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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然随意朝——看去, 就见一名三十来岁的锦衣男子坐到书案后,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书。

另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书案前,朝锦衣男子拱手行礼:“卑职告退了。”

他说着抬头看那锦衣男子一眼, 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都没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锦衣男子揉了揉眉——, 将手中文书扔在书案上。

他似乎十——疲倦,仰头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

顾然一跃而——, 悄无声息站到他面前。

锦衣男子还是一无所觉,依然仰靠在椅背, 动也没动一。

顾然抬手,本命剑轻轻朝前送出。

剑尖悬停在那人颈项前。

他的剑影,可是是上古寒天剑,剑身寒气逼人,即便没有碰到那人肌肤, 也足以激起对方的鸡皮疙瘩。

锦衣男子猛然睁开眼,刚——开口,寒气森森的长剑已经指着他的嘴巴。

寒意透骨而来,他睁大眼睛看向顾然,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慌,倒是很快镇定——来。

“你……”锦衣男子哑声开口,声音低沉, “你不是南溪阁的修者大人。”

顾然静静看着他,锦衣男子淡淡一笑,就是笑容有些惨淡:“南溪阁的人, 不用剑。”

“法修。”顾然说道:“我是剑修。”

他记得南溪阁是法修宗门,而且是五星法修宗门。

锦衣男子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南溪城是怎么回事?”顾然皱眉,“城中怎么一名修者也没有?”

“仙长不是梁国人?”锦衣男子看着顾然。

“不是。”

锦衣男子点点头。

他气度从容,虽然神色看起来颇为疲倦,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指着他,他竟然很快恢复了镇定。

顾然已经看出他不是修者,倒有几——佩服他。这人,比先前他遇到过的那些梁国魔气修者有勇气多了。

他索性一挥手,收回本命剑。

“多谢仙长。”锦衣男子坐正身体,朝顾然拱手见礼。

“南溪城究竟是怎么回事?”顾然又问。

“在我回答仙长的问题前,仙长可否先告诉我,您来自何处?”

顾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锦衣男子。

片刻后,他说道:“我知道你。”

他顿了顿,又道:“三年前遇魔山脉魔修越界,约三十名魔修跑到南溪城中,抓了上百居民回遇魔山脉,用以威胁梁国皇室和梁国宗门,——换取他们需——的东西”

顾然说道:“梁国六星和五星宗门两次进入遇魔山脉救人,都空手而回,最后是四大宗门派了弟子来救。”

他说道:“在四大宗门弟子到这里之前,你已经只身前往遇魔山脉,愿意用自己换回那些人质。”

顾然看着锦衣男子的眼睛:“所以我认得你,也愿意信你。”

他再次问道:“南溪城,究竟发生了什——事?或者说……”

顾然缓缓问道:“梁国,发生了什——?”

锦衣男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然。

眼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青眉白齿,宛如画中人一般清雅精致。

身上青袍看起来十——普通,宽宽松松地裹住他瘦削的身体。

他的剑……

锦衣男子也不知道这少年的剑是否厉害,毕竟对他们来说,修者们都是十——厉害的。

但他实在太年轻了!

“仙长非我梁国人,还是莫——淌这一摊浑水。”锦衣男子轻叹一声,“请回吧。”

顾然问道:“若是再有遇魔山脉魔修入侵,南溪阁可会护住你们?”

锦衣男子一怔,张了张嘴,竟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顾然语气淡淡。

坐落在城外的宗门,本就有庇护城中百姓的职责。

锦衣男子连这个问题都会犹豫,南溪阁必定出了什——问题。

顾然想了想,又问:“我还有个问题,司……”

他才说出一个字,又突然闭上了嘴。

司空鹤从未问过他,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他也不用从旁人那里,知道和司空鹤和有关的事。

若有一天,司空鹤愿意说,那他就听着吧。

顾然看着锦衣男子:“告辞。”

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仙长!”锦衣男子却突然站起来,追了上来,“仙长留步。”

顾然停——脚步。

锦衣男子咬咬牙,朝他一揖到地:“仙长既能说出三年前那事,又不是梁国人,想来是四大宗门弟子。”

他直起身体,看着顾然突然朝地下跪去。

顾然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锦衣男子。

“仙长,请救救南溪城百姓!”

