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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之时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能触碰到人内心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 康绛雪几乎有那么一瞬间鼻子都有些酸。他就像是摔倒的孩子, 倘若无人来管,再疼都会忍着自己爬起来,可一旦有人向他伸出手问他难不难受,即便其实没有那么痛也会突然间委屈得不得了。

盛灵玉的出现,就像康绛雪特别想要但又不敢期待的那束光。

那一刻, 康绛雪真的抑制不住心中酸意,用力掐着盛灵玉的腰带才堪堪忍下来,好多情绪试图宣泄而出,然而目光越过盛灵玉的手臂看到凝视过来的苻红浪,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转了个弯。

康绛雪不敢在苻红浪面前露出更多破绽, 只能心口不一道:“你乱说什么,朕才没有叫你!”

盛灵玉静了一下, 回道:“陛下说的是,是微臣自作主张。”盛灵玉确实因小皇帝的呼救声音而来,可小皇帝只是叫人, 并不曾指名道姓,也许哪怕不是他, 任何人来对小皇帝来讲都并无不同, 因此说他自作主张确也无错。

康绛雪为盛灵玉的君子作风噎了一下,却没机会多说些什么, 他很清楚,他被苻红浪当个面团捏来捏去的情况很不好,但眼下这个发展比刚刚还要更加不妙。盛灵玉本就不畏权势, 现在又有他这个皇帝在身后,面对苻红浪必然不会让步。

苻红浪是个什么人?

盛灵玉要是就这么被他看上怎么办?!

原文的发展康绛雪不能左右,可要是美人受因为他而提前被苻红浪搞到,康绛雪这辈子都不能安心,康绛雪暂时连自己也顾不上,只想要盛灵玉赶紧离开:“知道还不退下?你赶紧滚开,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明明十分害怕,掐着他腰带的手还迟迟不肯放开,盛灵玉为此转头看了身后一眼。

小皇帝的眼睛里亮亮的,有些湿润,像是倔强,像是气愤,又像是委屈着急,他的脖子、手臂、手腕,乃至腰间都有些微红的指印,因着皮肤娇女敕宛如新雪,越发衬得那指印明显,无须细想也能料到他刚刚都遭遇了什么。

堂堂皇帝,为何要受到如此对待?

若他不来,又将会发生些什么?盛灵玉无法细想,他是识得苻红浪的,太后的弟弟,皇帝的亲舅舅,若不是亲眼所见,盛灵玉绝不会想到皇室之中还有这般不堪之事。

先是杨惑,再是苻红浪,他光是看到都如此不适,难以想象身处其中的小皇帝本人又是何等感受。

怎么可以存在这样的事?怎么能让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折辱?

盛灵玉移开了视线,身躯挡在康绛雪的身前没有动。以往对小皇帝言听计从的他这一次对陛下态度坚决:“微臣不能退。”

康绛雪急道:“你这是在抗旨!”

盛灵玉道:“纵是抗旨,也不能退。”

康绛雪说不出话,急到了一定程度,在后面用力拍了盛灵玉一下,他想打第二下又舍不得,最终急得闭上嘴,忐忑不安地去看苻红浪的神色。

从盛灵玉进来一直到现在,苻红浪一直撑在软被上坐着没有动,小皇帝被盛灵玉带到身后他也没见生气,只是似笑不笑地围观了两人说话的全程,凝视的同时燃起烟草慢慢吸了一口。

苻红浪吸烟草的时候神情隔着一层烟雾,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他打量着对面两人,好久才道:“你叫什么?”

