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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一百四十五回

对于娜仁的问题, 皎皎俨然是早就考虑过的,此时笑容神情不变,轻声道:“约莫能住——柔维满周岁。虽然行船在海上也会时常靠岸, 但——底常——波折风浪,柔维若是太小,女儿怕不能分心照顾她,隽云也——船上内务——理, 怕不能处处照顾细致,——是等柔维满了周岁, 隽云能时时把她带在——边, 女儿才能稍稍放心——许。”

她行事素来是谋定而后动,娜仁听了, 便——头,“也罢,你——了主——便好。”说——,复又笑了,“你能在京中留一年自然是极好的,你汗阿玛知道了也定然欢喜。”

“只要额娘不厌烦女儿,女儿定然时常入宫。”皎皎如少年时一样, 依偎——娜仁,扯——她的袖子,娇声笑道。

分明是已经成为不知多少人的依靠了, 在娜仁面——,她——总是一副小姑娘的娇态。

娜仁却很吃她——一套,搂——她的肩的同时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目间满满都是柔和的笑。

当然,别看她现在是温柔可靠的形象, 对——女儿撒起娇来她也没输过。

从公主府回宫时已是日暮斜阳,娜仁先往慈宁宫去,果然太后也在那里。她陪——太皇太后与太后——了一顿宵夜,正吃消食茶的时候,太子来了。

倒不算十分惊讶,太子是时常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不过娜仁虽知道却不常碰——,今儿碰面,不由挑眉轻笑,“太子来了。”

“慧娘娘。”太子已然弱冠,膝下已——子女,早就月兑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女敕,又因连续两次监国,大权在握,气度也愈——稳重威严起来。

娜仁看——如今的他,却总想——他十五六岁时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说——多少感慨唏嘘,但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时光流过,人总是在变,她心里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味。

对太子,她的心态——在是复杂极了。

一来,自己看——长大的孩子,说没——几分怜惜喜欢那是说笑的;但——来,康熙其——并不愿——太子与她——过多的接触,忌惮——之,也是为了能够免去日后的许多麻烦。

无论娜仁——是太子,康熙都不希望——一日会成为他忌惮提防的对象,又或者说……成为他隐隐的敌人。

一旦太子与科尔沁走——一起,康熙便不得不防。

如今——般,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对大家都好。

虽然如今他对两边也不是没——忌惮或者防备,但娜仁是——么多年,两方已经形成默契,他提防的更多是娜仁背后的科尔沁而不是娜仁本人。

两个人就好像……从小一起混江湖的朋友最后进了——竞争关系的两个门派,门派间相互防备,但——彼此双方——是——信任的。

而太子……康熙对太子多少也——信任,但娜仁能按得住科尔沁,太子可按不住索额图。看如今索额图上蹿下跳的样子,也不知——份信任能够经得起多久的消磨。

刹那间娜仁心中千回百转思绪万千,面上却看不——分毫,——带——几分温和的笑——,对太子道:“因你媳妇她额娘不大好,昨儿个才叫她回去探望,她放心不下宫里,晚间又回来了。知道你忙,可若是得了闲,也带——她回去看看,或者小住一夜也是——的。人家生——母亲病了,太子妃是讲究规矩,可规矩之外——人情呢。”

太子闻言,笑——应下,“知道了,慧娘娘放心吧。”

太皇太后听了忙道:“——是正经的,虽然——朝的也是正经事,可——样的事情也不是不紧要,你媳妇是个好的,你千万要好生待她,不要叫她寒了心。”

她如此谆谆——诲,太子均仔细听——,含笑应下了。

如太皇太后所言,太子妃不愧是名门——,嫁入宫中——几年,性格稳重行事妥帖,深受太皇太后喜欢,便是看人最为挑剔的太后对她都没——什么不满的。

对上,太子妃待宫中——长辈,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样的正经长辈,——是康熙后宫中的一众嫔妃,都恭恭敬敬,叫人挑不——错处;对下,待毓庆宫太子的姬妾,她既不盛气凌人,也未曾失了太子嫡妃的尊贵自持,待为太子诞下长子的侧福晋李佳氏更是十分宽厚。

无论她本心里是怎样想的,至少在行为上,无人挑得——她的错处,上上下下众——交赞,都说她配得上“贤惠”——字。

毓庆宫说大不大,但人员混杂——在太子书房走动的东宫班底,后——家世各异、多半是正儿八经选秀晋——的太子姬妾,她虽为嫡妃,上却——两宫太皇太后、太后——等长辈,又——一个虽不管事但威名甚重的皇贵妃,和掌管宫务的五宫妃子。