锦衣男子比他——大许多,但顾然只是袍袖轻拂,他就怎么也无法跪下。

他左右看看,飞快说道:“有人逼我南溪城百姓修行,此事……此事本是好事,可我南溪城哪有那么多适合修行之人,他们想要修行,就必须杀掉自己亲人,献祭——魔……啊啊啊……呃……”

锦衣男子口中“魔”字刚刚说出口,他神色突然大变,猛然伸手捂住自己脖子。

“呃……唔唔……”他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双手用力扒在脖子上,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重重掐住了脖子一般。

顾然神色一凛,他闪身上前,托住锦衣男子的腰。

他毫不犹豫,带着锦衣男子就朝屋顶掠去。

“砰”的一声,顾然直接撞破屋顶,脚——迅捷无比,带着锦衣男子朝城主府外疾驰而去。

南溪城也算是梁国比较繁华的大城了,城墙经过千年的加固,又——又厚,每一面城墙上,都站着戍守城池的士兵。

今日也是如此。

士兵们刚刚换完班不久,几名站到自己岗位上的士兵就看见一道青影和黑影晃过,很快消失在眼前。

那几名士兵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青天白云之——,城墙上安安静静的,哪有什——影子。

这——片刻功夫,顾然已经带着锦衣男子,轻飘飘落在离城墙数里外的树林中。

他松手,让锦衣男子靠着一棵大树,坐到地上。

“呼——咳咳……”锦衣男子呼出口气,然后便撕——裂肺地大咳起来。

他脸涨得通红,咳了一阵后停了——来,声音微哑朝顾然道谢:“多、多谢仙长。”

“不好!”顾然突然转头,看向南溪城的方向。

“仙长?”锦衣男子也慌了起来,“发生何事?”

顾然一抬手,一步和一剑出现在他身边:“它们会保护你。”

他又从储物锦囊中,取出玄武阁的传讯铃铛,塞到那锦衣男子手中:“拿着它。”

“仙长……诶?”

顾然说完,已经飞身而起,又朝城中急掠。

他先前在那小姑娘身上,留——了一缕灵气。

此时灵气跳动,他感受到了杀意弥漫。

顾然速度极快,风从他耳畔擦过,扬起他脸颊几缕头发。

青影晃动,已经落在城西一处平房外。

房中,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声:“你……你不——杀她。你——杀,就杀我吧!”

“你杀了我吧!——杀就杀我吧!不——杀我的女儿。”

“老婆,你别这样,兰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又何尝忍。”年轻男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可是……她身上才流着和我相同的血啊。”

“老婆,我们还有小宝——我成了修者,到时候我们一家都会过上好日子,我们也还可以有别的孩子。”

男子声音嘶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放手吧。”

“不!”年轻女子撕——裂肺的哭声中,响起小女孩的声音,“娘……爹……娘救我,救我!”

“兰儿……呜呜呜……你放开她!放开她!”

“啊——”年轻男子突然惨叫一声,“你个娘儿们,你懂什——?!”

顾然闭了闭眼睛,一步迈出,踏入房中。

房中,早已乱成一团,顾然先前见过的年轻女子,正被一个年轻男人重重退开。

她紧紧咬着男人的胳膊,含糊着在叫:“走……走啊……”

先前穿着碎花衣衫的小姑娘,跌坐在地上。笑容早已消失,脸上哭得脏兮兮的,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中,又是害怕又是茫然。

他们谁也没发现,房中多了个人。

只有小姑娘,突然抬头,抽泣着看向顾然。

青袍少年俯身,将小姑娘抱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年轻男人终于看到了他:“你是谁?!”

他一边愤怒地冲顾然大声喊叫,一边用力甩着自己的手:“你个疯婆娘,快放开我!否则老子连你也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空着那只手,用力打向那女子。

“铮”的一声轻响,有些昏暗的房中,亮起一道剑光。

男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仰天便倒。

顾然早已转身,挡在小女孩面前,没让她看到那一幕。

年轻女子还没松开咬着自己丈夫的嘴,被拖着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似乎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松开了嘴巴。

女子嘴唇上,还染着鲜血。片刻后,她却惨叫出声:“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她刚才咬得有多——狠,此刻叫得便有多——惨:“相公你不——死,呜呜呜……”

女子扑倒在男子身上,哭得伤心无比:“我们……我该怎么办啊?相公,呜呜呜……”

顾然静静看着她,淡淡开口:“他没死。”

年轻女子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然。

这时候,房间深处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他揉着自己的眼睛,女乃声女乃气叫道:“娘,好吵啊。小宝饿了。”

顾然静静看着这一室的狼狈,目光最后落在年轻女子身上。

女子容貌还算清秀,只是唇角染血,头发乱了,早没今日顾然在城门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他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把中级灵石放在桌上。

“他没死,但也暂时无法行动。”

顾然又从储物锦囊,取出一只装满糖果的盒子,放在小姑娘怀中。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在快——出门时,脚步微顿,淡淡又道:“也暂时无法再伤你女儿。”

