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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熙城少主, 王阁夕。

他全身上下由于——于疼痛,险些晕厥,惨叫声停后,一边咒骂那些手下还不滚来救他, 一边颤巍巍望向用天篆敲他的人。

那少年眉眼漂亮不失锋锐, 眼尾微微翘着, 像是在笑,但细看不是, 一汪清水般眼眸, 透着潋滟波光, 惹人得很,若不是被其踩在脚下, 危在旦夕,王阁夕或许还会调笑两句。

但此刻, 他只想赶紧月兑身。

闻郁一手拿笔, 微俯着身,另手摘下腰间灵玉, 头也未转,直接朝门口方向亮了下玉佩,欲来救人的侍卫脚步一顿,变了脸色,纷纷被定在原地,止住步伐。

那灵玉, 缕空雕了个“郁”字,在北域,这是谁都不敢冒犯的字。

眼前一点金光闪烁,王阁夕视线模糊, 定——看了许久,看清闪着金芒的小字,是“闻”。

他愣了下,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闻郁。

大约两三个月前,他见——少域主,郁沉炎当时神色不悦,冷脸端起酒盏,他问了才知晓,近日圣尊不知从哪捡了个人回来,叫闻郁,若非圣尊与姜夫人伉俪情深,大家都要以为闻郁是他的私生子。

对于突然冒出的这么个人,郁沉炎讨厌得很,可连他娘,姜夫人都很喜欢闻郁。

王阁夕见状,便出了一计,道:“给他点颜色瞧瞧。”

郁沉炎听完嗤笑:“这哪是给点颜色,分明是致人于死地。”

郁沉炎没有这个打算,但没多久,王阁夕便听圣宫有消息传来,郁沉炎与闻郁一起失踪了,他猜测郁沉炎行动了,但没料到,——后闻郁安然无恙回来了。

此后,郁沉炎莫名其妙带人来揍他一顿,下手不留——面。

他养了许久的伤,好不容易能下床出门,没想到转眼就遇到闻郁,王阁夕向来能屈能伸,眼珠一转,咽下口中血沫,忍着剧痛,“饶命,是我醉酒一时神智不清,这就向莫莫姑娘赔礼道歉。”

踩着他的少年云淡风轻“哦”了声,一拳砸来,他便失去意识。

闻郁将玉佩重新挂好,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天熙城侍卫,回身朝角落走去,叫莫莫的女孩披着红襟白底的衣袍,低头垂泪,旁边楚柏月一手拿着锦帕,试图让对方拿着擦泪。

莫莫没接,眼泪如断线珍珠,从姣好脸蛋滴落。

闻秋时看到自己嫌弃瞅了眼楚柏月,脑海中的想法与之同步,照顾个小女孩,竟然让人哭了这么久。

楚柏月收到目光,捏着手帕无措的立在原地。

随后瞧见少年朝他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我的。”

闻郁将一身灵力收敛得干干净净,来到莫莫面前,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抬起,缓缓落在女孩发顶,指月复轻揉乌发,像对待一朵娇女敕的鲜花般,极尽温柔。

“别怕,我是闻郁,”少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莫莫哽咽声止,抬眸看向他。

闻秋时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脑海突然疼了起来,像有东西在剧烈拉扯,好几个画面同时闪过。

都是北莫莫哭红眼看着他,不——是长大的模样,在倾盆大雨里,女孩捧着一堆破碎的东西,无助地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对不起,闻郁哥哥,都是我没保护好阿古的魂祭,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被他们发现都给毁了,闻郁哥哥你别难过,我们重新給阿古建一个。”

“他们是北域圣宫的人。”

“闻郁哥哥,你的手好冰,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莫莫啊,你要去哪”

闻秋时浑身冷汗直冒,心底不断涌出森冷寒意,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隔着纱幔,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心绪在逐渐宁静,又沉沉睡去。

屏风相隔,另半边房间里,弥漫着淡淡酒香。

连叫人上了好几次酒,贾棠喝了不少,对面顾末泽面不改色,宛如饮茶般。

贾棠啧啧称奇,暗中较劲。

比到最后,他东倒西歪地趴在酒桌上,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他对面,身着蓝底白襟的仙门弟子,背对着一排摇曳烛火,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

天云服是各宗派中——有仙风的衣袍,任谁穿上,都一派浩然正气,但顾末泽不是,他一双眼眸漆黑深邃,近乎幽色,眉间透着冷戾。

瞧着与一身仙袍格格不入,带着表里不一的矛盾。

正如此时,他分明只是在饮酒。

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指节微蜷,再正常不——的动作,但无端会让人为其指骨暗藏的力道胆战心惊。

仿佛下一刻,顾末泽拿捏的便不是酒盏,而是谁的头盖骨。

故而,即便他收敛一身戾气,也止不住旁人心生忌惮。

贾棠惦记着任务完成不了可能要被逐出师门,从醉意中清醒一点,朝对面的人道:“你知道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你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

顾末泽眼帘低垂,遮下幽色。

他已知闻秋时何意。

闻秋时曾说要带他重新认识这世界,顾末泽尚不明其意,今日却懂了一二。

他对这世界认知不够。

就像饮了一夜的酒,他知道这是酒,但从未尝——,不知其味,也不知为何那么多人喜欢饮酒——

爱之事亦是。

他知道,但不曾触碰,亦不知其中滋味。

他像对待海市蜃楼一般,感知这世界的一切,充满隔阂。

顾末泽想起在廊间缠绵的俩人,看起来互相喜欢,像是迫不及待融为一体。

那时他回忆起白日,——不自禁吻师叔。

随后,终于知晓为何闻秋时说他弄混了喜欢,他的举止间,确实缺了一样东西。

——.欲。

或者说。

这些他知晓,但不曾放在心上,就像所谓的美酒,知道却不曾尝。

顾末泽自制力很强,否则伏魂珠这般邪物不会在体内多年,却甚少能牵动他的——绪,掀起风浪,他更擅于控制,早年便給——有可能被伏魂珠有机可乘的欲念戴上枷锁,变得六根清净。

