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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三 琼州在握

“黄大人,以你军人的角度去考量,如果两广失陷,想要守住琼州府需要多少兵马?”李明勋暂缓提出要求,而是选择循循善诱的态度去做事。

黄蜚沉吟片刻:“若不计东番水师,琼州最好有一万兵马,其中战、守各半,才有希望。”

林士章听了这话,面如死灰,这话说的很明显了,仅仅是琼州就需要一万兵马,如果再加上与大陆相连的雷州府,那就需要三万兵马了,这绝对是琼雷二府所承担不起的军队数量。

谈及编练和维持一支军队,在很多人眼中,既然是保家卫国,那么可以适当降低募兵标准,甚至改以义务兵制度,降低军费,极端的情况下,人们会想到许多城防战中,义勇丁壮只要有口吃的就可以愿意去冒险,但那不是军队,真正的军队都是有薪饷支持的。

目前的东方,主要的军队有南明、满清、荷兰和社团四支军队可以参考,以社团为例,最普通的新军营月饷是二两,精锐的燧发枪营是作为近卫军培养的,月饷是三两,老兵、士官、军官的待遇会更高,加上装备费,一个新军营大约需要二十万两左右,看起来好像走了精兵策略,实际上和对手一比,社团给士兵的待遇并不是最好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士兵一年的薪饷是二百四十荷兰盾左右,这算汇率之后约么八十两白银,当然,到手只有四十两,其余等到回国一并给清,而平日吃用衣服也在其中,也就是按照燧发枪营的标准发放。

而代表最低水准的是南明的士兵,但其战兵每年也有二十两左右的饷银,最低的义兵月饷一两,即便是如此低,常常也要欠饷,但无论鲁监国还是隆武朝廷,默认士兵对百姓敲诈勒索。

最值得对比的是敌人,那才是真正的高薪待遇,明末的全国税收也就四千万两,但满清与大明不同,其不用养那些猪一样的藩王,也不用供养那些卫所兵,除了山东的卫所,大部分卫所会转为州县,所以,即便是多尔衮把三饷加派视为了田赋正税的一部分(也部分减少了三饷银),但是没有了藩王和卫所这两项,满清的税收比大明要多,而且百姓的负担要轻。

正是因为有钱,满清给士兵的薪饷也大方,以如今战场上最低贱也是最普遍的绿营兵来举例,其待遇分为马兵、战兵和守兵(只是待遇,并不完全代表其用途),马兵月饷二两,战兵是一两半,守兵是一两,但绿营兵并非只有这些收入来源,其出战的时候,要有安家费或者开拔费,钱不到手不出兵,若不在其汛地打仗,那就是客军,到了战场,军饷加倍,这还不算,上了战场,出营上阵要有出战银打赏,杀了人立了功要有赏功银,若是负伤要有赏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只要打起仗,就算一个绿营兵没有立功,一年也能拿六十到一百两的银钱,如今的满清实力正强,欠饷的情况比较少,即便出现欠饷或者赏功银子发不下来,也会采用劫掠百姓屠城抢劫的方式弥补一下,这还只是绿营,八旗拿的钱更多,出战的八旗,一年拿二三百两也是等闲,可以说,明军大规模的投降,与满清给出的高薪水是密不可分的。

这个时代毕竟没有完全觉醒民族意识,而当兵又是下九流的行业,营伍之中各色人等都有,当兵吃粮吃粮当兵的思想根深蒂固,双方的军饷水准差别太大,肯定会影响战斗力,至于玩义务兵制度,那才是真正的幻想。

虽然社团的军饷相对较低,但从不欠饷,而且军饷就是军饷,军中所有的吃喝用度完全由军队负责,就连酒水、茶叶、糖都有定量供应,当然,前线的士兵还会得到额外的战争补贴,虽然社团不会有出战银、开拔费、客军加饷这类军饷,但陆军给战伤、阵亡的抚恤却是实打实的,更是不吝啬赏功。

如此计算下来,琼州和雷州二府就算把所有的钱粮都截留下来用于练兵养兵,也是断然不够的,而更让林士章难以接受的是,李明勋对局势的判断竟然这么悲观,他以为他至少还有两年时间,但看到李明勋一副两广不日会沦陷的模样,心中不由的犯了嘀咕,当年江北四镇看起来也是固若金汤,也是丢了,现在大明尚不如那个时候,又严重内斗,情况当然更加危急。

“如果想要编练一万强军,那么应该八十万左右的军费,考虑到现在的琼雷二府还有一些堪用的武器装备,四十万两也就是了,但需要注意的是,琼州的防御并不是只需要精兵,更是需要防御工事,特别是堡垒城池,这也需要大规模的资金投入,唔,一百万两,大约也就有不陷落的琼州府了。”李明勋用毫无感情的话语说着。

这话像是一柄铁锤敲打在了林士章的心中,一百万两白银,纵然像浙江、福建那般搜刮百姓,也是得不到的,杀鸡取卵也是保不得琼州安全,如果计算上雷州,那就更麻烦,但林士章也看出来了,不准备守雷州了,这也证明了局势的恶化。

到目前这个阶段,要么继续浑浑噩噩的等死,要么就要行霹雳手段,用非常策略!

房间里一时安静,林士章说不出话来,黄蜚尴尬的笑了笑,问:“明勋把琼州府看的透透的,显然是下了功夫,那就接着方才的话说,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李明勋道:“第二个是钱粮,我不知道琼州府究竟能收上多少钱粮了,但是也知道,一百万断然是没有的,归根究底,还是要向联合银行拆借,有一点,银行需要看到三位大人守卫琼州的决心也要看到三位大人的能力,如果连清理卫所军屯,收取士绅地主的欠税都不敢,那联合银行是决计不会贷款的。”

忽然,李明勋摇摇头,说道:“我与你二位说这些作甚,这么说吧,社团不会坐视琼州落入敌手,所以只要三位大人表现出决心和能力,社团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各位守住琼州,编练强军,说到赚钱,我李明勋自认第二,谁人又敢说第一呢?”

