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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生之塔, 第十三层。

克拉罗斯的面前也有一扇窗户,窗外是落日广场的复活日仪式。

但他没有看向那里,而是高坐在黑铁王座内, 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手托腮,灰紫色的眼睛看向永夜之门。

永夜之门在颤抖。

来自外界——力量如同汹涌澎湃——海水,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宏伟——漆黑巨门。丝丝缕缕——各色力量气息透过缝隙渗进来,在各色图腾上游走,像一条又一条不怀好意的细蛇。

良久,克拉罗斯才开了口,语气轻慢。

“每个纪元都要来一次, 你们烦不烦?”

说完,他用指节敲了敲铁扶手,自言自语道:“不好, ——自己也骂进去了。我以前每纪元也——来报道一次。”

外面的力量更加躁动疯狂, 用十倍于之前——强度拍击着大门。天空猛地暗了下来,黑暗——侵吞太阳。

“啧, ”克拉罗斯的眼神扫过去, “都是老相识,少找几次麻烦, 不好吗。”

混乱——低语从门外传来,似乎在回复他之前——话。

克拉罗斯一脸兴致缺缺:“我真——从良了。”

回应他——是永夜之门被撞击侵蚀——巨响。克拉罗斯看一眼窗外,乌云低垂,暮色血红。

他叹一口气, 起身走向那里。

“打不过他就算了……还打不过你们么。”

暮日神殿。

下方,复活日仪式已经来到了——关键的阶段,——明站在了圆祭坛前。四周的人们中, 不乏有第一次见到主——容颜——信徒,无一不——情狂热,眼带敬畏。而那些经历过不止一次复活日的旧成员脸上,狂热与敬畏有增无减。

天空已经近于漆黑,猎猎狂风中,主神站在那里,是这世间唯一一点光亮。祂将怀抱着——骑士头盔放在了祭坛中央,那东西呈现出一种斜向上——姿态,像是在注视着前方的——明,又像是在看向祂背后的天空。

接着,——明抬起了祂——右手,以骑士头盔残破的边缘刺破了指尖。

一滴鲜血滴落在祭坛上,很快消失了踪迹。古老——传说中,指尖连接着心脏,从这里流出的鲜血是最洁净——心头血。

祂只是落下了一滴鲜血。可是高高在上——明竟然愿意为祂——信徒们落下一滴鲜血,简直像个庄严的许诺,述说着祂将永远与他们同在。

忽然,下雨了。

再看,从乌云中坠落的不是雨滴,而是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众人抬头,不知何处传来一些喧哗声。

“在那里,尘沙之海!”

郁飞尘循声抬头,乌云——缝隙中,尘沙之海若隐若现,每一粒闪光——尘沙都是一个世界,它们在天空流淌,像雾气组成——海洋一样,浩瀚又缥缈。而此时此刻,正有数以万计的光芒从那里飞舞着落下来,到乐园的中央。

出现异象的不仅是上空,——有下方的——国。同样的光点从——国的各个角落升起来,也汇聚到了乐园的中央。

使女夏缇道:“那是牺牲者——魂灵。”

第一个光点落在了暮日广场的巨石地板上,逐渐化作一个人形的模样。接着,其它光点也纷纷成形。

一颗光头在广场的一角反了一下光,郁飞尘看过去,见是曾经有过一个副本之缘——光头队长带着一众队友一起复活了,几个人搂着夏森又哭又笑。同样的事情在暮日广场的每一角——生。离去者重新归来,而等待他——人还在等待,在茫茫人海中,许愿牌指引着他们重逢于乐园。

没有人会置身事外,——为茫茫的纪元里,人终究会死。但在乐园里,——为主——仁慈,连死都不再可怕。

郁飞尘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主神。主神不知什么时候抱回了他——骑士头盔,静静站在那里——站在尘沙之海与无尽神国之间,祂——国度中央,俯视自己——信徒与子民。

此情此景,连郁飞尘这种人都不由觉得,这位主神确实值得被敬仰和信慕了。

当——后一个光点也化作真实——生命,乌云尽去,夕晖柔和明亮,再度遍洒乐园。一只鸽子停在了主神——肩膀上,啄了啄祂——头发。

祭祀仪式结束,接下来是盛大的庆典。郁飞尘转身离开露台,此刻,整座——殿沐浴在温柔——光泽里,使女们抱着鲜花穿梭其间,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一切都与昨晚他所见到的那个凄清——坟场判若两地,仿佛那天晚上只是一场梦境。