虽然宁雅未曾行册封礼,根本地位上不及原先四妃,但她也掌管部分宫务,自然位尊。

毓庆宫便好像是一个小社会,被套在紫禁城中,内内外外她要平衡得好,在外得了长辈眼中的“好”,在内又——拿捏把握好毓庆宫中的姬妾宫人,掌管——的毓庆宫庶务更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宫廷缩影,虽然不比宫务庞大繁杂,但也人员混杂事务琐碎,足够她忙碌——

样的——提下,太子妃能做——个使人交——称赞的地步,——在是不简单的。

太皇太后对她——个太子妃十分满——,——会听娜仁开——,便也劝了太子两句,见太子尽数应——,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但她浅尝辄止,并没——追——太子要求他一定要去石文炳家探望,说了两句,也不去看太子究竟是不是——心应下、究竟听没听进去,便不再提了——

是她历经几代帝王积攒下的经验,——位责任心与掌控欲都很强的女人,终究是在自己的儿子——上学会了什么叫“——即止,过犹不及”。

也不知对她而言,究竟是心酸,——是好处——

件事罢了,太皇太后又关怀了两句太子的——体,叮嘱他虽政务要紧,也要以自己——子为重,不然小小年纪熬坏了——体不是顽的。

太子尽数应——,温声道:“谢老祖宗关怀,保成明白。”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朝事忙,他如今监国坐镇京中,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望——他的背影,太皇太后轻叹——感慨道:“是个好孩子,只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人平生若是追求事事尽善尽美,只怕最后反而不能完美。罢了……他们的事情,我不管了。”

她兀自唏嘘——,回过神来——现太后与娜仁都转头看——她,面带关怀,神情——奇地统一。

太皇太后心中一暖,又笑了,——中却道:“好了,你们是要把我看——个花来吗?往日太子都是晨起来请安,咱们今儿个是——会过来?”

福寿恭敬地回:“一早起太子爷带——人——宫一趟,下晌才回来。”

太皇太后闻言——了——头,也没追究细问。

太后随——道:“若说行事尽善尽美,我倒觉——太子和太子妃不愧是夫妻,都对自己极尽苛求。不过……太子好歹——能看——来的力竭不周之处,太子妃却是凡事无论付——多少,都要求一个周全体面——样的人,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坚持下去,也是挺可怕的。”

“怕的就是她心中压力太重,最后一朝崩盘,只怕比雪崩——要严重骇人。”娜仁呷了——茶,低——头轻轻一叹。

太后立刻十分赞同地——头。

太皇太后道:“我总觉——她——几分像太子他额娘,不过比起太子他额娘,她处事手段或待人又——明几分。太子妃——位子不好坐,你们就盼她——好吧。”

她言罢,伸——一指虚虚指指太后,道:“尤其是你。”

“我怎么不盼——她好了?”太后不大服气,轻哼一声,又低——头撇撇嘴,“我只是觉——,——样对自己万分苛求处处要求完美又能将事情做得体面的人,是——的可怕。人生在世,哪里——人通——都是优——而没——缺——?就说娜仁——”

太后指指自家的崽,对太皇太后道:“便是咱们——小看——她长大,在咱们心中她处处都好,无论品性——是待人,都无可指摘,可咱们不照样得承认,她性子怠懒厌麻烦,喜欢把事情往旁人手上推,从十几岁开始,她便活得如老太太一般,半——没——上进之心吗?”

听她第一句说自己处处都好的时候,娜仁——笑了笑,然而越听下去,越不对劲,便是心中不服气,又不得不承认太后所言句句属——,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太后。

太后顺势又一指她,“瞧瞧,——一——,多大岁数了,——当自己是小姑娘呢。她姑娘都——姑娘了,她在——里撒起娇来,心里倒是半——不别扭。”

“我说……太后您汉话如今学得不错啊。”娜仁忍不住道:“可您怎么都——在损我——上了呢?好歹我也是你血缘上的——”

她后头那个辈分上的称呼没说——来,而是颇为骄傲地一昂下巴,端起长辈的范来。

太后又气又好笑,眼见她们两个就要针尖对麦芒地辩上,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对——样的场景已经习惯了,自然而然地开——转移话题,——散硝烟。

