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何为天道?

何为大道?

天无疾入定之时, 识海中似乎响起了莽莽钟声,在那钟声之中,一个仿佛是从恒古中传来的声音响彻整个识海, 震耳发聩。

这声音之中蕴含着浓厚的大道法则,普通修士若是有幸能听见的话,只需要一声,要么识海从此泯灭于这声音之中, 从此以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从这声音之中死死抓取一丝大道法则, 从此受益无穷。

可这声音似乎毫不在意识海的主人到底是会疯还是会从此受益, 任由这声音随着那隐隐的钟声飘荡于整个识海。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 整个识海似乎没有被这声音影响分毫,在法则之声的涤荡之下, 整个识海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也没有任何人去回应这个声音。

于是那声音便停顿了片刻,片刻之后, 钟声之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字。

“天无疾。”

这是大道之声第一次呼唤一个人类的——字。

下一刻,一个慵懒又从容的声音给出了回应。

“深更半夜, 哪怕是大道,也不必扰人清梦吧?”

大道并没有回答他,似乎也不在意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一朝得到了回应, 便又用那种玄奥到超月兑人世间的声音继续问:“你既已诛灭天道,可愿取代天道?”

这声音中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莫名让人觉得蛊惑非常, 仿佛能勾起最清——寡欲——的欲·望,也能窥探得——人类——中潜藏最深的执念。

这蛊惑不止来自于它的声音,更来自于它口中的那个地位。

取代天道。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 在这样的声音之下,在这样的邀请之中,哪怕不说当场同意,也——犹豫挣扎个一时三刻。

可天道话音刚刚落下,天无疾就像是考虑过千百次一般,轻缓而又斩钉截铁道:“不愿。”

大道似乎停顿了片刻。

然而它在开口时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平平淡淡的问:“为何不愿?”

为何不愿?

天无疾偏头想了想,想起了在秦拂之前自己的——念头,又想起了在秦拂之后自己——中那一天重过一天的羁绊,莫名有些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出来,含笑道:“因为我的羁绊和执念都在人间,所以不想去做天道。”

大道没有对他给出的答案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许是早就有所预料了。

大道给出的选择是机遇,——拒绝了大道的人它也不——强求,毕竟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这人间最不缺的,就是人——

或许是因为实在不能理解,所以明明在他拒绝后就该离开的,可它却难得的开口说了多余的话。

它说:“你口中的羁绊和执念,现如今正在被曾经的天道邀请合道,你可以为了你的羁绊和执念留在人间,——你怎么能确——你的羁绊和执念也——为你困顿于人间呢?”

天无疾静静的听完。

他并没有如大道所想的那样表现出任何不安或——恐惧,甚至连——情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隐隐中甚至有一——尘埃落定之感。

大道话音落下之后,便听见面前的人十分轻松的笑了笑,说:“她会的。”

语气十分轻松,态度却分外笃。

笃——到只需要用这三个字来回答它,多说一句话都能算多余。

大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回荡于识海之中的浩瀚钟声逐渐消失。

卧室之内,蒲团之——,天无疾平静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之中一片清明。

……

秦拂醒来之后,就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色亮到不像话,照得整个院子都亮堂了起来,和秦拂此时此刻刚从识海的禁锢中逃月兑出来的——态十分的不符。

她借着月光,下意识的往天无疾的房间看了一眼。

天无疾房门紧闭,房间里也没有丝毫动静传来,估计是正在熟睡,或——说正在入定之中。

秦拂有——想找天无疾说说话,——又怕大半夜的敲他的门会打扰到他,况且……

就算是不打扰的话,以天无疾这几天来浪到没边的作风,她自己大半夜的主动去敲他的门,估计能被这不要脸的给拿出来说到明年,最后再给她扣上一个始乱终弃的锅。

秦拂稍微想一想就觉得这像是天无疾会做出来的事。

于是她顿时打消了找天无疾的念头,借着月色飞快的走出了院子。

而就在她走出去之后不久,天无疾也推开了门,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低声道:“臭丫头,这都不来找我。”

而已经走远了的秦拂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她也没有御剑,只借着月色漫步走下山去。

从前御剑——药峰,从山脚到山顶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而今真的一步步走下去,从半山腰到山脚,秦拂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

秦拂今天难得的好耐——,也不嫌弃费事。

她非——不觉得费事,甚至还有——思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路过的不知名野花,或——屏住呼吸压低声音去吓一吓草丛里趁夜觅食的兔子,看着它们受惊之后蹬着腿儿慌忙逃窜,逗的秦拂哈哈大笑。

她一路上仿佛发现了无穷无尽的乐趣,细细观察之下,月色也明亮、蝉鸣鸟叫都好听,大小兔子受惊之后慌忙逃窜的样子分外可爱,连野花都似乎多了几分芳香。

这条路秦拂几十年来走了无数次,有时是御剑飞过,有时也——像现在这样一步步走上去,可以前居然从未发觉这条路——居然有这么多趣事,这么美丽可爱。

这些都是秦拂从前未曾发现的。

在她走出识海之前,天道——在困惑于为——么有人会为了所谓的眷恋将自己困于人间——

时秦拂没有回答它,因为她知道,哪怕她回答了,天道——是会不解——

此时此刻,那个答案清晰的浮现在了秦拂的脑海之中。

如——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从此你的世界都美丽可爱了三分,那这样的人有——么理由能不被人留恋呢?

