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密探清清喉咙，“你们是知道的，裴神机使不打诳语。”
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容忽视的郑重，语调平稳且意味深长。
兀颜和会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从眼神里不难看出他俩对裴锦瑶的说辞信了六七分。
裴锦瑶瞟瞟会兰，再看看兀颜，两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杆端起世外高人的架势，“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孰轻孰重我想你们拎得清。”
可是，没有独虎这面旗，大夏也容不下他们。向前一步是死，后退一步也是死。会兰舌忝了舌忝嘴唇，注视着裴锦瑶，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大夏跟海西迟早会有一场恶战。即便没有独虎也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裴锦瑶嗤笑，“一口吃不下整包炒豆。这个道理三岁小毛孩都懂，你们不懂？海西部族借着独虎的名儿日渐壮大不叫事儿。但偏偏你们不能一天之内就壮大到能吞得下大夏。如此行事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会兰颦了颦眉。
“独虎又是个灾星，你们又镇不住他。时辰一到不用我们大夏出兵，你们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裴锦瑶微微仰起头，低低叹息，“我要是个心狠的，索性就看着你们死。”
小密探眼珠一转，上前半步轻声安慰裴锦瑶，“您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余下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办嘛。横竖碍不着您。”
裴锦瑶连连摇头，“我这不是……于心不忍嘛。”
小密探赶紧掏出纤尘不染的白帕子给裴锦瑶印印眼角，“您呐，就是心善。”转而看向会兰，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裴神机使说明利弊，也是给足了面子。您自己掂量着办吧。毕竟牛不喝水强按头也不是那么回事。”
兀颜拽拽会兰的衣袖，小声提醒，“石头，石头。”
会兰一怔，旋即晓悟。兀颜是让他给裴神机使回礼。可他没把漂亮石头带在身上。想给也给不了。再一个，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送石头没用。人家要的是独虎。
兀颜转回头，朝裴锦瑶讪讪笑了，“您来的突然，我们没有准备。要不这样，您请到帐子宽坐。”
小密探摆摆手，“不必客气。老胡那边盯得紧，我们站一会儿就走了。”
这是在催促会兰早做决断。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
场面有些尴尬。
裴锦瑶望了会儿天，收回视线对会兰道：“我并没有把独虎在你们这儿的消息透露给老胡知道。虽说他早晚都能收着风儿，不过嘛……能瞒一时是一时。我这岁数当个小官儿也不容易。你们能体谅吧？”
会兰点点头，“能体谅，能体谅。”
兀颜附和，“是啊，您也不容易。”
“岂止不容易！”小密探的眼睛忽地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差点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还要往下细说，裴锦瑶扬手制止，“好了，那些个没意思的事不要再提了。”
小密探吸吸鼻子，嗯了声，“小的不说就是了。”看向兀颜的目光里带着歉意，“回回说，回回都要哭一场。今儿个出来没带那么些帕子。下次帕子备齐了再跟您细细分说。”
行吧，他也不是很想听。大老爷们哭鼻子像什么话？兀颜胡乱点头应了声是。抬眼瞟瞟会兰，见他眸中露出一抹决绝，就晓得这事他已经拿定主意。凭他对会兰的了解，应该会舍弃独虎。
形势逼人。裴神机使说是让他做主，实则他根本没得选择。倒不如卖个好给裴神机使，以后常来常往。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哪怕做不成朋友，也比结成死仇强。
会兰扬手指向主帐，往左稍稍偏了偏，道：“那个就是独虎的帐子。古里慎方才出来了，他应该也喝差不多了。”
裴锦瑶点点头，将炒豆递给会兰，“吃豆儿。”
会兰搓搓手指，捏了两粒炒豆出来分给兀颜一粒。两人同时把炒豆放进嘴里嚼几下，像是呑苦药丸子一样吞了下去。
这样才对！裴神机使给的零嘴谁敢不吃？小密探肩头一松，露出一抹浅笑。
……
次日清晨，浓云遮日。
老文顶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随洪副将去到胡成宗书房。
“我们裴神机使彻夜未归，也不知是不是真掉邪祟窝儿了。”说着，捏起衣袖抹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小石子寻思着去麒麟山找找。”
胡成宗神情微变，追问道：“现在都没回来？她走之前没跟你们交代一声？小石子也是飞着去？为何他昨晚不跟着？”
每问一句，老文眸中泪珠便多一分，终于忍耐不住再次落下，“裴神机使怕邪祟有同伙儿，为了您跟卫所安危特命小石子留下。”
“裴神机使行事周全。”胡成宗沉声道：“可是，裴神机使都应付不了，小石子……能行吗？倘若裴神机使没能制服邪祟，致其去而复返……”垂下眼帘，摇晃着脑袋，“不行啊，不行啊。还是再等等，再等等。”
“还等？”老文骤然拔高音调，“再等下去我们小祖宗可就凶多吉少啦！”
东厂探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胡成宗垂下眼帘，轻笑道：“裴神机使本事大的很，一定会平安无事。”
这句话说的既没有诚意也没有暖意，反而带着淡淡的讥讽。老文动了动嘴唇，猛地挺起胸膛，“小的这就回去帮小石子打点应用之物。”说罢，朝胡成宗拱拱手，转身而去。
胡成宗望着老文的背影勾起唇角，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反了。”
洪副将眼珠转了转，“小石子走了好啊！”
胡成宗偏头去看他，“好？哪里好？”
“印鉴。”洪副将咧嘴笑起来，“小石子去麒麟山也得有个压阵的，到时候甭管剩下妖精还是老文叔，都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紧紧腰带，掰动指节咯咯作响，“小的这就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