但如今面对闻秋时,他显然做不到了,以前只是潜意识,今日却是彻彻底底挑破了。

顾末泽漆黑的眼眸犹如一片深海,海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闻秋时达到目的了,让他认清了许多东西。

但凭什么笃定,他在洞察一切后,会对他没有.欲,没有,闻秋时分明是从没认真正经想过这事,只当他这个小师侄在胡闹玩笑。

顾末泽手中酒盏发出细碎响声,在指尖的力道下,濒临崩碎。

顾末泽此时就像在追一束光,好不容易走出黑雾笼罩,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光亮,只需在前进一步,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抬脚却发现,前方是悬崖峭壁。

咫尺之间,却仿佛遥不可及。

他喜欢闻秋时。

不止是想绑在身边独占,还想索吻侵身,让这个人从身到心都是他的,想对方也能喜欢他。

但闻秋时显然不喜欢他。

或许作为师叔,对他有——温情,潜意识作为天礼,又对他十分纵容,但就如闻秋时曾举的例子,与喜欢灵符一样,不是爱,没有半点结为道侣的意思。

贾棠握着骰子倒在地上,醉意朦胧时,被拎起衣襟叫醒。

他眯着眼,视线晃荡中,勉强认出是顾末泽,依稀想起此刻身处何地,要做何事。

贾棠左右转转头,想寻闻秋时在哪,莫被师父看到醉醺醺的模样,面前揪住他衣领飘忽不定的身影,——色不定地开口,问了个问题。

贾棠即使酒上心头,耳朵也不由竖了竖,片刻,震惊的表情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他好像依稀听到,顾末泽问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贾棠恍然大悟。

折腾了一晚上,原来是顾末泽有心上人了,但心上人不喜欢他,他师父见不得小师侄为情——困变得颓然,于是让他这个徒弟带人来花楼纵情享乐,借酒消愁,以走出困境。

“早说嘛,”

贾棠好似清醒——来,但在试图将骰子放在桌面的时候,‘咚’地砸在地上,微晃身躯,“这种事找我就对了,我——场战无不胜的,我且问你,你那心上人不喜欢你,那喜欢什么样的?”

顾末泽略一沉吟:“哭的,受委屈的,受伤的。”

闻秋时尚是天礼的时候,是个没有——智的魂灵,——初做出反应,是在他幼时受委屈,偷偷啜泣的时候,后来他没再流露出难过模样,便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引来天礼些许动作——

及此,顾末泽若有——道:“你是说,我要变得弱小些,才会让师叔喜欢。”

贾棠醉晕晕的脑子,有些用不——来。

喜欢看旁人落泪、受委屈、受伤?顾末泽心上人是变态吗?

而且他为何听到“师叔”两字,这事与师父有何关系,贾棠懵然地挥挥手,“不对不对,你弄错了,不是这个。”

顾末泽拧眉,琢磨道:“喜欢乖的。”

他不止一次,听到闻秋时夸贾棠‘乖徒弟’,如果不是觉得贾棠乖,应当也不会收他为徒。

“你又不是要给人做徒弟,要那么乖干嘛,”

贾棠长叹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一手撑在桌面,坐稳了身体,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吐着酒气。

“我告诉你,以我多年情场浪子的经验,对待喜欢的人绝对不能软,要来硬的!对方越说不要,越是得要,这种时候不能听话退开,不可心软,要强硬地上,这样,——终变乖的就是她了。”

变乖的就是他了

这句话落入耳中,顾末泽心头好似被挠了下。

师叔变乖的模样,他见。

被魂力吸引的时候,乖得不像话。

“但我要的是他喜欢我,就像”顾末泽按捺下升起的灼热念头,冷静下来,低着嗓音道,“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贾棠醉意盘旋脑海,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嘴巴只管动。

“这多简单啊,带着你只比我差了一点点的脸,一点点的修为,只管大张旗鼓地让人家喜欢你,若是对方不喜欢,你就用尽手段强行让人喜欢你,不就行了。”

贾棠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要是你那心上人觉得你蛮横霸道,你便适当温柔,装装乖,这叫张、张弛有度。”

他迷迷糊糊吐完——字,倒回地上睡着了。

室内重新陷入宁静。

顾末泽若有——,贾棠的话他虽不能全信,不——,倒是给了他不少启发。

闻秋时尚是魂灵的时候,他便隐隐发现,闻秋时有颗超乎寻常的悯人之心,或者说与生俱来的侠义感,喜欢锄强扶弱,一旦被他认定是弱小者,就会被他护在身后不遗余力的保护。

但一旦被他认为足够厉害了,再想从他身上讨点什么,难如登天。

贾棠说来硬的,对闻秋时行不通,稍有不慎,惹恼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一味扮弱,哪怕粘个一生一世,闻秋时也只会把他当个需要保护的小师侄,不会想到要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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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末泽举棋不定,踌躇间,长睫一垂,遮住底下幽深眸光。

烛光落在他唇角,那抹轻勾的弧度,忽而透着许久未见的邪恣。

或许他可以,都试试。

总有一个,能让师叔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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