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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洲正在问徐观鱼,想要什么样的彩头。

徐观鱼垂眼:“作文时,有位姑娘借过学生一支笔,学生想见一见这位姑娘,将笔还回去,再对她道一声谢。”

顾远洲闻言,笑了一声,徐观鱼玲珑心思,能以一介平民身份走到今天的位置,虽然还未登朝堂,入仕途,但也可见他是个善于钻研的。

他还听说,徐观鱼在玉京,从来不曾与京中的大臣官员们交好,就连工部尚书,赏识他的文才,几番相请,他也从不应约。

这个人清冷的表相下,遮掩着一颗蓬勃的野心。

这颗野心束缚着他,不让他与京中各方势力来往,保持洁身自好的形象,一方面避免自己陷入朋党之争,一方面又可以为自己博美名,将来到了朝堂上,这么一个无依无靠又有高才的年轻人,也是会备受上位者青睐的。

可是今天,他却说想要见一见姜蘅?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又多出格?又有多少人会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注意到他?

顾远洲看了他一眼:“也罢,既是你所求,本宫便成全你。”

他招来衡暝,让他去将姜蘅请来。

姜蘅于是辞别叶峥,去到了顾远洲所在的书房里。

书房在梁园内南山脚下,门上挂了匾,上书四个大字,卧云山居。

看起来是很中规中矩的名字,笔法飘逸,从中也能窥得山居主人几分散淡心境。

姜蘅想,这大概是以前梁园主人留下来的布置。毕竟顾远洲,可不像这么有闲情雅致的人。

她推开门进去,见着徐观鱼,略略点过头,又向顾远洲行礼:“不知太子殿下叫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顾远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恍然惊觉,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姜蘅这个人。

千人千面。

徐观鱼清冷的表相下,隐藏的是一颗蓬勃野心;林婉儿端宁的气质下,掩盖的是游戏人间的玩乐之心;但是姜蘅姣美的芙蓉面下呢?又是一副怎样的心肠?

收回思绪,他淡淡笑道:“是今日西楼魁首,徐观鱼要见你。”

他说完,便捧了盏茶来喝。很显然,他并不打算给徐观鱼和姜蘅独处的机会,他要他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见面交谈。

所幸徐观鱼也不并在乎是私下独处,还是有旁人在场。

他只是想见见这位姜小姐。

原本今日赴宴闺秀众多,他基本没有机会知道那位小姐的名字,可是姜蘅实在太出众,她在那里,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轻易教人神魂颠倒,心慌意乱。

早在她还没有和杨幼仪开始赌局时,他便已经从旁人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笔坏之事,是他刻意为之。

他生性谨慎,怎么可能不会在入西楼之前打开自己的招文袋检查?他本意便是要用这支坏了的笔,将背后动手脚的人从书院赶出去。

还有三个月便要春闱,他不可能养虎为患。

而作文之事,他也是打算交白卷。今日来者众多,太早锋芒毕露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却没想到全被姜蘅搅和了。

“特地请见姜小姐,是想感谢姜小姐借笔之恩。”他将笔取出来,奉至姜蘅面前,“今日若非姜小姐出手相助,徐某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他意在说自己不会向顾远洲提换笔之事,从而夸大姜蘅偶然为之对他施下的恩情。

姜蘅觉得有趣起来:“不知徐公子向殿下讨了什么彩头?”

徐观鱼但笑不语,顾远洲适时插话道:“便是见你。”

“随意施为罢了,徐公子不用放在心上。”姜蘅很有些吃惊,但是换位想想,她若处在徐观鱼的位置上,估计也是想不出要怎么办的。

毕竟讨彩头这事,何况还是向一人之下的太子讨,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要想得到自己满意的,还得让太子殿下也满意,这属实有些难。

如果换成是她,估计会选择就地自鲨。

好东西可望不可即,比杀了她还难受。

徐观鱼又道了声谢,然后想将笔还给姜蘅。

姜蘅摆了摆手:“是前些日子新买的笔,未曾用过,徐公子不妨就此收下,我回头再教人买便是。”

她这算是四两拨千斤地将先前徐观鱼说的话还了回去:对徐观鱼而言如同再造之恩,在她这里,不过费些银钱的事情,实在不必记挂。

她是想让徐观鱼记她的恩情,但也仅仅是小恩小惠就好,毕竟她的本意是想和徐观鱼搭上线——大邺律法在前,女子不得入仕,她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律法这座五指山,只能另辟蹊径,再攀青云。

徐观鱼就是一条很好的线。

可若是他将这恩情记得太重,于姜蘅而言,反而不利。

天大的恩情落到游兵散勇头上,也不过是以命报之,而他们的命,说得难听点,也不值几个钱。但徐观鱼不同,姜蘅看得出来,他今日的文章,很明显也得到了在场众人的看重,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如今他想着报恩,是因为她身在高位,而徐观鱼人微言轻,就算拼了一条命,他能帮上姜蘅的也不多。

可如果姜蘅认下这份大恩情,待到来日,徐观鱼再想起来,恐怕只会想方设法平了这份恩情,要么就让姜蘅,身死恩消,要么就造出事端,抵了恩情。

无论是哪种,姜蘅都不愿意看到。

当然也不排除徐观鱼是个好的,愿意为了这么一支笔为她鞍前马后,任她差遣。

但是姜蘅从来不愿意高估一个人的品性。

利益面前,再温驯的绵羊,也可能成为暴起的豺狼。

她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只能这么说。

徐观鱼果然失落起来,他捏着笔,仿佛浸着玉色的手缓缓收回,低低道了声是。

然后垂眸告退,离开了卧云山居。

姜蘅叹了口气,看向顾远洲:“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女便也告退了?”

顾远洲微微笑了笑,看起来心情颇好,道:“去罢。”

姜蘅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高兴的,但是顾远洲这个人一向莫名其妙,她也从来捉模不透他,索性不去想,挺着脊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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