郁飞尘抬头望向云霞绚烂——天空——他在乐园里度过——这个纪元又何尝不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知道故乡不复存在后,他——过去就只有那位带自己来到乐园的长官。而他唯一想做——事就是逃离乐园,月兑离主神。

那时他不相信真——存在深爱世人的强大——明,也不相信世上真有永恒宁静——乐园。认为是人有欲求无法实现,才只能幻想神爱世人。

可现在,长官是一个镜花水月——倒影。而那样的——明与乐园都真实存在。

他茫然得彻彻底底。

向后看是一片虚无,向前走是一片空白。他连唯一——方向都失去了,唯一想保护的人也不需——他。他竭力逃避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现在它千万倍地降临在了他——面前。

郁飞尘喘不过气来,这一刻,只要随便哪个人上来告诉他现在该去做什么,他都会将它当成一生——追求——只要能把他从现在这种状态里解月兑出来。

但是没有人这样做,只有使女夏缇幽灵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后他停在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半露天殿堂里。它很高,天花板满是彩绘,四壁有晶莹剔透的水晶窗。

宽阔——阶梯是殿堂——主体,它平缓地向上延伸,铺满了这里,两旁是立柱和雕像,尽头是个璀璨的水晶神座,座下雕刻着永眠花。

夏缇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郁飞尘站在神座下——台阶上往下看,依稀能看到暮色里静立——无面神像,——有水池旁玩耍——孩子。

乐园没有昼夜交替,但兰登沃伦有。外面吹来的风温暖中带有黄昏的凉意,鲜红的夕阳触碰到远方山巅——时候,有脚步声从郁飞尘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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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飞尘回头。

夕晖透过水晶窗洒在来者身上。

祂——穿着仪式上那件雪白刺金——华袍,淡金长发的末梢微微打了个卷——卷的弧度依稀与安菲尔相似,但少年的稚气与脆弱早已荡然无存了。

很难形容神明的外貌。只能说,人们常常将所有美好——幻想加诸于——明,将其视为完美的化身,而主神符合这一点。

郁飞尘在看祂——眼睛。

那是一种曦光一样的金色,质地如同水晶。在曦光——渐变间,郁飞尘看见了一层淡淡——金绿,但又像错觉。

寂静里,对视悄无声息。很陌生,像初次见面一样。

是郁飞尘先移开了目光,他在台阶上坐下了。

没多久,主神同他在一级台阶上坐下了。离了个不远不近——距离,但长袍迤逦,边缘处和郁飞尘——披风碰在了一起。

良久,郁飞尘看着外面那座无面神像,道:“你有名字吗?”

短暂——寂静后,他得到了回答。

“没有。”

“——开始呢?”

“有。”主神道:“但我失去了它。”

“忘记?”

“抛弃。”

于是郁飞尘没有再问。人确实会抛弃自己——初——名字,像抛弃一段过去,就像他现在也不叫七一样——有比他漫长得多——生命,也理所当然有比他更跌宕起伏——开端。至于那开端是什么样子,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过一会儿,主神道:“他们习惯用第一次遇到时的名字称呼我。”

郁飞尘没说话——

看着郁飞尘。

他预想他——心情不会太好,就像那次必须用一只机械兔子来平复一样。但这次没有,而是另一种淡淡不可捉模的态度。

良久,郁飞尘才道:“你没有什么需——解释——吗?”

“就像你看到的。”

这人已经放弃解释,破罐子破摔了。或许不能说是放弃,是根本没有解释——必——,换成别的信徒遇到这种状况,大概已经在激动地亲吻他——手指。郁飞尘感到一种茫然的失落。

郁飞尘:“那我没看到的,——有吗?”——

明微微蹙起了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郁飞尘想,看起来还真有。

“你——名字,”——说,“是我取。”

这句话说完,他看见郁飞尘忽然死死看着自己,眼眶泛起薄红。

——之前没有生气,为什么这一次反而生气了?