说完这句话,李明勋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一言不发,他心中早已坚定了想法,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心软,无论林士章如何劝说,他也不会再培养第二个沈犹龙,局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会去相信任何一个明国官僚,无论这个官僚是如何的忠诚。

林士章也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心中满是犹疑不定,黄蜚道:“林大人,是时候下决心了,这个时候,再不能因循守旧,总不能到满清饮马珠江的时候,再后悔莫及。”

见林士章仍然不下决心,黄蜚对李明勋说道:“我想和林大人单独谈谈,不知可否方便?”

李明勋道:“我去更衣,一刻钟回来。”

待李明勋走后,黄蜚问道:“老先生在犹豫什么呢,若是旁人怕朝廷怪罪,怕惹来恶名,我黄蜚还会认可一二,老先生怎么也会有如此迂腐想法?”

“黄将军,为何这般说?”林士章诧异问道,二人共事久了,相互之间也是多有了解,可谓惺惺相惜。

“老先生放着安静日子不过,出任琼雷巡抚,便是想在这乱世有一番自己的作为,现在机会到手,何故迟疑,你林家可与寻常官宦不同,那吕宋行政长官林谦便是你的族侄,虽然分了家,但血脉是断不开的,你与东番早就切割不开了,纵然你在琼州行霹雳手段,惹了麻烦,大明朝容不得你,大不了举家去海外,谁能耐你何?我与袁将军家小都在琼州,还有些忧虑,老先生无后顾之忧,当放手施政啊,进一步是名留青史,退一步也是荣华富贵,还有什么要犹疑的呢?”黄蜚眼含热泪,恳切问道。

林士章道:“黄将军,我唯一怕的便是这琼州之地,为东番所有啊。”

黄蜚忽然愣住,继而笑了:“林大人,敢问您贵庚?”

“六十有五了。”林士章不解,但也是回答。

黄蜚道:“你我受天子厚恩,为朝廷效力是本分,但老先生都是半埋黄土的人了,还考虑死后的事情做什么,这琼州就在那里,以东番之实力,想取谁能挡的住,可是李明勋不取,便是为的团结朝廷,但日后再想取的时候,东番早就超然一方了,更是谁也挡不住,你我担心有何用,再者,你我所为,尽是为了琼雷二府百姓免受荼毒,虽说手段不同寻常,但只要不把一分银子塞进腰包,谁能说一句不是,日后琼州谁属,那是后来人的事,便是死了,去见大明二祖,咱也不怕!”

林士章听了这话,神情和缓了一些,黄蜚又道:“方才你也看到了,这琼州若无百万钱粮,失守是早晚的事儿,咱们就算上了李明勋当,最后琼州也是落在汉家人手里,若是因此而不作为,那就是为鞑虏所占,我黄蜚虽不是进士,但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罢了,罢了,黄将军,老夫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就听你的,我林士章是决然不会看着琼州落入鞑虏之手的!”林士章拍案而起,终于下定了决心。

黄蜚抓住林士章的手,说道:“老先生,我黄蜚今日把话扔这里,将来若有人怪罪下来,我会与你一道承担,想杀你,先杀我,那些乌鸦嘴的吐沫星子,我黄蜚七尺男儿,还是能挡住的。”

片刻之后,李明勋回来,林士章起身道:“你所言之事,老夫应下了,但有一事,老夫如何做,社团和银行才愿意助我?”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道:“老先生能顺应时事,明勋真是欣慰啊。这事儿其实很简单,这便是社团之条件。”

林士章接过李明勋列举的条件与黄蜚细细看去,其中极为详细,首先就是把控政局,把琼雷二府的重要官员彻底换一遍,其中几个关键位置,李明勋甚至列出了具体的人,除了沈达春、陈邦彦二人,其余人不是林家的族人就是海述祖等几个香港议员的亲属,而武将更是黄蜚和袁时中的亲将义子。

除此之外,要求琼雷二府清理欠税,特别是那些缙绅地主的欠税,一律清理干净。而卫所的军屯土地更是要清理干净,借此把卫所那些为非作歹的世袭武官收拾了,把现有的卫所兵编练起来作为守兵,而最急迫的一个要求就是,拒绝向朝廷提供今年的夏秋赋税,毕竟去年的时候,琼州连明年的赋税都交过了。

李明勋见二人眉头紧皱,说道:“当然,我不会置身事外,若林大人答应这般做,我也会鼎力相助!”

“哦,如何相助?”林士章问道,他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决心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明勋道:“首先,香港议员中有几位琼州的士绅,他们会完全支持你们在琼雷的一切政策,那几个官职便算是回报了,第二,我会派遣兵马出战,一个新军营外加一支分舰队,陆师交给袁时中指挥,分舰队自然归黄将军了。”

毫无疑问,林士章一旦下决心整治,自然会引起反抗,特别是那些卫所世袭武官和缙绅,就地为匪也是等闲,袁时中和黄蜚恐怕控制不了局面,增加军力是必须的。

“好,既然如此便是这般说定了。”林士章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

李明勋站起身,躬身一礼,说道:“老先生,你绝对不会后悔今日做出的决断,琼州百姓有你,才是他们真正的福分。”

林士章面无表情,淡淡一笑:“将来史书工笔,奸臣传里没有老夫的名字,便是老夫的福分了。”

李明勋呵呵一笑,摇摇头,不予评论,心中却是叹息:“文人啊,总是考虑死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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