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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八章】

沈茴是第一个看见裴徊光的。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 她遥遥望着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裴徊光穿着蓑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在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暴雨, 雨水砸在石砖地面, 激起一层白雾。

隐隐还——看见一大片跪在暴雨——的文武百官。

殿门打开的那一刻, 跪在暴雨——的臣——们,——两两地站起身,伸长了脖——, 焦急地望向殿内。

雨雾卷弥, 他们只来得及隐约看见殿内一片凌乱,下一刻,裴徊光迈进门槛, 那两扇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

雨太大了,即使穿着蓑衣, 裴徊光还是被淋湿, 身上的湿脏,让他不太高兴,隐在蓑帽下的脸色有些差。

裴徊光冷漠的视线扫——整个大殿。

摆满珍馐的宴桌倒了几张, 佳肴与瓷器摔了个稀巴烂。臣——家的女眷们,有的——五成群躲在角落惊惧不已, 有的离了席和宫——的妃——、宫人混在了一起。

往日里尊贵的妃——们和内宦撕扯在一起。你擒住我抢了我的剑,我便死死抱着你的腰,阻止你——拦截别的姐妹。

各种身份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尊卑身份,甚至也不分性别。

乱七八糟。

裴徊光不——随意地扫了一眼, 就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沈茴身上,对上她正望——来的目光。

裴徊光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大殿瞬间诡异地静下来。对裴徊光的恐惧好像埋在骨血里。到了这一刻, 似乎只要裴徊光出现,他们心里开始畏惧,担忧这孤注一掷的一切会毁于一旦。

皇帝一大清早给自己的夫人排队买包——的时候,被东厂的人抓——拎到龙椅上。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不是吗?

裴徊光,会让他们成功地杀了皇帝吗?

片刻的死寂之后,圆满咽了——唾沫,朝冲在前面的团圆抖着嗓——大喊了一声:“继续啊!”

所有人好像在这一刻都回——来,静止的画面重新疯狂起来。继续着大逆不——的弑君之举!

这些人,有些提前知——了沈茴的计划,提心吊胆地准备着。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提前什么都不知——,在事情发——的那一刻,惊愕、观望,再到参与进。

皇帝身上已经有了几个血窟窿,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理由停止?即使裴徊光来阻止,即使今日这里血流成河一个人也活不下——,已看见了希望的人们,也要继续飞蛾扑火!

皇帝惊呼连连,从岑高杰和聆疾身后跑出来,他用颤抖的——捂住流血不止的月复部,在几个内宦的掩护下,脚步踉踉跄跄地裴徊光奔。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抓住这千万分之一可——的——的机会!

他不想死啊!这皇帝,他还没当够啊!

不知——从哪里砸——来花瓶,砸在皇帝的——上,顿时——皮裂开,鲜血汩汩淌下来。皇帝脚步一虚,跌倒在地。跌倒了,他也没力——站起来,像条丧家之犬般,朝裴徊光努力地爬。

裴徊光还陷在被这疯雨浇透的烦躁里。他将蓑帽递给身边的伏鸦,面无表情地缓步往前走。

沈茴凝在裴徊光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她望了一眼朝裴徊光爬——的皇帝,忽然松开蔓——,快步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乃至拖着繁复厚重的凤袍奔跑起来。

“给我!”经——沈鸣玉的身边,沈茴拿了沈鸣玉——的那把剑。

剑很重,她努力握紧。

终于,在皇帝爬到裴徊光面前时,沈茴赶到了。跑——整个大殿,让她发白的脸色有了红晕,连——息也在加重。

终于爬到裴徊光面前的皇帝似有所感,艰难到转——身,望向沈茴。

沈茴盯着裴徊光的眼睛,双——用力握紧——的剑,狠狠地朝皇帝的胸膛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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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尖刺进皇帝的胸膛,卡在那里。

沈茴再用力,使尽全力地往下刺。随着沈茴单腿跪下的动作,整支剑身彻底刺进皇帝胸膛,穿体而出。

裴徊光瞥了一眼瞳仁睁大的皇帝,很想告诉沈茴她刺偏了。不——皇帝身上的伤太多了,无数个大大——的血窟窿早就让他失血——多。就算这一剑刺偏了,也活不了了。

沈茴抬起脸来,望着裴徊光,目光一寸不移。

狼藉一片的大殿内,闹剧好像画上了句号,所有人——喘吁吁地停下——的动作,都望了——来。

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画面,可是又那样不真实。

真的……死了吗?

真的吗?

伏鸦赶忙蹲下查看,愣了一下,才说:“死了。”

裴徊光瞧着沈茴望——来的沉静眸——,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死就死了吧。”

沈茴闭了下眼睛。

大殿内,前一刻还铆足了劲的人们,好像顷刻间被抽走了力——,无力地瘫坐在地,怔怔望着没有了知觉的皇帝。

不仅是殿内的人有种不真实感。沈茴也有。她很快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瞪圆了眼睛的皇帝。听说人受了剑伤,剑堵在伤——里人还会有一——,若将剑拔.出来,才会真正血流不止。

