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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策!”应恺御剑而来, 神情紧绷看向徐霜策怀里的小弟子:“怎——样?”

按理说徐霜策是不该来岱山的,但现在这个境况,已经没人计较这个了。

定仙陵地面上的大殿已然半塌, 尸瘴如浩瀚的黑雾从地面笼罩天穹,——群结队的惊尸游荡出来, 从荒野的四面八方聚拢, 拖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修士们。

不远处法华仙尊的尸身御剑半空,被长孙澄风、白霰和尉迟骁三人前后堵住, 但看模样堵不了很久。

尉迟骁一面紧盯法华仙尊,一边不住看向这边, 神情焦虑又难以言描。徐霜策松开了紧按宫惟咽喉的手, 只——狰狞的切痕已经止血, 但伤口仍然狰狞开裂着,看上去触目惊心。

“没。”他不动声色道,终于把目光从宫惟苍白的脸上移开,看了眼应恺, 不知为——又扭头望了眼远处被医宗弟子紧急救治的尉迟锐。

“不能让惊尸遁走。”他突然开口道,顿了顿又催促:“这里交给我,你快去追那傀儡吧。”

应恺——他年少同游天下, 自然知道徐霜策出手可定江山, 便一点头:“好!”但刚要御剑而走时, 又意外地发现了什——:“——不奈——剑呢?你没带吗?”

徐霜策说:“没带。”

“那你……”

徐霜策不答, 随意冲最近的医宗弟子一招手。那年轻修士立刻上前,满心惶恐还未行礼,只——徐宗主伸手抽走了自己的腰间佩剑。

“金船医宗”穆夺朱门下弟子专修医药,剑术平平,因此这把佩剑本身——极其普通。但徐霜策将剑柄一握, 霎时霸道至极的灵力烧遍整把剑身,爆发出强烈的寒光,连那修士本人都被吓得连连退去数步!

徐霜策说:“你走吧。”

情势已经容不得迟疑,应恺只得一咬牙:“澄风过来,留在这里协助徐宗主,切记不可放走任——惊尸。”然后又转向徐霜策:“一切当心!”

言罢他御剑冲向远处,法华仙尊被控制的尸身瞬间向岱山外飞掠,应恺——尉迟骁——人紧追不舍地跟了上去。

周围黑雾中人影晃动,那是惊尸们在蹒跚逼近。定仙陵中强大的前辈宗师都已被应恺——尉迟锐两人逐一放倒归葬,但仍有许多修士惊尸无暇处置,法阵一破便趁隙而出,甚至连摇晃的殓衣和腐败的面孔都清晰可——了。

那年轻的医宗弟子被剑威压得膝盖发软,强撑着颤声道:“宗……宗主,请将患者交给我——尽全力医治……”

但徐霜策却仿佛没听。

他右手仗剑而立,从剑身上散发出的可怕压迫感让空气都似乎熊熊燃烧——来,左手将宫惟往怀里又带了带,头——不——道:

“退后。”

医宗弟子发着抖退后半步,只——眼前光弧闪耀,那是徐霜策扬——佩剑,重重一挥——

环形的剑光如飓风般扫向四面八方,前排惊尸只迎面一碰,便被绞杀得四分五裂。更多惊尸被血气激得咆哮扑来,但在场修士根本来不及抵抗,它们便在肆虐的剑锋下纷纷化作残骸,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冲上了天空!

那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彻底屠杀。

徐霜策迎着尸群,稳步向前,每一步都在脚边留下无数残骸;到——七步落地时,最后一道剑光将惊尸斩杀殆尽,尸骨化作碎块轰然垮塌,头颅砰砰滚了一地!

徐霜策转身,右手一收,挡住了怀里的宫惟,从天而降的尸骨——鲜血顿时洒在了他袍袖上。

周遭荒野已化为可怖的地狱,人人噤若寒蝉。阴风卷着尸瘴呼啸而过,一名弟子不由自主地颤抖道:“这、这——可都是前辈啊……”

确实,这——惨遭兵解的碎尸可都是各大世家前辈,如果应恺在的话,是绝不敢——不会如此血腥而迅速地处理它们的。

徐霜策锋利的眼梢向那弟子一瞥。

长孙澄风心下骤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那弟子,只——徐霜策剑光已至面门!

简直——快了,连长孙澄风都来不及操纵兵人——护,霎时弟子心跳骤停,瞳孔中已映出了森寒剑锋——

但下一刻,那强悍的剑弧从众人头顶一掠向上,生生绞碎浓厚黑雾,方圆数丈内的尸瘴被灵力逼得唰然一清。

扑通!

数名弟子腿软跪地,冷汗涔涔,半天没爬——来。

徐霜策随手把佩剑丢还给先前那年轻医宗修士,随即——不看众人一眼,大拇指按住了宫惟眉心,低声道:“放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宫惟身体一阵阵痉挛,闻言无力地放开了识海。

一线灵力顿时从徐霜策指尖灌入他眉心,从识海流向四肢百骸,紧紧锁住了灵脉中不断涌动的傀儡丝。

哪怕是医宗本人前来,都未必有徐霜策此刻的手劲更稳、操作更细密妥当。宫惟身体不可控地僵直上弓,徐霜策左手紧紧扣着他,让他丝毫无法挣扎,右手径直抬——,一丝闪着光的傀儡线仿佛被灵力缠在了徐霜策指尖,随着这个动作被缓缓抽离宫惟体内,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微,足足半丈还凝聚未断。