她几乎是蹦蹦跳跳的下了山,然后她就看——了秦郅。

秦拂的动作一顿。

山脚下,秦郅正站在下山必经的那条路——,微微抱着剑斜靠在树旁,一身深重的寒意,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他似乎是在出神,手指不住的摩擦着剑柄,甚至都没有发现秦拂过来了。

秦拂偏头看了他一——儿,径直走了过去,叫他的——字:“秦郅。”

秦郅猛然回过神来,转身看了过去。

那动作几乎有些慌乱,可那慌乱之中又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惊喜。

他猛的站直了身体,看着秦拂,握紧了手中的剑又缓缓松开,最后有些局促的低声叫道:“……师姐。”

秦拂这次也没反驳他的叫法,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郅或许是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平心静气的和秦拂说话的时候,他仔细的打量着秦拂的脸色,斟酌再三后,犹豫道:“我……在等师姐。”

秦拂挑了挑眉:“——我做——么?”

秦郅这次却没有说话,秦拂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态度似乎是让他有些不安,他只敢小——翼翼的看着她,却没敢开口说话。

秦拂的面色却依旧平静,——他不说话,就加重声音再次问道:“你——我做——么?”

秦郅咬了咬牙,突然单膝跪在了秦拂面前,低垂着头,低声说:“我来向师姐请罪。”

秦拂低头看着他,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反应。

秦郅一跪之后却仿佛想通了一切,他突然抽出了自己的剑,两手捧起举到了秦拂面前,低低的说:“师姐曾说过,我这一身本事半数来自于师姐,我若有朝一日对师姐拔剑相向,那师姐必——亲手废去我这一身的本事,师弟今日前来,不敢让师姐的剑染血,便请师姐用我的剑动手吧。”

秦拂稍稍有些意外的样子——

她很快摇了摇头,说:“我说过不假,——你并没有对我拔剑相向,我也没理由废了你的理由。”

秦郅闻言却自嘲般的笑了笑,说:“我没有拔剑不假,——自从我站在苏晴月的立场上质疑师姐时,便是对师姐拔剑相向了。我这一生,命是师姐救的、本事是师姐教的,可笑我活到现在,却依旧没学到师姐的半分清醒,自以为怜悯弱小,便做了苏晴月的刀,自以为为父报仇,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迁怒于师姐。事情已经做下,我不奢求师姐原谅,只希望师姐能动手。”

那柄剑就被捧在秦拂面前。

那是秦拂亲手为他挑的剑——

秦拂低头看着他,却缓缓的摇了摇头,说:“秦郅,我已经不在意了,你走吧。”

话音落下,秦郅的表情刹那间苍白,仿佛秦拂不动手才是最让他痛苦的事。

她若是动手,那就证明她确实——恨他、——怨他,而只要有恨有怨,那就是还在意他,那么,从此以后不管多久,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她总有求得师姐原谅的一天。

可她说不在意了。

相处十几年的师弟,秦郅扪心自问,若是他面对着这么一个师弟,他能说自己没有一点儿怨恨吗?能说自己不在意吗?

他不能,因为他不甘。

可师姐却说不在意了。

不在意,那就是连不甘都没有了。

一个陌生人,像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跳了些时日,你——在意吗?

不——的。

秦郅僵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秦拂——他不动,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甚至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那脚步,似乎再也不——为他们中的任何人停留。

声音渐渐远去,秦郅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了他来时,夏知秋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师尊再次闭关,而且闭了死关。他听闻师姐回来,带上剑就准备向师姐请罪。

夏知秋在背后冷冷的看着他。

他近乎冷漠的说:“你想向师姐请罪,那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当做整个天衍宗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要和她说话,让她开开——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苦恼于一群跳蚤一般的人每天痛哭流涕的在她面前跳来跳去,污了她的眼睛。”

秦郅握紧了剑,冷冷的说:“所以我们连道歉都不用说了吗?你怕——着师姐的面请罪,我不怕,我任由师姐处置!”

夏知秋嗤笑一声:“请罪?我们也配?”

“秦郅,你好好想想师尊为什么——闭死关,他现在这个情况,闭死关几乎等同于修为不得寸进,——他知道师姐不想见他,于是以自己的身体困住——魔不让他出现在师姐面前,在这一点上,你连他都不如。”

苍白病弱的夏知秋这么和他说。

那轻快的脚步声远去,秦郅狠狠闭上了眼睛。

他们还有——么能够补偿她的呢?

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