她慢慢站起身来,用力将皇帝尸体里剑身拔.出。

鲜血汩汩疯涌。有两滴,溅落在沈茴脸颊。

无数鲜血从皇帝的尸体里涌出来,慢慢在他身下洇出一大滩血。

裴徊光将身上的蓑衣也解了下来,递给伏鸦。他拿出雪白的帕——,动作慢条斯理地擦——沈茴脸上的那两滴血。

他身上淋透了,抚在沈茴脸颊上的帕——也带着丝外面暴雨的湿。

裴徊光瞥着沈茴此时的模样,觉得她偏执的样——像只奋力战斗的——野兽。

啧,怪好看的。

他笑笑,说:“咱家只是忽然想——金露殿瞧瞧,娘娘随意。”

沈茴松了。

因,裴徊光没有阻止,皇帝真的死了。

也因,裴徊光没有亲自动——,他不止一次地说——他不想亲——杀齐家人。

裴徊光放下了——,无所谓满殿人望向他的目光,越——沈茴,缓步往前走。这里是金露殿的偏殿,一直往前走,穿——南门,就到了皇帝上早朝的金露殿。

虽来前不是想——金露殿,可此刻,裴徊光倒也忽然来了兴致,想——金露殿瞧瞧,瞧瞧他——时候顽皮在龙椅上刻的——乌龟还在不在。

沈茴听着外面咆哮的暴雨,忽然提高音量:“平盛,拿刀来!”

已经往前走了一些的裴徊光微怔,诧异地停下脚步回望着沈茴纤细又挺拔的背影。

“好哩!”不同于旁人的茫然,平盛五官都是笑着的,他——跑着——,将——里的刀递给沈茴。

大殿内的人茫然不解,不知——皇后拿刀要做什么。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怨恨这样的皇帝,可他毕竟是皇帝啊!弑君更是大逆不——、有违天理。难——皇后娘娘带领大家替天.行——之后,要以死谢罪吗!

那、那……

不少人心里产——了迷茫、畏惧,他们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若皇后娘娘带——自裁,她们要不要也跟着以死谢罪?

沈茴握着平盛递来的刀,蹙了蹙眉。

太重了,比刚刚那把剑还要重。

沈茴用力握紧这柄刀,觉得不太顺——,她拧着眉调整了角度,笨拙地换了几种握刀的姿势,才勉勉强强地找到最顺——的握法。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里,沈茴举起——的刀,朝皇帝的脖——砍下。重刀落下,落在皇帝的脖——上,磕出深深的——来。

并没有——成功将皇帝的——颅砍下来。

于是,沈茴便再一次举起这把刀,朝着刚刚砍的地方,再用力地砍下。

一下、一下、再一下。

跌坐在地的人们一个个站起来,呆滞地望着娇——的皇后娘娘是如何穿着这一身凤袍,笨拙又用力地——砍皇帝的——颅。

这样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惊悚。

裴徊光皱眉望着沈茴发了疯的模样,猜测着她想干什么。转瞬间,他明白了沈茴的用意,眉宇展开后,阴沉的漆色眸底渐渐浮现了一丝亮色。

啧,他以前怎么不知——皇后杀人的样——这么好看。

平盛犹豫了一下,才开——:“娘娘,让奴来?”

“让开!”沈茴高声。许是因为砍了这么多还没有将皇帝的——颅砍下来,她心里——出了几分恼——,甚至觉得有辱家门。她越发用力握紧——的刀,因为透支了太多的力——,纤纤的指已开始细微地抖颤着。

随着“梆”的一声响,沈茴——的刀落了地。与此同时,皇帝死不瞑目的——颅也终于被砍了下来。

就算不——看,沈茴也知——满殿的人此时用什么样——的目光望着她。无视掉这些目光,沈茴揉了揉酸疼的——,她缓缓弯下腰,云鬓间耀灿的鎏金流苏步摇晃颤着。

沈茴抓着皇帝的——发提起他的——颅,站直身体,望着紧闭的殿门,提声:“开门!”

从一开始,沈茴就知——,要皇帝的命并不难。她所担心的,是弑君这件事情会有多少人枉死。还有皇帝死了之后,可——的乱。

她发自内心地珍惜着热爱着每一条鲜活——命。

亦将竭尽所——地站在前面。

天下人都畏惧裴徊光,对他唯首是瞻。可是有人心——真的敬他吗?只有裴徊光的护佑,根本不够。

尊者,需要被敬畏。敬与畏缺一不可。

沈茴也曾谋划万全之——,让一切在暗——进行,不落——舌不被指责。

可是她慢慢想通了一件事情。

守礼法,善贤淑——这些是身为皇后需要有的品质,亦是尊贵的太后应该有的品质。

然而,垂帘听政的太后不需要。

心之所向,虽九死其尤未悔——

名?呵。

沉重的殿门缓缓拉开,跪在暴雨——的满朝文武茫然、疑惑、惊愕地望着提着一颗滴血人——的皇后娘娘。

沈茴将——的人——扔下石阶。鲜血淋漓的人——沿着石阶一层层滚落,终于落在最下面的地面,亦是跪地的臣——面前。

暴雨狂斜,冲刷着人——上的乱发和血污,让皇帝惊恐睁大眼睛的——颅被认出来。

“是、是陛下!”跪在前面的臣——惊呼。

“陛下——”

“这这这……”

哗然。

沈茴面无表情地望着雨雾——的朝臣们,将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一收进眼。

皇帝一条性命,取之不难。所以,他的死必须在最有用的地方。

比如,给垂帘听政的太后做震慑的铺路之用。

右相站起身,率先开——:“敢问娘娘殿内发——了何乱?是何人刺杀……”

沈茴打断他的话:“陛下恶行罄竹难书,砍杀陛下之人并非刺客,而是大义灭亲的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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