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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卡和徐巧芯忙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总算是把订单全部整理好了,双方签了字,杰西卡把合同放进一个文件夹里,再把文件夹放进自己的包里。

双方所有的工作全部完成。

张晨叫上小武,四个人去龙翔桥的二盅排档吃夜宵,杰西卡对这里很感兴趣,她还跟着徐巧芯一起去菜场里面买海鲜。

杰西卡和徐巧芯他们说,他们明尼阿波利斯美市是美国的内陆城市,平时很少能吃到新鲜的海鲜,要吃海鲜,她就会去纽约、旧金山或巴尔的摩,不过那里的海鲜,好像也没有这里好吃。

张晨和徐巧芯小武说,当然没有,我在纽约吃过几次海鲜,我觉得美国人就是暴殄天物,他们什么海鲜都是拿来煮的,怎么可能会好吃?

吃完了宵夜,四个人走去仁和路,晚上的这个时候,西湖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但来吃海鲜的人很多,他们来的时候,车开到了仁和路靠近西湖的路口,才找到停车的地方。

四个人回到车旁,张晨和徐巧芯小武说,你们回去吧,一点点路,杰西卡我送过去。

徐巧芯和小武上车走了,杰西卡上了张晨的车,张晨启动车子,往前开到了湖滨路,想从湖滨路转到平海路,送杰西卡回去。

车开到湖滨路和平海路的交界处,杰西卡拍了拍张晨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往右转进平海路,手又朝着左边的西湖划了半圈。

张晨明白了,她这是要绕着西湖转转,张晨说好。

张晨开着车继续往前,到了北山街左拐,过了望湖楼,开到北山街和石函路、白堤的那个交叉口,左转上了白堤,过了断桥往前开,到了平湖秋月门口,杰西卡示意张晨停车。

张晨把车停下,两个人下了车,杰西卡深深地吸了口气,张晨以为她接着要呐喊一声,但却没有。

深夜的西湖,杳无人迹,从黑暗深处,冷不丁这里那里,就会冒出一声的尖叫或呐喊,都是像他们这样还在湖边游荡的人,吵醒了西湖的沉寂,也给这深夜的西湖,带来一丝生气和神秘,你会禁不住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和自己一样,还在这西湖边上吹风。

十一月的杭城,空气是清冽的,有些冷,但还没有到冻骨的地步,这样的冷风拂面,反倒会给人带来一种,刚刚出浴般的清爽和惬意。

两个人很自然地朝对面的孤山后路走去,沿着北里湖的这条湖畔小路,可以一直走到秋瑾墓,上了孤山路绕回来,经过西泠印社、楼外楼和省博物馆,走回到这里,就正好把整个孤山绕了一圈。

杰西卡走在张晨的左边,她伸出手,挽住了张晨的手臂,有些意外,却马上发觉,自己其实是有些期待的,张晨把胳膊紧了紧,夹住了她的手臂。

杰西卡的身子倚靠过来,隔着风衣,张晨也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加上她身上欧美人的那种浓艳的香水味,这一切,都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在这清冷的初冬,酝酿着一种危险和诱惑,让人禁不住会沉陷进去。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必要说话,他们默默地往前面走着,风吹过北里湖的一大片残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无数的人在交头密语,他们在这窸窸窣窣的低语里,连脚步都有些漂浮了。

张晨偷偷翕动鼻翼,杰西卡的气息无孔不入,似乎把他们从这个深夜里抽离出来,带入了一个温柔乡,这种气息是粉红色的,如果和她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搭配在一起,张晨觉得这样的色彩配置很完美,很和谐,赏心悦目。

有点像马蒂斯的花卉剪纸画,看着都想起舞。

张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和一个异域的异性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种体验,足够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和遐想。

张晨想起了他第一次看到杰西卡时,那个在车上,眺望着车窗外面的美丽的剪影,那个剪影,让他想起了无数的名画,眺望着窗外的美丽的侧影,似乎是男画家们经久不衰的主题,这样的剪影,在那一刻,张晨感觉到距离很远,远到了有一丝的神秘和冷漠。

但如今,这个剪影就倚靠在自己的身旁,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剪影的温度,那么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张晨扭头看了看杰西卡,杰西卡朝他笑着,即使在黑夜里,这张脸也是那么的灿烂。

两个人走到前面转弯处,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面对面站着,他们互相注视着,呵出的热气,已经交融在了一起,让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温暖,杰西卡站在那里,看着张晨,她的眼睛和她的微笑,都让张晨感觉到有点陌生。

