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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隐忧

他们从饭店出来时,天色已晚。

春风料峭,吹得苏清越,直想调头回饭店。

期间,贾乃祥的电话响了好几次。

他不耐烦的接了一次,后面就都调成了静音。

肖玉在旁边看着,皱了皱眉,劝了句:“你就接一下人家的电话嘛。”

“接什么接?无非就是催着回家,”贾乃祥没好气的抱怨:“处理个PPT都要我教。”

“人家和你青梅竹马,陪你从那么远跑到平京,让你教教怎么了?”肖玉不服气的劝解,那张不生动的脸上,挂出谁都看出来的不悦。

“教教?”贾乃祥的脸说翻就翻,他一字一顿:“连最简单的幻灯片制作都要教,教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还不行,还要问我,问问问问问!”

贾乃祥越说越气,苏清越真担心,他把火撒到肖玉身上。

幸好电话这时响了。

贾乃祥看了看号码,没好气的接起来。

开场便是劈头盖脸,旁若无人地训斥:“打什么打?没跟你说吃完,就回去吗?再说了,你是猪吗?不是告诉过你,怎么加特效了吗?这都不会,你怎么不去死呢?”

贾乃祥的态度,就像陈峰骂一些人。

可这是女友……

苏清越都为他脸红。

众人亦觉得尴尬,纷纷离开。

肖玉爆发了她女侠的一面,还想多说两句。

苏清越赶忙阻拦住她。

给她拦了一辆车,肖玉仍然气呼呼地回头看贾乃祥。

“他真的很过分。”

“我知道……”苏清越耸耸肩。

看肖玉的车子走远了。

苏清越叹了口气。

他觉得所谓的青梅竹马,共剪西窗,不过是廉价荷尔蒙。

真的感情不该如此。

他应该是激情过后的相知相惜。

同频共情,懂得珍惜,才是真正的爱情。

多年以后,他就是这样教育年轻人,不要轻易开始,更不要轻易结束。

不过没人听他的。

看着贾乃祥越走越远,苏清越没兴趣,也没精力掺和他的家事。

此时已经十点了,他过了马路。

路上的烤肉摊,竟还没结束。

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苏清越不明白,北方人怎么这么不怕冷。

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路的一侧,名为巴黎春天的洗浴中心,各种豪车来来往往。

想起广哥介绍:“这里就是洗浴的天上人间。”

据说他每逢赚了外块,都会来这里。

苏清越曾不解的问他:“为何如此?”

他总说:“真爱要知行合一,这样才能从开始便有快感,到最后又有绵延回忆。来这里则是冲动,为了寻找文艺青年的灵感,之后则是无尽空虚与廉价自责…”

满满的人生感悟啊,苏清越不由得感叹。

巴黎春天左侧还有两家发廊。

看着很正常。

苏清越路过,碰巧又见广哥大摇大摆走过来。

没多想,朝他找了下手。

“剪头呢。”苏清越叫出声。

“剪头?”广哥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回头看发廊,笑起来,“我在找灵感。”

“啊?”苏清越惊讶的看着发廊:“你不是和小玄在一起呢吗?”

“倒了霉了,还没怎么着呢,她老公电话就来了。”

他说着话,点着烟。

苏清越实在没忍住,来了句:“我还以为你是真爱呢。”

“我是真爱啊!”

广哥很大声的说,像是很委屈。

苏清越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

不断的摇头,自言自语:“人才……人才!”

他如此说着,以为广哥也只是个玩笑话。

不过多年以后,但他眼见那场波澜壮阔的爱情,席卷一切的时候。

他才明白,这并不是句玩笑话。

广哥以前也并不颓废。

如果不是父亲出事,他的人生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

两人走在路上。

广哥换了个话题,道:“我和你说个事,你得提起警惕了。”

“怎么了?”苏清越扬了扬眉毛。

“关迩,今天给各个平面媒体打电话,说你的方案要取消平媒的广告费。”

“嗯?”苏清越闻听此言,顿吃一惊。

没想到关迩还真没下限。

“你也接到他电话了?”苏清越问。

“同事接的,他们关系好。”

“还添油加醋了吧?”

“肯定的。估计今明两天会有媒体,给陈老大打电话。”

苏清越虽然生气。

不过他承认,关迩有搬动道岔的资格。

只是方法有点没底线。

想起广哥作为媒体人,也是平媒的。

苏清越不得不解释。

“其实我那个方案,并不是抛弃平媒,我只是有比例。”

“你和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理解,兄弟,”广哥拍拍他的肩膀:“平媒垮掉是迟早。我们集团今年工资都少了,这个月才给我开了六千。唉……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玩意儿叫车轮。”

“我们也可以做推车的人。”苏清越忽然说,把广哥说的一愣,他接着又说:“这是个伟大的时代,我们可以选择做推车的人。”

“你们使劲推,我在旁边喝着小酒,搂着妹子,看着你们。”

广哥没所谓的笑笑。

不过多年以后,当儿子出生,他却剃了长发。

跟随一个人,去南方做了推车的人。

他告诉苏清越:“人生的主导权其实一直在自己手里,什么年纪都不晚。亡羊补牢不是大道理,而是大数据。”

那天晚上,广哥在烧烤摊,买了串腰子和其他肉串与啤酒。

他笑称自己要好好补补。

苏清越若有所思,有点替他担忧,便问:“可你这样和小玄姐真有前途吗?”

