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该从哪儿开始呢？”面对这样一份比小说还不真实的个人档案，最初的戏谑与嫉妒过后留在阿龙心中的感觉是茫然，当警察的最怕两种罪犯，一种自然是全无破绽的聪明人，另外一种就是浑身上下充满破绽的糊涂蛋。
这位郝局长就十分接近后一种。
倒不是说那些“糊涂蛋”就真的糊涂到不知掩饰，是个智商还算正常的成年人在自己犯下错事之后都会想方设法地遮掩，只是很多人遮掩手段过于笨拙生疏反而变成了更容易被追查的破绽，每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官都特别喜欢寻找这样的破绽。全无破绽的家伙固然难搞，不过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调查者保持耐心克制焦虑采取地毯式的笨办法逐个排查过去，迟早能找到足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可是全身破绽的人情况就复杂很多，首先很可能是人家有恃无恐根本不需要对自己的行动进行演示，这就说明此人上面极有可能存在更大的保护伞，这种会涉及到政治的情况往往会搞得警察们非常头疼。另外一种情况则是当事人非常了解苍蝇不叮无缝蛋这个事实，既然自己这颗臭蛋的缝隙迟早会被苍蝇们闻着味道追过来，索性搞出无数大大小小可有可无的破绽出来混淆视听干扰调查，这种藏木于林的手段看似在赌运气，实际上却极其讨厌且往往相当难对付，因为调查者的任何一次错误判断都会导致大量精力被浪费在死胡同里，而随着时间延长导致的情报失真，破案的概率就会变得越来越渺茫，这对于调查者的耐心将是极大的考验。
市局档案处里那些堆积的旧案中很少有查不到任何线索的悬案存在，倒是相关资料堆积如山却让人无从查起的糟心案子一大堆。
虽然郝局长从小警员到局长的官场路总共才走了三年半，阿龙也不会觉得这位郝局长有多好对付，阿龙对于联邦那些警察学院的教学质量从来都是放心的，他也是其中的毕业生之一，所谓要打败魔法的最好办法就是也用魔法，阿龙还真不敢说自己和郝局长之间那个人道行更高。
“也许我们应该从最开始的.asxs.查起？”凌充皱着眉头盯着阅读板好久，终于开口说道。
“所以我们要跑一趟越南？”阿龙有点不情愿，越南那边在这个时节很难过，听说是因为本世纪初期的碳排放问题后遗症没能彻底解决导致的气候灾难。
“谁说.asxs.是越南了？”凌充伸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又把手指点在阅读板的一行字上，“这里才是一切的.asxs。”
“锦城警官学院？”阿龙这才注意到被他随便放过了的那一行字，“在这儿毕业的警察多去了，查不出什么来的。”
“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他一切的.asxs。”凌充摇摇头，“如果郝局长老早就表现出了什么特别之处，他一定会给学院教师留下印象，若是他在校期间了无痕迹，至少说明此人在青年时期平平无奇，我们也好继续往下查。”
“嗯，有道理。”阿龙仔细想来越想越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要返校的话我可以走一趟，说不定还能碰上熟人。”
“让蓝天跟你去吧，郝局长不是刚刚空降升任嘛，前任局长刚刚在家中自杀的情况下，肯定会有些本地小报趁机在新局长身上做文章。”凌充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冷笑。
“我伪装成记者？这个我在行。”正斜躺在操作台上不知道忙什么的蓝天突然激活了终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去吧，我这边要从局里的路数查，不好带别人去。”凌充这个提议实际上更像是要把阿龙和蓝天从自己身边支开，如果要和局里的同僚们重新攀交情，带上阿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小于一，蓝天这个前智能管理局高管就更上不来台面。
好在阿龙和蓝天都不在意，查案又不是打仗要令行禁止配合得体，从来都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时候更多些。
——两小时后·锦城警官学院——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回来。”看着那面熟悉的大门和进进出出朝气蓬勃的警校生，阿龙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近乡情怯啊？”蓝天笑道。
“我的班主任要知道我被警局给炒鱿鱼了，怕不是要把我吊起来抽。”阿龙半开玩笑地回应。
“这么凶？”蓝天给当成实话听了，还有点怕怕的。
“谁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以后能出息呢？我在这儿上学的时候还挺努力的，所以老师一直都很看好我，而在这所学校里面你被人看重就意味着总会有人想方设法地给你加码，偶尔还得应付同学之间的比拼和嫉妒。”与其说是怀念，阿龙的语气更像是解月兑。
“听着像小说情节。”对没有机会经历正常学生生活的蓝天而言，阿龙描述的生活离她太遥远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阿龙安慰似地拍拍她肩膀，“进去吧，待会儿见到负责接待的人千万别让对方觉得你好对付，这所学校的所有教职工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得寸进尺，你要是被人看出来弱势，那就等着被欺负死吧。”
“我尽量……”嘴上这么说，蓝天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已经先虚了，哪里还有当初跟阿龙才接触时趾高气扬的架势？
警官学院这种地方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两人前脚跨进大门门口的扫描仪就注意到了这两个没携带任何准入许可的擅闯者，待机的警戒无人机立即从天而降将他们拦下询问来意，在得到是市内某家报社希望做一篇关于本市新任警察局长的采访后，无人机那边就给出了让他们等待的答复。
“两位请跟我来。”没多久一台接待终端款款走来给阿龙他们领路，在阿龙记忆中他毕业的时候学校还没有这玩意儿，看来新科技的渗透无论如何都能穿透传统的壁垒，即使是这座连阿龙都认为相当保守的母校也难逃改变。
等两人被带到会客室的时候，阿龙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让阿龙措手不及的原因无他，正在会客室里等待的不是别人正是阿龙的往日恩师，就是阿龙刚才开玩笑说能把他吊起来抽的那位。
“同样的话我还想问你。”老师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你不是进刑警队了么？跑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案子查？”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阿龙尴尬地咧咧嘴，身子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
“说来话长就慢慢说，反正我现在是主任了不再管教学，有的是时间跟你闲聊。”当然老师不打算放过他，“说起来咱们师徒可是多少年没见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小子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搞得好像离开学校就失踪了一样，要不是我跟凌警官还有联系，你死了我都不晓得去哪里上坟。”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您工作么……”阿龙心中这叫一个苦啊，这世上他怕的人没几个，眼前这位算一个，本来自己是来找麻烦的，可现在怎么看都是麻烦找上他了。
“切，少跟我扯这个。”老师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小子就是觉得我当初对你太狠，恨不能早点从我手心里跑出去。”
“哪儿能呢，您的教诲我到现在都还记着。”阿龙愈发尴尬了，言不由衷地跟对方打着哈哈。
“你要是都记着，你又是怎么给警局踢出去的？”老师却是一点面子没留地戳破他的掩饰，“来吧，今天正好清闲，听你说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师，我是来办正事的。”阿龙心说看来今天自己是免不了扒层皮了，索性咬咬牙把该办的事先办了。
“正事是吧？”老师瞥一眼阿龙身后努力在当小透明的蓝天，“行，你坐啊，你不坐下我们怎么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