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第九区的中心地带，阿龙越是明白虞万支为什么要带人躲避到一个靠近隔离墙的偏远仓库里——曾经是第九区的中心区域几乎到处都是新旧交叠的交战痕迹，甚至让人找不到一片铺装尚且完好的柏油路面，被击毁的无人机残骸、无法收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与生活垃圾和建筑碎片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让人不忍目睹的地狱图景，光是从这片区域穿过就是对意志的巨大消磨，更别提还要防着随时可能从哪里窜出来的武装无人机或失控义体人，很显然这附近不是适合休养生息的地方。
目前为止阿龙的运气还算不错，几次遭遇都在他全神贯注之下提前规避开了，但他依然能明确感觉到自己越接近中心区遭遇到危险事物的频率就越高，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跟什么东西撞上，而现在可没有调查组里面的其他人出来给自己解围了。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用？”思来想去当前能够提供最大帮助的居然是在地下导致自己身体失控的那套辅助射击控件，阿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无论如何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穿过一条因为顶盖被炸塌而变成了明渠的暗渠，阿龙发现自己正巧经过之前被虞万支当成帮派总部的那栋大楼，气派的大楼本身倒是依然坚挺地伫立在各种残垣断壁之间，不过破损严重的外装让它看起来似乎和其他倒了霉的建筑物也没有多大区别，莫不如说现在这栋楼更像是一面高高耸起的墓碑，招揽着各种盗墓者前来一探究竟。
“如果虞老板看到该是个什么心情？”自己误闯进这里接受款待的时候似乎也不算很遥远，现在却给阿龙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甩甩头赶走正冉冉升起的感伤，刚想爬出沟渠的阿龙突然听到上面有石头松动的窸窣声，心中一惊的他急忙闪身躲回到沟渠墙壁的阴影里面，同时警惕地握紧了武器。
“你等等，我快要跟不上了！”屏息静待中，阿龙听到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女性声音在抱怨。
“跟不上就别来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我们多暴露一分钟就多一分被杀掉的风险，我才没那个闲功夫等你。”随后又有个不耐烦的男性声音回话。
“不是你说找到了好东西但自己一个人拿不动，我才好心过来和你一起搬运的嘛，你这家伙怎么不识好人心？”抱怨的女声愈发不高兴了。
“我是要人来帮忙不是要人来拖我的后腿，早知道你这丫头这么娇气就不该答应带你出来。”不耐烦的男人同样没有好声气，而且听他越来越远的声音，应该是真的没有停下来等身后的女人。
这两个是第九区侥幸活下来的平民？听他们对话的内容阿龙感觉他们不像是很有组织性，考虑到第九区里除了穷凶极恶的帮派分子之外同样有为数不少认真过活的普通人，这些人中多少会有些运气够好的家伙挺过灾难的最初活到现在，而随着他们自己身上的生存物资越来越少，出来搜寻补给也就不可避免了。
阿龙很想上去问问这两个人有没有见过凌叔，不过他担心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状况下自己突然蹦出去会直接遭到攻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他们过去后再继续前进，这是最为稳妥的处置。
缩在阴影里等待了几分钟，沟渠中没能被阳光彻底驱散的霉菌味道熏得他鼻子发痒，上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变得听不见了，阿龙才小心翼翼地从沟渠中探出半个头来，却惊愕地发现天上正有一台无人机朝着刚才那对男女经过的方向静悄悄地飞过去。
怎么办？问题立即冲上了大脑，如果自己继续什么都不做那两个人就很有可能遭到无人机的拦截和攻击，如果自己率先朝无人机开火则铁定会暴露位置，同时还未见得能够把那台无人机给干掉。
情况紧急下阿龙作为警察接受的教育和训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抱着保护平民安全的想法，阿龙将武器指向了空中的无人机，感受到大脑指令的辅助射击控件似乎并未因为上次的入侵失去功能，依然忠实地协助阿龙校正了目标并在最合适的时机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啪！”一梭子子弹眨眼的功夫就打了出去，空中的无人机体上爆出几朵不怎么显眼的火花，随后飞行姿态就变得如同喝醉的酒鬼般歪歪扭扭，不知道是被打坏了飞控系统还是升力风扇损坏导致机体丧失平衡。
“？！”突如其来的异响也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前面那对男女的注意，被落在后面的年轻女人看见还在天上盘旋挣扎的无人机顿时惊慌失措，尖叫着朝前面的中年男人那边逃窜过去。
“真他妈的见鬼了！”作为被寻求庇护的对象那个男人看起来就镇定得多，他立即抄起挂在背上的突击步枪朝着天上的无人机连续打出几轮点射，并很快命中了那台飞行姿态相当不规律的无人机。
原本就受损严重的无人机挨了这几发威力更大的步枪弹后终于是撑不住了，身上冒着白烟和电火花的它依然努力想把挂载点上的武器对准地上的伏击者，无奈机体本身已经濒临极限甚至都没法承受机枪的后坐力，在给阿龙和那对男女之间的大楼废墟上又添加了一串弹孔之后，无人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不动了。
“朋友，不如出来说话？”对着无人机又补了两枪确认这玩意儿再也不能动弹，男人将枪口指向了重新缩回沟渠里的阿龙那边。
“我没有恶意。”阿龙没敢探头，只是蹲在沟渠里面说道。
“我知道，如果你真有心动手刚才我们两个早就变成枪下鬼了。”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收起枪，“你刚才是因为我俩才暴露自己对无人机开火，对吧？”
“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应该互相照应。”确认对方没有敌意阿龙这才现身，为表诚意他也把武器收了起来。
“这份恩义我领了。”男人豪爽地笑笑，“现在我手边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答谢老弟你，如果愿意信我的话我正打算去一个之前找到的地方，那里还剩下不少好东西，等到地方想拿什么都随你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并非出来搜寻物资的阿龙原本想推月兑，可转念一想这未必不是个打听区政府周围情况的机会，虞万支给他的信息太少只是说派过去的队伍最后都没能回来，而这两个人似乎应该是经常就在这片区域活动。
“跟我来。”男人朝阿龙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便带着那个被吓得不轻的年轻女人往前走去。
他们的目标正是虞万支以前的总部大楼，男人在进去之前十分小心地侦查了四外环境，大概他也知道这栋大楼作为拾荒者的目标实在是过于显眼了，且不说那些无人机和失控义体人，拾荒者之间为了争夺剩余物资也不会对彼此客气。不过这次他们运气算不错没发现任何威胁，男人自己一路小跑先进入楼里，确认里面很安全之后朝等在外面的女人和阿龙打出手势。
曾经金碧辉煌的大厅给人感觉像是刚刚被公牛肆虐过的瓷器店，基本上找不出来什么东西还是完整的，情况会变成这样也很好理解，毕竟虞万支手下不少人都做了义体改造，当那场灾难发生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失控者就在这里当场发疯，莫不如说这帮疯子交战的时候没把整栋楼都给拆了就证明这楼造的是真结实。
“老弟以前来过这儿？”瞄了一眼阿龙的表情，男人问道。
“我以前给虞万支做事。”阿龙半真半假地回答。
“怪不得。”男人点点头，“也不知道虞老板还活着没有，听说这地方当时挺惨的。”
“那你还敢来？”阿龙随口问。
“人总要活着嘛，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得干啊。”男人叹气道，“东西都在地下室，正门变形了没人能进去，我们得钻通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