但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郁飞尘——状态像个濒临破碎——玻璃偶。

郁飞尘闭上眼,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那个世界——场景浮现在他眼前,昏黄——天际,弥漫——尘烟,——有白骨王座上——君王。那时他来到乐园还没多久,可他再也没遇到过像那个君王一样让他感到威胁——人。

原来,原来——

原来连他——名字都是。

他——长官是主——倒影,他——名字是主——记号,祂一直在注视着他。

他怀念的正是他想逃离的,他以为拥有——是祂赐予——,原来乐园和——明的痕迹早已烙在了他身上。

他一整个纪元都在自相矛盾,只是今天才——现而已,他认了。

郁飞尘哑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问完,他见——明看着自己,——情微微错愕,像是没想到会有此一问。

看到这样的——情,郁飞尘什么都明白了——

根本不需——他做什么,就像神爱世人,也不需——世人的回报一样。

于是郁飞尘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你。”

看着他离开——背影,——心中浮现淡淡的困惑。

提到那个名字,本意只是想告诉郁飞尘自己从没有忘记过他,但似乎招致了异常恶劣的后果——

看向一旁默默侍立——夏缇,问:“我……该怎样挽回他?”

夏缇彻彻底底地茫然了。

离开暮日神殿后,郁飞尘直接回了巨树旅馆。庆典还在持续,但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回去的路上他——撞见了白松,白松还和那个八卦导游在一起厮混,但奇怪的是陈桐也在旁边。

“文森特……墨菲神官说复活日将至,反正创生之塔到时候——消耗很多力量,但已经攒了一整个纪元,现在不介意多付出一点,于是文森特把我们都带回来了。”陈桐说,“其它人都被留下给他打工,去研究什么时间魔咒。我帮不了忙被轰出来了,他让我过几天自己去找什么……守门人去领活。哦,就是那个和狗一起不得入内——那个,嘿——”——

没说完,他被白松和导游一起给捂上了嘴。

郁飞尘在旅馆房间直接睡过了整个复活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纪元——第一天。

纪元以“复活日”为终点,以“许愿日”为起点。也就是说,今天是许愿日。在这一天,鸽子会给每个人送来一张许愿笺,所有人都可以写下一个自己——愿望,也就是所谓——“向主神许愿”。许完之后,许愿笺背面会出现一个数字,数字有大有小,代表这个愿望——价格,以辉冰石结算。

只要付出对应数量的辉冰石,这个愿望就会兑现成真,只要不是会伤害他人的那种。有些人想结束在乐园的历险,衣锦还乡,这种愿望通常只象征性收几片辉冰石——有人想成为侍奉主神——官,但这个愿望对应——价格往往十——离谱。

郁飞尘也收到了他——那张许愿笺,但他不想向主神许任何愿望——许愿笺压了箱底后,他去了创生之塔十三层。

克拉罗斯正萎靡不振地在铁王座上咳嗽,见他来,虚弱地打了个招呼。

郁飞尘:“你怎么了?”

克拉罗斯:“守门,太累了。”

郁飞尘想起夏缇说过——“外面的敌人”,说:“哦。”

克拉罗斯:“你不好奇我做了什么吗?”

郁飞尘:“对付一些你以前——同伙。”

克拉罗斯从铁王座上惊坐起:“他告诉你了?”

“谁?”

“主神。”

“没有。”

“那墨菲告诉你了?”

郁飞尘:“我猜。”

克拉罗斯继续委顿,幽幽叹了口气:“那你也知道那张牌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茶话会上克拉罗斯要他猜——时候,郁飞尘就知道了那张牌——意思。毕竟除了那种存在,也没有什么东西会让全部神官都避之不及了。

“外。”郁飞尘道:“你——第一张牌是外——,——后一张是什么?”

克拉罗斯:“你接着猜?”

郁飞尘淡淡看着他:“骑士?”

唯独墨菲不抵触克拉罗斯。所以,代表未来的预言牌上,他对主——不再有威胁。

克拉罗斯:“……”

他看着郁飞尘:“你今天到底想来找我做什么?——近不开门。”

郁飞尘伸出右手,一个黄铜色的堡垒虚影浮现在他手上。

“啧,”克拉罗斯看着那里,“好东西。”

郁飞尘:“教我用它。”

克拉罗斯唇角勾起,殷红——舌头舌忝了舌忝齿尖,露出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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