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的旨——下达正是在三月中, 果然,大阿哥、三阿哥封了郡王,之下的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俱封——贝勒, 命工部择址,——这几位终于要离家月兑离大龄啃老身份的皇子修缮建造府邸。
这个时候,留恒的纯亲王府便显得格外重要了。这些人隔三差五便往纯亲王府晃悠——回,溜溜达达或是小住——日, 有什么想法或者——见,便可以在——己的府邸上施展。
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份上, 留恒没有把这些人通通打出门去, 而是——己住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他最近奇奇怪怪的,旁人都不知在捣鼓什么, 便是他这些兄弟们,也都被瞒得死死的,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倒是娜仁依稀听康熙说了——回,仿佛是在搞什么水稻改良。
召集了不少精于农务亩产的——人——多年老农,留恒只出了想法,如今——群人忙得热火朝天,也不知能不能成。
娜仁对那方面是——的没有半点了解, 也不知道清朝究竟有没有水稻种改良的成功案例,而且留恒上回搞出的水泥和水稻种改良看起来——点都不搭边啊!
到底是——家孩子,娜仁虽然觉得跨度有些大, 对留恒还是很相信的,心里也确——希望能成。
古代粮食产量不——,即便这些年陆续引进玉米、土豆、红薯等——物,但——直以来——主要——物的水稻产量却并不乐观。
娜仁记得读《红楼梦》的时候,读到黛玉——诗, 里头——句“盛世无饥馁”,她便觉得颇——好。
便——是盛世,这——低迷的粮食产量,何来“无饥馁”呢?又或者说,所谓的盛世,其——只涵盖大部分衣食无忧的中上层人。
对最底层人——而言,只要靠着吃饭的土——没有好的收成,——永远谈不上所谓“盛世”。
以史料记载而言,即便是在康雍乾盛世中的乾隆时期,清朝普通百姓还是需要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大量——食——野菜充饥,最广泛的粮食是粗粮,从来谈不上“无饥馁”。
若是这稻种改良当——能成……那便是功在千古,利在千秋。
甚至,不求这水稻能改良出后世的杂交水稻那种产量,只要较当下微微有些提升,便可以说是迈出了——大步。
至少是将脚下的道路夯——了。
这是娜仁的想法,康熙多少也是这——想的,只要留恒带着人奋斗这几年,能有——点点的结果,对当下的粮食产量而言都是很大的进益。
因——凡事只要迈出了第——步,后面的路便好走了。
话如此说,这第——步想要迈出去,何其苦难啊。
留恒那两个庄子已经捣鼓——年多了,——开始只是他所有的那——个庄子,后来——了给他扩建场——,娜仁又送了他——个,两边打通,——群人舍家撇业,吃睡都在庄子上。
娜仁是——在怕留恒久久不得门径把——己在庄子上憋成变态,强将他叫回来想叫他放松几日。又是——番好说歹说,他毕竟没有农耕经验,提出的所有建议理论都是书本上的东西,不比人家在那边还能上手帮帮忙。
他——个提建议的,把——己憋那边何苦来呢?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没准还能有点好想法能帮上忙的。
然而留恒看似被她说动了,其——在京中没住两日,——借着他兄弟们登门的由头,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那庄子是有多吸引他?他过去是能帮上什么忙吗?”娜仁又气又好——,因他走得急,本来预备待他走前准备好给他带上的东西也没来得及预备,今儿个娜仁带着茉莉琼枝几个忙活了——上午,做好了各——点心吃食,又将库里的果脯、肉脯等物包了几大包,并——方新贡的枇杷——起命人送到京郊去。
见她——边忙着——边又抱怨的——子,康熙好——道:“阿姐你几时有了这般嘴硬心软的毛病?”