这不是那个对什么都很确定的杰西卡,眼睛里有猫一般的警觉和期待,似乎随时都可以温顺地倒下,也随时都会惊吓地闪到一旁。

这也不是那个心神不定的杰西卡,她的目光,在不确定里又有一种确定,在黑夜里闪烁着有些摇曳的不安和期待。

她的背后,是黑魆魆的宝石山,还有那一抹街灯昏黄的北山街,再近一点,就是疏影横斜的残荷和波光粼粼的北里湖。

张晨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顾城的那句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张晨觉得,自己这一刻看杰西卡的时候,似乎有点远,但看背后的北里湖和宝石山时,却又很近。

有那么一刹,张晨开始恍惚起来,他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不可能的,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自己的想象,是幻觉,他伸出双手,捧住了杰西卡的脸,杰西卡的脸也是温热的,张晨笃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放心地吁了口气。

杰西卡的双手也伸了过来,他们两个人一般高,杰西卡的手越过张晨的肩膀,在他的脖颈后面扣在一起。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了,他们的身子和身子贴在了一起,嘴唇和嘴唇吻在了一起,张晨尝到了一种巧克力的味道。

两个人站在那里亲吻着,身子和身子紧紧贴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退却了,他们的手几乎同时往下移,伸进了对方的衣服里面,谁都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哪怕天寒地冻,哪怕炎炎火烧,该发生的,也必然会发生。

张晨的手触到了杰西卡光滑的后背,他突然一个激灵,人像被电击到一般,愣住了,然后清醒过来。

他从两个人枝桠般交织在一起的姿势里挣月兑出来,轻声地说了一声:“sorry!”

杰西卡的手颤栗了一下,接着明白了,她的手滑了开去。

两个人重新站在那里,互相注视着,张晨又说了一句“sorry!”杰西卡摇了摇头。

两个人继续往前着,这个时候,不是杰西卡挽着张晨的胳膊,而是张晨牵住了杰西卡的手。

张晨的头晕晕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很想把杰西卡重新拉近自己的身旁,从巧克力重新开始,然后继续,完成它。

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心却颤栗了起来,有一个声音说不行不行,另外一个声音责问为什么不行,这一个声音还是说不行不行。

“哇!”地一声,把他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这却不是什么人冷不丁发出来的,而是孤山上有只鸟尖锐的啼鸣,接着有树叶哗啦哗啦响,一只大鸟,掠过了他们的头顶,飞向了宝石山那边。

两个人都为自己刚刚的惊吓笑出了声,这一笑,两个人的心情似乎都有些平复了,刚刚的那一页已然翻过去,杰西卡握着张晨的手,还荡了一下。

接下去,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张晨也不管杰西卡听不听得懂,他和她说起了林和靖和放鹤亭,说起了秋瑾,说起了西泠印社和吴昌硕,说起了盖叫天,说起了俞曲园,这孤山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可以说了。

张晨不停地说着,他担心只要自己停下来不说,那想把杰西卡拉近身旁,从巧克力开始的念头就会重新浮现,他必须不停地说。

杰西卡什么也没有听懂,但她默默地听着默默地走,手牵着张晨的手,她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矛盾,冷静下来之后,她也已经觉得,张晨刚刚的sorry是对的,她也必须sorry。

他们是客户和客户的关系,有一些分际,是不能逾越的,不符合职业伦理,除非他们想把他们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杰西卡默默地听着,她觉得这个东方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他们走回到了停车的地方,上了车,张晨把车开到马可波罗酒店的门口的平海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杰西卡下了车,站在车旁没有走,张晨犹豫了一番之后下了车,两个人在车旁拥抱,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亲吻,杰西卡吻了一下张晨的脸颊,和他轻声说了一声“thank you”,转身朝酒店走去。

张晨目送着她,看着她走上了酒店门口的台阶,当大门口的灯光从她的金发上滑落下来的时候,张晨突然觉得自己后悔了,有一种从巧克力开始的冲动,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看着杰西卡穿过大堂,消失在了电梯间。

张晨上了车,启动车子,往前开了一百来米,他把车又靠边停下,他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然后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空落落的,但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挣月兑是对的,他不能也不喜欢把一些关系搞得很复杂,比如和客户,比如和下属。

张晨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从三亚回来之后,自己一直都有些在躲着慧娟的原因。

第二天,当张晨醒来的时候,杰西卡和徐巧芯小武,已经在去往宁波的路上了。

这个死杰西卡,张晨骂了一句,然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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