——脸就意味着吃亏,这世道,我们这种人就活一个不——脸。”

陈美兰顿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真理。

哪怕多活一世,亲情割不断,阎西山得了肝癌,——找的依旧是圆圆。

这跟她要不——煤窑,——不——阎西山的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阎西山深谙不——脸之道。

阎大伟又跑回来了,不由分说,拉起陈美兰就往那辆普桑前跑。

有辆车就是好,外面热的像蒸笼一样,但车窗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凉气。

里面有两口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大,应该是来送孙——上学的。

阎大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马书记您好,您不是问我我们食堂谁盖的吗,搞的跟个碉堡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陈美兰,我们的小包工头。美兰,这是秦川集团的马书记,和他爱人,马大姐。”

马书记挺热情,从窗户里伸出了手:“你好你好,难得啊,咱们西平市还有女包工头?”

不过他身边那个女人看起来眉目不善,上下打量着陈美兰。

男人和女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女人和女人则有天然的排斥性,这个老太太不喜欢陈美兰,只差把厌恶两个字洒在眼神里,传递给陈美兰。

陈美兰于是轻轻挣开了马书记的手,伸手去握那位马大姐的手,但换了个称呼:“马太太您好,我叫陈美兰。”

这一声出去,马太太倒是笑了:“是不是打过憋怂阎西山的陈美兰?”说着,还瞪了丈夫一眼。

“对。”陈美兰语气特别肯定:“那就不是个东西。”

马太太温和一笑,使劲摇了摇陈美兰的手:“你厉害,敢打煤老板,但你就该把煤老板那臭不——脸的二女乃也打一顿,啥世道啊这是,二女乃敢四处骚摇bi,原配得夹着尾巴做人。”

厌恶收回去了,马太太的眼神里写满了慈祥的爱。

阎大伟趁势说:“别看咱们美兰是个女同志,活儿干的特别扎实,水泥沙——都用的特别良心,马书记要有工程,考虑一下她。”

马太太还没松开陈美兰的手,瞪了丈夫一眼:“这可是敢打憋怂阎西山的女人,你必须考虑。”

刚才胡小眉那个二女乃吃了瘪,此刻,原配——间的共鸣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马书记瞪了妻子一眼,回头打着官腔:“——有工程我一定考虑。”

秦川集团最近确实有大项目。

建筑工程。

昨天陈平和阎斌去跑的就是那个工程。

陈美兰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自已自足赚点小钱,但有生意上门,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又说:“马书记,我的施工队虽然小,但是有技术员,也有工头,而且我会自己盯施工质量,别的不说,咱们质量是能保证的,而且我们肯定不会忘记感谢您。”

好处费才是大头,也是必须点明的,因为这个年代,好处费还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是私底下的默契。

显然,刚才只是客套话,她说了这句后,马书记沉吟了一下,才说:“留个电话号码吧。”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陈美兰要电话号码了,陈美兰的心在咆哮,家里必须装个电话了。

阎大伟倒是很聪明,立刻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留下了。

望着马书记一点点摇起了窗——,阎大伟和陈美兰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一直没变,等对方关了窗户,阎大伟转过头搓了搓被笑僵的脸皮,给陈美兰竖了个大拇指。

俩人边走,阎大伟边说:“美兰,这个工程,我算是介绍给你了,但你一定——瞒着秦玉,不能叫她知道。”

阎大伟这人没——么大志向,有份工资,混日子足矣。

但秦玉一心望夫成龙,——叫秦玉知道他把工程介绍给了美兰,她会生气的。

“我不说,但你最好也瞒着,少吵架。”陈美兰说。

正好看胡小眉在不远处,阎大伟又说:“胡小眉可真是个人材,那马大姐——着你的面骂的那么难听,刚才肯定没给好脸色,你看她刚才笑的多好?溜须拍马,别人打左脸,她还能递上右脸给着搧,一般人做不到的。”

所以重活一世,做好自已远远不够,还得强硬一点,该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不——脸的人会永远不——脸。

而不——脸,正是这个时代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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