娜仁面色不善——斜眼睨他,康熙忙——,又正色道:“恒儿也不是如阿姐你想得那般不知——间疾苦,他到底有些历练,对农耕之事若是——窍不通,也不可能有那——多的想法。便叫他忙去吧,眼看——要春耕了,他在京中怎么可能做得住。便等春耕过去,朕——降旨召他回来,好好陪陪阿姐你。”
“算了吧,不耽误他忙。”娜仁叹了口气,“我只是觉着,这也并非——日之功,怕他把——己逼到死胡同里,心态不能放松,反而不得寸进。”
康熙淡——道:“恒儿的心态可比咱们都好,许是打小念经练出来的?”
他带着些打趣——着,暗指娜仁当年因留恒念经而生怕他出家了的事。
娜仁轻哼——声,阴阳怪气——道:“说得好像某人当年——没想拉着恒儿促膝长谈似的。”
康熙全当没听到娜仁暗指他当年也慌了,颇——镇——呷了口茶,慢悠悠——品着茶香,水雾袅袅轻轻散去,他方道:“是吗?”
面带着几分淡——,仿佛说的不是他。
要说这些年,康熙的演技着——是精进了。
娜仁撇撇嘴,道:“无趣。”便转过头去,不——看他,而是拿起——旁的书卷翻阅起来。
“《齐——要术》?阿姐竟看起这个来了,可见也是着急的。”康熙留——看了——眼,——了。
娜仁手下翻书的动——微微——顿,抬起头,仿佛是看着眼前的北窗,但康熙又能清楚的知道,她的心绪并不在那上面,甚至目光……也只是虚虚——落在那里,透过那洁白的——层明纸,她已经不知看向何方、看向哪里了。
或许五湖四海天下山峦,此时,皆在这——双眼中。
良久的沉默过后,娜仁开口,声音从凝滞低哑逐渐变得清越有力,“我只是觉得,若是这件事这能做成,那于天下而言,都是——大幸事。”
在她的时代,曾经有——位伟大的老人,做成了这件事,拯救了许许多多的人,是——正的伟人。
她不求留恒能有那般足以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但凡能得其——二,也是——件幸事。
康熙其——并不清楚娜仁的那——份情怀——唏嘘感慨,但此时,他莫名——感受到了娜仁的情绪。他也微微——顿,抿了抿唇,长叹——声,“是啊,若——能成……朕打算——恒儿之母追封王妃,赐满洲大姓。”
“追封也罢,能有名正言顺——隆禧并肩的名分,阿娆会乐——的。但赐满洲大姓……便算了吧。”娜仁道:“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追封赐姓,只怕反而叫亡者不能安眠。”
这话除了她,没人敢说。
甚至是留恒,也没有这——说的立场,因——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但娜仁——康熙口无遮拦惯了,此时康熙闻她所言,竟也没觉得有什么放肆悖逆之处,只微怔片刻,轻叹着点点头:“这话也是——等等吧,等恒儿那边有个结果——议。”
“不急。”娜仁眯了眯眼,她的记忆力是极好的,这会仔细回想了——下,阿娆的身形面容在她的记忆中竟还算清晰。
那——清冷孤傲,即便在当朝帝王驾前也不卑不亢的人,即便是——了爱情,也不会在姓氏这种事上低头的。
她可以——了隆禧做出许多退步,是因——隆禧也同时——她付出许多,最后也被隆禧的——片赤诚炙热之心打动,心甘情愿——不求名分,只求——隆禧生同衾死同穴。
但姓氏这种事,她绝不会退步。
君不见,她临产前,太皇太后曾想抬她入汉军旗,挂在朝中——七品小官家中——养女,被她毅然拒绝。
便是亡故后,她的灵位上,虽有先纯靖亲王侧福晋这等字眼,姓氏在她的坚持下,仍是她生来带着,父母恩赐的那——个。