门外,有阳光洒落,照在顾然白皙的脸颊上。

他朝前又走了两步,身后猛然传来,那年轻女子的嚎啕大哭声。

那哭声不像是在哭,反而有些像野兽在嘶吼,在挣扎着。

仿佛在发泄,又仿佛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顾然敛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从前以为,灵府不稳,从门中人人羡慕的天才,一夜间堕落为大家同情,也瞧不起的短命鬼,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成为众人笑柄,便已经足够让人痛苦。

原来这世间,还有更多的苦痛,更让人痛彻心扉。

顾然迈步向前,哭声渐渐远去,最后他终于什——也听不到了。

南溪城门外,树林中。

一步和一剑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锦衣男子倚靠在树上,时不时看向顾然离开的地方。

他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铃铛精致,材质像是琉璃,晶莹剔透,——面还缀着一个黑色的平安结。

黑色?

锦衣男子好奇地看着那编织精巧的平安结,这种东西很少会用黑色丝带编织的。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嘎嘎”两声大鹅的叫声。

但大鹅只叫了两声,便又安静——来。

一个阴影,投到锦衣男子身上,遮住了树林中斑驳的阳光。

锦衣男子霍然抬头,看向前方。

白袍男子长身而立,容貌极其俊美,不输——先前那救他出来的青袍少年。

“咦?”锦衣男子听到白袍修者轻“咦”一声。

那人抬头看向他,开口了:“这铃铛,是何人给你?”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冷冷的,但如洞箫一边悦耳动听。

锦衣男子却一把握住铃铛,戒备地看着那人,说道:“你是谁?”

白袍男子转头看了眼一步和一剑,两只在别人面前凶悍的大鹅,此时黑豆豆一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锦衣男子也发现一步一剑被人定住,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吐沫,——意识朝后挪了挪身体。

“咦?”白袍男子盯着他看了看,“你是南溪城城主,沈元良。”

他不是在问,而是很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认得我?”沈元良愈发紧张。

“三年前我见过你。”白袍男子说道:“你曾只身去遇魔山脉,想要换回作为人质的城中百姓。”

沈元良:“……”

今日怎么碰到的一个两个修者,都知道这事。

他一——反应过来,叫出声:“你也是四大宗门的弟子?”

“我叫裴玄。”

白袍男子正是裴玄。

就在这时,又有个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裴玄!”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从树上落下,站在他身旁:“你怎么也来了?”

劲装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在一旁僵立不动的一步和一剑。

“靠!”他大叫一声,“你定住的?”

“这可是小师弟的宝贝!”年轻男子说着,上前拂过一步和一剑。

“嗯?咳……”裴玄轻咳一声,连忙抬手。

一步和一剑身体一晃,“嘎嘎”又是两声大叫,——朝他冲去。

“乖崽!”年轻劲装男子当然就是谢宇青。

他双臂一张,拦住了一步和一剑:“乖崽不——冲动!这家伙阴着呢,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啊。”

“嘎嘎。”一步和一剑倒是认得谢宇青。

两只大鹅又叫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停——了。

两双黑豆豆一般的眼睛,齐齐看向裴玄。

饶是裴玄素来从容,都忍不住又轻咳一声,解释:“我也是发现了玄武阁传讯铃铛的气息,这才寻了过来。”

“我也是。”谢宇青说道。

他目光落在沈元良掌——的铃铛上,说道:“这是我小师弟的东西,阁——是否见过他?”

“小师弟?”沈元良小——翼翼看看裴玄,又看看谢宇青。

他张了张嘴,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实话。

看起来,那青袍剑修仙长留——的两只凶巴巴大鹅,确实认识这人,可是……

“咦?”谢宇青双手环抱胸前,上——打量着沈元良,眼睛突然一亮:“你是南溪城的城主?”

他说:“我认得你!”

谢宇青一边说着,一边索性在沈元良身边蹲——,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三年前,你竟然主动跑去遇魔山脉,——换城中被抓走的百姓。”

他说着朝沈元良竖起大拇指:“勇气可嘉,干得漂亮!”

谢宇青说着揽着沈元良的肩膀,笑眯眯又道:“原来是自己人啊。”

沈元良:“……”

他脸微微有些热。

虽说当年自己是做过这样的事,但是已经过去三年,后来也少有人提起。

没想到时隔三年,今日竟然被三人轮番提起。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猜到这几人应该都不是坏人。

“那位青袍仙长……”沈元良说道:“他有事去城中了,让我在这里——他。他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顾然的声音响起:“裴玄?”

“……大师兄?!”

顾然霍然转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朝树梢急掠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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