“前途?”广哥一怔,进家把东西放下,随口道:“没钱,哪来的前途。”

他说着点了颗烟。

苏清越想反驳,想说钱不是万能的。

不过想起反向的那句话,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默然。

广哥这时坐在简陋的沙发上,吞云吐雾,把啤酒打开。

他今天很奇怪,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

心情很不好。

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觉得小玄就挺好,起码不训斥我,不用低三下四的。”

“……”

“你在她身上,永远都能找到温柔。”

“可谁的温柔都会消失吧。”苏清越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令他身在屋里,也觉得寒冷依旧。

“那就找下一个呗。”广哥没所谓的吐烟,又对瓶吹酒,“反正我对你说,男女之间是个平衡,如果差距太大,迟早会维持不下去的。”

忽然想起师姐。

师姐是个强势的女人。

事业有成,对男人确实一直有要求。

当年广哥在学校里风流倜傥,也算是中文系的名人名将了。

如今却只是在一个没落的媒体做主编。

他似乎明白了很多。

不自觉的又想起贾乃祥。

猛然间,他很怕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他害怕那种内心的黑暗吞噬自己。

他知道,他骨子里厌恶南都那种缓慢。

厌恶那种人浮于事。

痛惜自己的家乡,怎么还是那样子。

他彷徨、呐喊,青春无处安放。

阿眸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回了屋子,关上门。

阿眸撒娇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

“哥哥,今天单位下了个通知,版面编辑要竞争上岗,要月底前必须交出改版建议。如果竞争不上,一个月会少五百块钱。”说到五百块钱,阿眸的声音突然抬高,变得担忧起来。

这不像以前的阿眸。

以前的阿眸,才不会因为五百块钱担忧。

阿眸的世界,永远都是清新、爽洁、不紧绷的。

似乎从来不曾发愁过。

所以苏清越很震惊,于是问道:“怎么突然来这手,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今天下午才发的,上面新来个领导,好讨厌啊!”阿眸抱怨起来。

“这肯定是第一个动作,阿眸,后面肯定还有别的。”苏清越敏锐的判断出来。

“还要怎么样啊?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不,他上任后,一定会按照自己想了很久的方案,去执行。所以这是连串的动作,过几天肯定还会有别的。”

苏清越猜出来,新上任的领导,一定也是个不安分的人。

这样的人,对阿眸来说,就是场灾难。

他们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一个固定温暖的圈层中。

从没见过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如今车轮猛地袭来,阿眸这样的人,肯定会经历阵痛……

到时候所有天真清澈都会消失。

霎时间,苏清越担心起阿眸。

苏清越爱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给阿眸更好的幸福,也是苏清越动力之一。

可阿眸却还是丝毫不在意,在电话那头撒着娇:“哎呀,不管那些,反正哥哥,你帮我写啦。”

“不行!”

苏清越话一出口,阿眸在那边明显愣住。

想起贾乃祥。

苏清越怕阿眸,更怕自己会变。苏清越不能允许丝毫的可能……

他只好强忍着心疼,对阿眸说道:“你要把这事当做一次锻炼的机会,因为以后我不在的话,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的依赖我,所以你要自己去策划一个,我把模板给你,你就照着做,做完了,我帮你改。”

“你变了!”

话还没说完,阿眸忽然吼了一嗓子。

清澈的嗓音,混杂着孩子般不满。

苏清越赶忙解释:“我没变,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刚去平京几天啊,就变了。”

“我没变,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苏清越几乎能想象的到,阿眸撒娇生气的样子。

小脸刷白的,嘟着嘴。

他真想帮她做,可贾乃祥和师姐的样子,总在眼前晃。

最后他强忍着想帮她的心,道:“阿眸,你就学一学,没什么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学点这东西就跟玩一样。”

“我不!我说了,我不!你要是不给我做,我就不要那五百块钱了!”

“你听我说!”

“你变了!”

“我没变。”

又是吵架的死循环。

苏清越一阵无语,最后阿眸哭着,挂断电话。

苏清越打过去,发现手机关机了。

他只好给她发短信说,自己没有变。

这件事是为她好。

不过估计她收到的话,得是早晨了。

苏清越觉得自己,像在哄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他就是放不下阿眸。

想想贾乃祥。

苏清越最后又语重心长的,再次给阿眸发过去一条信息。

“你一定要练着自己来,这个时代在变化,我必须拉着你和我一起。”

发完短信,他把模板发给阿眸。

看看时间。

此时距离和同事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

他赶忙打开电脑,进入了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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