有医宗子弟不由惊道:“这、这竟然都不死……”

傀儡丝入活人体,便大量消耗宿主的血肉灵脉,时间越久——延伸得越长,因此被种进傀儡丝的修士十有八九都活不过一刻。而这个沧阳宗低阶弟子竟然能撑到这时,痛苦有多剧烈可想而知。

“咳咳!”长孙澄风皱眉示意其他人不要乱说话,尴尬道:“向小公子不愧是徐宗主爱徒,实在命大啊。”

所有人听到这话的——一反应都是:沧阳宗主收入门嫡徒了?这——大的——怎——没人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徐霜策置若罔闻,但——没否认,只对宫惟道:“别动。”

不知道是不是宫惟的错觉,这两个字轻柔而低沉,仿佛竟带着微许温度。他茫然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但眸光已经很涣散了,尽管近在咫尺,——只能勉强看清徐霜策的侧面轮廓。

徐白还是很好看啊,恍惚间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很多年前懲舒宫,那一个个被手把手教写字的午后,窗外浓荫蝉鸣声声,他——是这样抬——头来仰望徐霜策不动声色的面容。

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盘腿坐在徐霜策身前的软垫上,向后一倒——能靠进他怀里。徐霜策衣襟间传来雪后青松一样冷冽清淡的味道,他有时会忍不住扭头去闻,闻着闻着徐霜策会把他的头板正,说:“好好写。”

他的声音——是低沉而缓和的,让宫惟耳朵尖感觉发热。

只是那温度并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一转眼间宫惟——长大了,他长——了徐霜策最不喜欢的模样。后来——忆徐霜策的声音时,他首先能想——的只有冷酷、严厉和毫不留情的教训。

宫惟昏沉的意识中泛——一丝委屈,他嘴唇微弱地张了张,然而只发出几声气音。

徐霜策却注意到了,一手指尖仍然缠着那道发着光的傀儡丝,同时低下头在他冷汗涔涔的额头上贴了一下,道:“——好了。”

话音落地,他猛然抬手扬——,傀儡丝从宫惟眉心间彻底拔除,尾端猝断!

“啊!”

宫惟沙哑尖锐地叫了声,剧痛让他濒死挣扎,被徐霜策有力的臂膀一把扣住。同时傀儡丝疯了似地爆发出光芒,还想顺着宫惟的血气往他灵脉里探,徐霜策神情肃杀,指尖陡然蹿出纯金真火,迅速一烧!

整条傀儡丝被金火烧遍,终于在噼啪炸裂声中无力地垂直落地,失去了最后一点灵力。

周围神情紧张的医宗弟子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那口气没有松完,有人狐疑道:“咦,那是怎——?”

只——火焰渐渐散去,被烧灼透的傀儡丝竟然没有灰飞烟灭,而是仍然一动不动地垂落在那里,只是通体变——了可怕的血红,在周遭青灰色的空气中反射出毒蛇般诡丽的光。

那血色光泽映在徐霜策眼底,沧阳宗主的脸色终于变了——

此同时,宫惟鼻腔中缓缓突然渗出一道鲜红的血,随即猛地呛出一大口血沫!

“长孙澄风——!”徐霜策霍然——身。

几步以外的长孙澄风表情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刻只——徐霜策凌空抬手,手背青筋突——,钜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飞来,被他一把抓住衣襟,活生生拽到了面前!

徐霜策一字字道:“这不是普通的傀儡丝,是兵人丝。”

——毒性犹胜傀儡丝千万倍,长孙世家代代嫡传的绝杀之物,双元神兵人丝!

长孙澄风被迫近距离盯着眼前长长的血线,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他连瞳孔都在急剧地颤栗。

“钜宗,”徐霜策冰寒的眼底带上了明显杀意,他说:“给我个解释。”

“咳——”

又一股热血从宫惟咽喉里直喷出来,小魅妖虚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这巨大的损伤,急剧衰败下去,闭上了眼睛。

周围众人惊慌失措,惊呼叫喊不绝,钜宗仿佛在失态地吼着什——,但宫惟其实什——都听不清了。他只能感觉到徐霜策的手按在自己眉心间,浩瀚如怒海般的灵力源源不断灌进体内,不计一切代价强行维持住了越来越弱的心跳。

“你不会死的。”徐霜策紧贴在他耳边低沉道。

局势那——混乱,但他的声音却仍旧稳定有力,每个字音带——的吐息都拂动鬓发,恍惚间宫惟觉得好像触到了徐霜策微凉的嘴唇。

你是亲了我一下吗?他想。

徐霜策说:“睡一觉吧。”

最后一个字带走了宫惟的意识。

周遭一切都在飞快旋转、离他远去,元神失重般坠向深渊,尽头闪烁着微渺遥远的光芒——

紧接着,时光尽头的风扑面而来,懲舒宫春末的阳光穿过树荫,斑斓照进敞开的雕花窗。

少年充满好奇地趴在窗台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刚要送进嘴里,却被书案前的另一道人影探身拂掉了,皱眉道:“怎——又吃?”

宫惟天生脾气好,完全不恼,笑嘻嘻地一头钻——到徐霜策身前。这时他还没完全——会说话,仰着头含混不清地道:“亲……亲。”

徐霜策下颔向后微仰:“什——?”

宫惟盯着他削薄而好看的嘴唇,坚定重复刚——会不久的新词:“亲……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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