盛灵玉回道:“微臣盛灵玉。”

“原来是盛家的孙子,灵玉……倒是人如其名。”苻红浪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小皇帝的动向,果不其然看见小皇帝的肩膀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神情也有些异样的紧张。

为什么?这从盛灵玉出现开始已经是第三次,小皇帝好像特别紧张自己会对这位盛灵玉做些什么。

苻红浪多看了盛灵玉好几眼,除了容貌尚可,看不出其他。

盛灵玉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小皇帝身上的谜团越多,苻红浪越有探索的欲|望,他站起身来笑着道:“盛灵玉,我记下了。”

如此一句,意味深长,从一个深藏不露的权臣口中说出,仿佛不知何时会砸到头上的无尽祸患。

盛灵玉脸色未变,只是淡淡道:“国舅该走了。”

苻红浪没有生气,更没有正常人面对破坏自己好事的闯入者该有的反感,反而笑着道:“是,是该走了。”

这话听起来对盛灵玉似乎十分包容和亲近,苻红浪说完一瞥,小皇帝的脸毫无意外地急速变白,几乎有些惊恐到颤颤巍巍。

那个害怕的样子有趣极了,光是看着便令人欲罢不能。

苻红浪心满意足,当真叫宫人收拾红幡,临走之前,笑眯眯对小皇帝道:“荧荧,今日的话还没说完,舅舅改日再来看你。”

苻红浪说完潇洒离去,被留下的康绛雪却心都凉了。

他怎么都不相信没有其他原因苻红浪会这么轻易地离去,看苻红浪刚刚对盛灵玉的态度,八成是对美人受起了心思。

……果然还是看上了?

盛灵玉来救他,而他就这么把盛灵玉给害了???

康绛雪悔恨莫及,强烈的感觉冲得他眼睛都快红了。盛灵玉不知道那么多,等苻红浪等人的身影消失看向小皇帝时不由得一时怔住,他似乎并不恐惧自己就此得罪了苻红浪,只关切问道:“陛下?你哪里痛吗?”

痛啊,怎么不痛啊,康绛雪的心像是被热油给煎了,又急又气:“你为什么不听话?!我都叫你走了!你干吗不听我的话!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黑心黑肺,他能毁掉你拥有的一切,你为我出什么头!你将来会为此后悔的!”

盛灵玉被吼得一声不吭,等小皇帝吼完了,才平静道:“不会。”

康绛雪笑他:“笑话,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吗?!天真!”

盛灵玉摇头道:“行正确之事,无悔可讲,若有朝一日微臣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微臣无能,无力自保,不怪今日之事,更不怪陛下。”

康绛雪被堵了回去,望着盛灵玉姝色无双的面孔,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如何不知道这事完全不怪盛灵玉,如何不清楚盛灵玉护着他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君子品行。

只是盛灵玉自己不怕受苦,可康绛雪怕,他是真的不想盛灵玉这样的人受一点点磋磨。

沉默了好一阵,康绛雪终于缓过来,情绪有所收敛,咬牙找回了点人设:“谁怕你怪朕了……你好大的脸。”

小皇帝变回了嚣张脸,本该十分可恶,可不知为何,看他这副模样,盛灵玉反而心下一松,露出了一点点笑意:“陛下稍等。”

盛灵玉从地上捡起康绛雪的衣服,恭敬呈上来,康绛雪被刚才的事情搞得精神震荡,直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在他吼叫之前,盛灵玉先一步转过头去,康绛雪没的喷,吃瘪地把衣服穿好。

只剩脚上还空着,康绛雪道:“鞋。”

盛灵玉转过身来递上了那双小银靴,考虑到小皇帝一个人站着穿鞋不太好看,盛灵玉亲自给小皇帝穿鞋。

这等伺候,皇帝是不会拒绝的,康绛雪乖乖伸出脚,任由盛灵玉握住他的脚腕套上鞋袜。

小皇帝的脚盛灵玉并不是第一次见,但这一次许是对小皇帝的观感和之前大有不同,盛灵玉看这双脚便没有之前那么躲闪。

虽然没有着意细看,盛灵玉依然发觉小皇帝娇贵得厉害,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是由无数人用无数心血无数财富无数爱护浇灌着供养出来的,就像这双脚,人人都有,可唯有他,漂亮到几乎不像是用来走路的。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受那些罪吗?

