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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船甲板尽头, 天高云阔,万山皆小,缓缓向后退去的城市与村落尽收眼底。

应恺深邃的眼底映出千里地平线, 掌心平平向上一抬,深蓝袍袖霎时迎风飘展:

“万神召回!”

其余几位大宗师都站在靠近船头的甲板上, 只见应恺话音刚落, 远——地平线隐隐闪现出——一层不明显的金光。

紧接着,无数光点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升起, 化作大大小小的流星,从四面八——划破长空, 向金船疾射而——!

长孙澄风退——半步:“——……——万神定山海?”

“应兄当年即位盟主时立誓, 将以自身元神供应仙盟一切灵气不足、逢妖易乱之处, 因——将自己的大部分灵力都分散到——四海八荒,以一己之力而定天下山海。”穆夺朱抬起头,眼底映出千万璀璨流星,叹道:“我们现在——到的, 才——真正的应宸渊啊。”

一时之间天地恢弘,只见那数以千万计的元神终于归复于应恺一身,犹如笼罩着无形的滚滚烈焰, 强大的威压直冲九霄。

轰——

整座船头轰然下沉, 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有人不由自主向前倾去!

徐霜策向后疾退数步, 环形气劲从身周平地而起。

龙骨再度发出轰响,倾斜的船身被一寸寸强行拉平。甲板上众多弟子不由前后踉跄,惊叹和叫喊席卷船舱,——座航行于天空的庞然大物被压得急坠——十余丈!

应恺闭目不语,发丝袍袖当空飘扬。从神州大地回归的元神在意识深处唰地铺开一张地图, 山川河流、森林峡谷尽在其中,缓缓旋转,历历在目。

沦——盆地的平原、江河倒灌的城池、埋葬——灭世兵人的地底裂隙……——些特征与他元神守护范围内的陆地一一对应,半柱香后应恺眼睛一睁,瞳底神光璀璨,抬——一挥。

那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元神再度化作流星,壮丽恢弘一如——时,飞向他脚下辽阔的山川大地,隐没在——地平线尽头。

应恺向众人转过身,袍袖随风落在身侧。

刚才那爆燃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灵力威压已经散去,他衣着朴素面容平和,定山海剑青铜古朴,腰带仅佩一枚不起眼的金钩,又恢复成——平时稳定、温和、毫无凌人之势的应盟主。

“找到——,”他眼底带着笑意道。

“快点快点。”“没人!赶紧过——!”“——间!”

屋门被呼地推开,宫惟尉迟锐同时你推我搡地挤进——,生怕晚一步就会被随机路过的医宗弟子逮个正着。紧接着尉迟锐探头外迅速一瞅,确定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才砰一声关上门。

两人同时松——口气,宫惟瘫坐在椅子上,精疲力尽道:“总之就——样。我一醒——就发现自己在金船上,剩下的事你都知道。”

尉迟锐站在门边一转身,剑眉紧拧面色沉重,指着宫惟:“——向小园?”

“。”

“魅妖?”

宫惟纠正:“半妖。”

“徐霜策的爱徒?”

宫惟顿时打——个结巴:“你……你说什么?”

尉迟锐面无表情:“徐霜策在定仙陵亲——你抽兵人丝,——事全仙盟都知道。”

“他,他那——救我的命!向小园——他沧阳宗的人!那——他的职责!”

“徐霜策说要节省时间,把跑出定仙陵的惊尸都砍碎——,——几天有十——个门派捧着灵位去懲舒宫排队哭诉。”

“徐霜策不一直——么心狠——辣吗,他什么时候变过!你忘——你小时候还被他吊起——……”

“他还愿意——你付一万两银子诊金给穆夺朱。”尉迟锐冷静道,“已经签字画押。”

“吊起——……什么?”宫惟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一万两?!”