即便是——了成——写着更好看,更能够——隆禧堪配的那——位亲王福晋,才——她赐姓满洲著姓,想来她也不会愿——的。
即便故人已逝十几年,娜仁对此也莫名的坚持。
索性康熙心中对此也清楚,暂且不谈这个。
他可以不在——亡者如何想,但生人如何想,他是不能不在——的。
在这件事上,他需要在——的生者无非两个,娜仁——留恒。
娜仁摆明立场不支持赐姓,留恒想来也是跟她同——个鼻孔出气。
或许还有另——个人……康熙——时缄默,静静无言。
这件刚刚在康熙心中有了想法的事情,除了娜仁,没有外人知道。
康熙说——议,娜仁便未多言,二人都沉默了——会,然后默契的说起了别的话题。
封下的爵位以三阿哥——分水岭,分明不过相差——年,功绩相仿,母妃位份也相仿,但三阿哥封了郡王,四阿哥只封了贝勒。
虽然从等级看不过是差了——级而已,但差别不可谓不大。
四阿哥还能保持住沉稳,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落来,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康熙冷眼看着,心中还算满。
但情绪总是需要有——个宣泄出来的途径的。
要说宣泄疏导情绪,他——的倾诉对象——有点尴尬难选了。
要说第——人选——然是亲生额娘,但德妃——他关系素来是彼此敬重有余亲近不足,这种不好宣之于口的事情——然是不宜倾诉的;——有——然——是四福晋,可四福晋还小他几岁,虽然沉稳,也会安慰他,但他——四福晋的依靠,却不愿在四福晋面前流露出脆弱情态来。
这么多年,两个人在宫中彼此扶持,多少艰难并肩挺过,但他因年长几岁,在四福晋面前——直是保护者的姿态,叫他表露出脆弱——压抑是不大容易的。
他心里也觉着别扭。
对他来说最好的倾诉且寻求宽慰的人选——然是留恒,留恒本也是打算留在京中好生安慰他——番的。
但因京郊庄子上仿佛是灌溉水车——类的器具出了问题,他便回去主持,只在四阿哥于书信中表达出郁闷之——后请娜仁出面劝慰四阿哥。
要论给人灌鸡汤,娜仁是——把好手,但这件事她确——是不知道怎么劝——
来,给皇子封爵都是康熙做主拟——的,在这件事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连娜仁也不太能琢磨透。
但仔细想想,宫中有母以子贵,——然也有子以母贵。大阿哥已入朝历练多年,封郡王是理所应当,三阿哥是佛拉娜唯——的儿子,旧年也在战场上立下战功,封郡王也不——过。
而四阿哥……众皇子中除大阿哥——太子之外,功绩都相差不多,三阿哥封王仗其母,四阿哥又要倚仗谁呢?倚仗早已过世又只是养母的贞懿皇贵妃吗?若是皇贵妃在世,四阿哥能封王也说不——,如今……罢了吧。
但若把这些事情明明白白——说给四阿哥,又——什么——处呢?其——四阿哥心里也有些猜测到了吧。
若是由娜仁明明白白——说出来,只会叫他觉着难堪,不如不说,谈些别的。
留恒难得拜托她——件事,娜仁还是想尽力做好,左思右想之下,却打算给四阿哥来——针不寻常的。
既然四阿哥因——兄弟们爵位的不同感到失落,那她——告诉四阿哥持平常心对待。或者平常心不过是个掩饰说法,她——正要告诉四阿哥的是,将目光放长远,不要太过执着计较于当下得失。
人生这——长,——时的失利落于人后不算什么,正应该养精蓄锐奋起直追。
只要把——己锻炼得足够优秀,将事情做得足够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知道当下,日后怎——,谁知道呢?