娜仁一边应付太皇太后,一边悄悄对——太后一撇嘴。太后也不大服气,但不敢不给太皇太后的面子,见状便——茶碗挡——,也向娜仁撇撇嘴。

太皇太后将一切尽收入眼帘,颇为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斥道:“都多大人了,乌云珠,方才你——说她呢,——会又和她闹。”——

人对视一眼,同时轻哼一声,然后默契地休战。

宫中的日子说——趣也——趣,说无趣也无趣,重——在于要学会自己找乐子。

太后对——种生活颇为适应,和娜仁搭档找了——么多年乐子,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太皇太后对她们斗嘴的行为也是习惯的,心中无奈,纵容了她们——样说得上是没大没小的行为,只在适当的时候——言制止。

只说闰三月里,五阿哥娶亲。

虽然娜仁与宜妃去岁多——不愉快的,但——近一年来宜妃小心翼翼地没敢再招惹她,五阿哥素日里性子也好,对娜仁一直保持——小辈对长辈的尊敬。

娜仁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至于在五阿哥成婚的时候甩脸子给人看。

五福晋大家——,行为举止循规蹈矩,半分不差,待人行事也没——错漏了,竟然隐隐——比宜妃——过几分。

毕竟她至今表现——来的性子都是温婉和顺好说话,老好人的模样,不似宜妃那样骄傲张扬,在宫中更容易混——好人缘来。

倒是妯娌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日相处得多了,便容易——龃龉,不过都是为人妻的了,嫁入宫中,便注定不能如在家中时一般任性行事,彼此都收起棱角磨合,倒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小辈间的事娜仁不大关注,不过偶尔豆蔻说两句,当笑话似的听罢了。

留恒的婚事如今——没——个——落。

随——他年岁渐长,康熙已经命内务府与工部将纯亲王府修缮一番,他早在去岁秋便搬——宫去——

底他不是康熙亲子,作为宗室亲王,从——好,如今将要弱冠,——住在宫中便多——不便、也不合礼制之处。

娜仁交代福宽纯亲王府内的下人都要好生挑选,不可——心的,仔细旁人往里混人手,日后——什么不干不净的手段,平白叫人心烦,也给留恒添乱。

福宽对——心中都——数,看她应下时那镇定的模样,便知道她是胸——成竹了。

留恒——小就是很独立的,看——粘人,但从永寿宫搬——阿哥所去,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娜仁——时候觉——,他就是为了叫她——成就感,才会学——姐姐的样子黏——她。

虽然留恒独立,但孩子搬——去,娜仁——是——不放心,往纯亲王府走了几趟,确定一应房屋都修缮整齐,布置得当,才叫钦天监挑了吉日,与留恒搬迁。

自己养大的崽,终究是从——边离开了。

娜仁心里酸酸涩涩的,又——孩子终于长大了的骄傲与欢喜。

不过那之后,留恒仍旧时常入宫请安,习惯陪伴娜仁——晚膳。因他早——也时常——宫——道观中小住,娜仁逐渐也就习惯了,觉——他搬——去也没什么。

只是不能日日相见罢了,孩子大了,哪个——能日日相见呢?

留恒搬——去之后,宫里的阿哥们在宫外仿佛又——了另一处落脚的地方。尤其是——在外办差但是并没——宫开府的阿哥,——时忙得来不及回宫,便会去纯亲王府落脚休息。

也由此可见,留恒的人缘其——并没——那么差,他性子虽冷,在宫中却算得上是“省心”的人了。

如今与他——年的五阿哥已经迎娶了自己的福晋,眼看留恒却——单——,他的兄弟们便——急起来。见娜仁稳如泰山的,他们几个凑——一起一算计,觉——八成是留恒没开窍,皇贵妃觉得不要紧,留恒——小,可以慢慢等。

但在他们看来,留恒再不娶妻就要老了!届时他的侄儿侄女们都能喊皇叔了,他——是孤家寡人的,心里该多不是滋味啊?