尉迟锐凝重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尉迟锐总结陈词:“你敢冒充他爱徒。他一定会杀——你的。”

宫惟几次张口都没挤出声音——,脑子里乱哄哄地,终于颤声道:“瓜子给我一把。”

尉迟锐翻翻口袋,只剩下带壳花生,宫惟也不嫌弃抓——一大把。两人各自坐在圆桌对面一个接一个地剥,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半晌宫惟终于冷静下——,说:“就算我不冒充他爱……他弟子,他要——知道我活过——,八成也不会让我好过。”

尉迟锐唔——声:“冒充爱徒罪加一等。”

宫惟问:“你——别提爱……你——别提那个词——吗?现在当务之急——要弄清楚谁冒充我在临江都装神弄鬼,还有谁种下兵人丝操纵我的尸体,到底打算干什么?”

尉迟锐两根——指一搓,花生壳便整个掉下——,再一搓,红皮儿也完整地月兑落,明显十分有经验:“不——度开洵就——长孙澄风。”

“长孙澄风先不提,度开洵有可。但他——什么要在临江都杀那二十八个命带重阴的人?没理由啊。”

尉迟锐回以澄澈、安定、坦然的目光,意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奇怪,哪怕换应恺甚至徐霜策过——也不可——理出个头绪。宫惟长长叹——口气,暂且放下——一茬:“还有一件事,你——找师兄商量商量,想办——帮我把向小园的魂找回——吗?他——个身体我保存得很好……好吧,也不——很好,但起码还——用。说不定还有机会把向小园塞回——?”

尉迟锐茫然道:“那你怎么办?”

宫惟心说当然——办完我该办的,就该上哪去上哪去。不过他没把——话说出——,只道:“我死都死——,当然不——占着别人的身体不还。实在不行你问应恺要个——附魂的容器,以后就把我装在里面呗。”

尉迟锐花生送到嘴边,动作一下停住——,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把宫惟的魂魄装进小罐儿里挂脖子上走哪带哪的情景,脸色变得十分一言难尽,半晌道:“可——鬼垣现在已经进不去。”

宫惟讶道:“什么?”

“徐霜策跟应恺说鬼垣异变,应恺就下去——一次,铜门紧锁没有鬼影。从临江都回——后他俩又结伴下去——一次,不奈何没劈开黄泉的门。”

强闯鬼垣乃——逆天改命,即便——三宗四圣——样的当世大——,十次里——成功一两次也属侥幸。有记录——劈开黄泉再全身而退的也就徐霜策与应恺两人,如果连他俩都被拦在生死结界之外,那确实其他人都束——无策。

“应恺说可——生死簿出——问题,鬼垣——掩盖,强行阻拦不让人——查。等定仙陵事——,他要跟徐霜策一起再下去查清。”尉迟锐一摇头,道:“魂魄头七回阳,七七过奈何——都过去多久——,恐怕早转世。”

宫惟愣住片刻,想起如今——局面的始作俑者,登时一股恼火直冲心头:“都怪你大侄子!他……”

正巧——时门被叩叩敲——两下,传——尉迟骁的声音:

“叔叔,您在吗?”

“叔叔”二字对剑宗——说不啻佛——纶音,顿时戳中——他最敏——的那根神经。

尉迟锐瞬间从椅子上弹起——,迅速收拾好满桌花生壳,熟练地从怀里抽出洗剑集摊开往桌上一放,劈——夺走宫惟刚剥好送到嘴边的花生,把他拉起——就往屏风后撵:“在!”

“应盟主正派人四处寻您,说有要事找您商议!”

尉迟锐:“等等!”

宫惟反——揪住尉迟锐,用只有他俩——听见的声音咬牙道:“你侄子跟我有婚约。”

“啊?”

“他妈跟沧阳宗定下道侣之约,四柱八字都算过——,定情信物都给——,结果他嫌弃向小园——魅妖,一点面子不给就当堂退婚,把人家气得回去就走火入魔。还有你——我——里,”宫惟指着自己的脖子,咽喉上被勾陈剑划破皮的伤口还贴着膏药:“——也——他划的,要不——我逃得快估计又得死一回!”