这些道理四阿哥未必不知道,但——己悟到的——旁人明明白白告诉他的到底不。
而且,如今宫中会——四阿哥说这——的事,又能叫他信服的人太少了。
最合适的人选其——是皎皎,但皎皎如今不知浪到哪片海域上了,顾不到京师这边的事。
娜仁出面,四阿哥倒是多少也能听进去些。
这些年在宫中,娜仁看不过眼帮过——把的人太多了,四阿哥——四福晋也都受过她不少照拂,她说话,四阿哥总能听进去些。
也确——如此。
眼看着四阿哥的——情由故——平静到若有所思,娜仁微微——,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那便很好。
或许是这几年四福晋看着温婉却韧劲十足的性子得了她的喜欢,娜仁想了想,还是补了——句:“福晋是你的妻子,是你要携手度过——生的人。妻者齐也,你可以信任她,你们共享喜悦,她——然也可以分担你的压力——忧虑。而且这些年相处,你们也有长子,她是值得你信任的,不是吗?”
四阿哥不假思索——点头,“那是——然。”然后又微微——顿,迟疑着道:“可有些事情告诉她,岂不是只会叫她平添烦恼吗?而且她也确——帮不上什么……”
“这——是你想得错了。”娜仁摇摇头,——情温和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她远比你想得要坚强、心中有成算。而且你若总是这——想,她合适能够成长得能够——你比肩而行呢?她是你的妻子,要——辈子——你共担风雨的人啊。你好好想想吧,这些道理本不该是我说——你听,但既然我说了,你——听着吧,到底是我逾矩了。”
四阿哥忙道:“慧娘娘拳拳慈爱之心,才会——胤禛说这些肺腑之言,胤禛明白。”
娜仁看着他,——了,仔细想想,又道:“你可以叫你福晋常去佟妃宫里走走,反正也都这个局势了……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和她多相处相处,——会叫你福晋受益良多 ”
娜仁说得很坦率,如今的局势——是四阿哥——乌雅家和佟佳家都不算很亲近,而佟妃——佟佳家基本是相看两相厌的状态,不过勉强被绑在——起罢了。
康熙态度明确,佟佳家——如当年的钮祜禄家,抬不起另——位宫中嫔妃,只能在——佟妃的相处中——退——退。
四阿哥——佟妃的关系素来不远不近,对佟妃的印象倒是很不错,又知道娜仁看人准,此时听她这——说,便很干脆——点点头,应下了。
给人疏导了——回情绪,娜仁——觉将留恒的托付做到了,便不在——这个了。
要说抱未来的大腿,这腿这些年已经抱得差不多了,她身份占优势也是劣势,四阿哥不能——永寿宫走动过于密切,但让他心里觉得皇贵妃是个好人,维持两边关系不错是很容易的。
手握皎皎这张王炸,又有这些年的照拂关怀,四阿哥是个记仇的人,同时也记恩。
这事了了,娜仁写了封信送到京郊庄子上给留恒,告诉他托付的事已经办得妥妥的了,留恒收信后略觉好——,却叫人送了些山里头茬新出的桑葚来给娜仁,小篮子里放着张飞云笺,上书几个大字,——曰“谢礼”,又书“诚问娘娘身体康健”。
娜仁收到那篮子还是红里带白的桑葚,看了两眼,轻哼——声,却——了:“算那小子有心。”
茉莉看到那桑葚,想了想,道:“这还未熟透的桑葚酸涩,若是空口食——您怕是不喜,不如奴才兑上蜜糖熬成酱,回头兑果子露或是做糕饼点心都好。”
娜仁点点头,“你做主吧。”
无论外头怎——酝酿起风浪,永寿宫里的日子总是宁静安然的。
当年八月,巡幸塞外。
终于——见几位远嫁久别的——主,佛拉娜、兆佳氏——宜妃、郭络罗贵人显得格外激动——兴奋
娜仁倒是着——留——了——下几位——主的——情状态,倒是都还不错。
皎娴是——如既往的端庄温婉,但同时又有了气——闲山崩不惊的修行,度其气度——情,竟有了几分——皎皎如出——辙的威严。
但她到底不及皎皎多年历练老成,威势收放——如,尚略显稚女敕。
而皎——也有了沉静之姿,历练成熟,皎淑更添端静,洗去浮躁。几位——主各有成长,叫人好不欣慰。但想到她们是——何成长成今日模——的,——人母的,心中多少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