故而近来,嗯……留恒的兄弟们颇为热情地带他走了不少少儿不宜的地方。

留恒不说清心寡欲,对娶媳妇——事也确——是不大热衷,见——情景,盘算——自己在京中怕是得不了清静了,干脆知会了娜仁一声,然后只带——贴——两个太监小厮,脚底抹油般地从京中溜——了康熙赐给他的庄子上。

美其名曰研究新鲜玩——,其——就是为了躲开他那——热爱说媒拉纤带他“开窍”的兄弟们。

娜仁将——事当笑话说给皎皎听,皎皎颇为无奈,最终——是亲自下场约谈了她那几个开始——兄弟纾解朝政压力的弟弟,——给留恒清静——

日留恒回京,三人坐——喝茶,说起——事来,皎皎面带无奈地道:“他们几个啊,是入朝之后压力太大,又是太子监国,行事不如汗阿玛在的时候,顾忌更多。正好——你——件事,是自家的私事,不比公事严肃,他们办起来也能舒缓压力,自然十分热衷,倒是苦了你了。”

“命也。”留恒神情波澜不惊的,呷了——茶,淡淡道。

皎皎忍不住——笑,伸——一指——他的额头,叹道:“你——命也要说——几时啊?不过成婚之事确——不必急,——事也是要看缘分的,等吧,没准哪一日,你命中的那一位便——现在你面——了呢?我和你姐夫当年……”

她微微一顿,眨眨眼,霎时间笑——在她脸上绽开,柔情似水又幸福甜蜜,若叫那——见惯了她说一不——威严干脆模样的下属见——,只怕是要吃惊的。

“当年初见便是遥遥一面,缘分使然,我们便都对彼此注——了,然后一步步地靠近,如今想来,也是上天成全。不然以我们的性子,活该是要错过的。”皎皎道。

确——,安隽云是个温吞性子,皎皎彼时行事又——太多忌惮,——两个人能走——一起,多亏了上天成全,叫他们总——相见的缘分。

最后各迈——一步,便走——了一起。

感情的基础,是叫皎皎不顾一切也要与安隽云长相厮守的——提。若是没——那几次缘分使然的相见,何谈什么感情,皎皎与安隽云也不会——展了。

娜仁如今想来也是分感慨,对留恒未来的感情归宿更生信心,道:“你阿玛当年也是,总喊——要寻——一心一——的人相伴,才算不辜负来——世上一回。抗旨拒婚的事他也做了,后来几乎是带——你娘‘私奔’了——了你,——了夫妻之份,他也算是如愿了。”——

回提起隆禧来,她倒没——什么感伤,眉眼间带——的笑叫人见了便能联想——春日阳光,暖洋洋的,直暖——人心里。

其——隆禧和阿娆,也算是幸福的。

生同衾死同穴,一生一世一双人。

纵然双双早逝,黄泉共为友,也算是长久。

留恒一一应——,神情很温和地看——她,缓缓道:“娘娘,您放心吧。”

他说话一向叫人信服。

娜仁便你对——他笑了笑,柔声道:“我——不放心的啊?我们恒儿大了,——息、——能耐,总——一日,也会遇——中人,一生幸福。即便没——遇——,娘娘也不觉得那——什么。人——一生,没——什么是必定要——的,无论——没——妻子,都算是圆满。若说归宿,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是归宿?若说所爱,亲人朋友众多,哪一个不是所爱?再说香火……大不了过继一个,百年之后替你摔丧驾灵。无论是你皇伯父——是我,都不会叫你阿玛——一支人丁衰败。”——

样的观念,在——个时代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了。

皎皎鼓掌捧场:“额娘洒月兑!”

她说的是——心话,她一直都觉——,娜仁与寻常女子大——不同之处,甚至心胸开阔性格洒月兑,大部分所谓的“顶天立地大男儿”,也多——不及。

留恒亦笑——听娜仁所言,笑容虽淡,却十分——切,在他脸上看——,可谓难得。

他说:“娘娘放心,——我都省得的。”

“那便好。”娜仁模了模他光溜溜的大脑门,似乎透过他在看另外两个人,语气温柔极了,“娘娘只要你如——,如你自己的——,就怎样都好,外人怎么说、怎么看,娘娘都不在。”

留恒——头,又缓声道:“我也希望您能如。”

“我呀——”娜仁笑眼弯弯地,碰——一碗清茶,仿佛长长叹了一声,徐徐道:“我自然如——了,我——一生,——什么不如——的呢?要论顺遂,普天下又——几个人及得上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便可以放心,也算更加如——,锦上添花了。”

她——是——心话。

人生在世,知足者常乐。

娜仁从没觉得自己过得憋屈过,无论外人怎么看,她觉——自己——年过得——算顺心,若论潇洒恣肆,不说后宫中,数遍京师,能胜过她的女子又——几个?

人说众生皆苦,当世女子更苦,娜仁算是过得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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