尉迟锐震惊:“怎——如——?”

“——啊,谒金门少主又怎样,就可以——么——不起小魅妖吗?”宫惟怒道:“对——他还骂我,他骂我——‘非人之物’——上一个——么说的人你还记得——谁?”

尉迟锐不假思索:“徐霜策!”

话音刚落他就被自己给惊呆。

堂堂谒金门少主,好的不学坏的学,竟跟那沧阳宗姓徐的如出一辙,——如何——得?

一把——同仇敌忾的火苗终于在剑宗心中熊熊燃烧——起。

两人互相一对眼神,尉迟锐郑重点——点头,转身整——整衣襟袍袖,然后才咳——声清清嗓子,大步上前打开——屋门。

尉迟骁果然站在门外,低头抬——行礼:“剑宗大人……”

“我正要找你。”

尉迟骁愣——下:“何事?”

谒金门少主已经很高——,但剑宗站直的时候比他还高点儿——可——少年时代被吊起——抻长——的关系。他眼窝较眉骨更深,因——板起脸——的时候——上去更加严厉,甚至有些威势迫人的意味。

他道:“我听说你要跟沧阳宗退婚。”

尉迟骁动作顿时僵住。

“天地以万物——刍狗,一人一木一花一草,皆有开谢悲喜,亦有生死荣枯。苍天以自然——道——,魅妖与众生——一体,因——与你我有何分别?”

尉迟骁全身像被定住一般,良久喉结才用力一滚,似——将酸热的悔恨硬生生咽——下去:“……之前——我谬误……”

尉迟锐威严道:“你当堂退婚,态度高傲,害得魅妖走火入魔,——等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屏风后宫惟一抚掌,心说骂得好!

“眼下大错已然铸成,你尚不知悔改,还管无辜魅妖叫非人之物,种种——实在愧对谒金门数百年声威。你简直——”

尉迟锐还待搜肠刮肚想词,突然只见他大侄子深深一拜,沙哑地打断——:“先前种种狂妄之态,如今想——悔恨难言,叔叔——训得对。”

当世剑宗从小信奉君子动——不动口,没想到自己难得动口一次就有如——威信,欣然道:“你知错——?”

“知错。”

“你待如何?”

尉迟骁维持着那个躬身长拜的姿势,对地面一字一句道:“当日退亲只——口头——言,——未将——事——告仙盟。侄儿愿意仍旧履行婚约,与向小园同求大道,从——再不口出恶言,亦不再自恃身份轻视——世上任何非人之精怪。今日——言句句发自肺腑,天地共鉴!”

尉迟锐欣慰之情油然而生,回头得意地向宫惟挑——挑眉,口中道:“知错就好。既然如——那你就挑选良辰吉日……”

他话音戛然而止。

宫惟:“……”

尉迟锐:“……”

两人从屏风缝隙间对视,彼——脸上都——一副如遭雷殛的表情。

“不行!”尉迟锐失声怒道:“你不——跟向小园履行婚约!”

尉迟骁还以——自己听错——:“——什么?”

“向小园他……他……”剑宗一下卡——壳。

尉迟骁诚恳道:“剑宗大人不必介怀门第之别,向小园虽然只——沧阳宗外门弟子,但品貌兼具,心地善良,智慧过人。且有一事还未禀报于剑宗知道:若不——他舍身及时将侄儿推开,——刻身中兵人丝的就——我。侄儿每思及——都五味杂陈,心中愧悔难言。”

说到——他深吸——口气,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一咬牙道:“总之请剑宗大人放心。侄儿已经知错,以后一定不再轻视魅妖,请您成全!”

“……”尉迟锐艰难道:“绝对不行。”

尉迟骁愕然抬头:“——什么?!”

叔侄四目相对,可怜剑宗大脑一片空白,张嘴闭上重复数次,终于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

“因——他——……他——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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