盛灵玉心里想着,嘴上对刚才的事情绝口不提,伺候完毕,得了允许起身道:“微臣护送陛下回程。”

现在在不知道是哪里的深山老林,康绛雪自然不能一个人走,盛灵玉带着他找到了两人的马匹,并驾上马,盛灵玉刚要策马,康绛雪匆忙道:“慢点慢点。”

盛灵玉轻顿,从小皇帝的姿势上看到了新手模样,他并未多问,直接下马,一人牵住两匹马的缰绳,改为于林间缓慢步行。

其实让他慢慢骑就好,本不必下来牵马,康绛雪看着盛灵玉的背影,为他这份体贴而更加烦闷。

康绛雪开口道:“刚才的事情和你无关,朕不会和你解释,总之不许你跟任何人讲,你自己也给朕忘掉。”

盛灵玉没有回头,声音却微微停顿,许诺道:“……不会说的,谁都不会说。”

盛灵玉说的话康绛雪怎么会不相信,他又道:“就算你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的,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很特殊,知道吗?”

盛灵玉应道:“嗯。”

康绛雪表现得十分冷酷,道:“朕是不会感谢你的。”

盛灵玉依旧道:“嗯。”

康绛雪得了应答,心里却不舒服:“嗯嗯嗯,你就会说嗯,不会说些别的?”

康绛雪只是想听到别的应答,不想盛灵玉当真说起了别的事:“陛下赐微臣的凝香很好用。”

这话是康绛雪很关心的内容,听到当真令人高兴,可惜不能表露,康绛雪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谁关心这些!”

盛灵玉想了想,又道:“那……若陛下叫臣,臣一定会来。”

这样的话,没有办法接下去,康绛雪鼻子都要酸了,嘴上还是道:“轮不到你说这种话,你现在简直胆大包天。”

盛灵玉听着,无法反驳,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变化有些奇怪。

他第一次在汤泉之中看到小皇帝,帝王的权威压得他小心翼翼,那时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可短短几次接触下来,他的感觉便变了。

敬还是敬,却怎么都不怕了,哪怕小皇帝骂他警告他,他看小皇帝还是更像是个名为皇帝的少年。

安静着,树丛之中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人声,而是动物的声音。

狩猎……

猎场本来就是用来狩猎的,康绛雪被苻红浪搞得心态崩了又崩,倒把这事给忘了,他赶紧去看盛灵玉的箭筒,发现里面还有不少箭,可见射出去的不多。

也是,被他耽误了这么久,盛灵玉根本没有那么多狩猎的时间,哪能有机会认真比赛,再这样耽搁下去,和陆巧的比试岂不是彻底黄了?

康绛雪道:“你这是不打算比了?你不比就不比,到时候可别赖在朕的头上说是朕耽误了你。”

盛灵玉轻声道:“本就不打算比,又怎么会牵上陛下?”

盛灵玉的态度和陆巧的态度是两个极端,这话要是被拼了命要赢过盛灵玉的陆巧听到,怕是会恨得牙都咬碎。

康绛雪正在犹豫要不要劝盛灵玉多少努力一下,那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源头却在不远处冒了头,是一只不过拳头大小的白兔。这么小的兔子,拿下了都不算个零头,康绛雪干脆放弃,只继续向前走。

然而他和盛灵玉向前移动,那兔子也跟着往前跳,?*??岛鹾醯模??徊恢?约赫?谏细献拧八兔?薄Ⅻbr />

康绛雪望着那兔子一小会儿,有点忍不住了。

盛灵玉:“陛下喜欢?”

康绛雪是真的想要,于是老实点头:“嗯。”

盛灵玉的嘴角有了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笑意,他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对着那小小的影子瞄准。

康绛雪忙道:“别杀它,朕要活的。”

盛灵玉预料之中,笑意深了一些,他将弓拉满,临到要放手,忽然停了下来。

康绛雪奇怪道:“怎么了?你没把握?”

盛灵玉道:“不是,只是觉得比起微臣射中,陛下自己射中可能会更开心。”

康绛雪一时竟不知道盛灵玉是不是故意在挖苦自己,他真有点羞恼道:“朕要是能射中还用你吗!开箭的时候你没看见?”

盛灵玉解释道:“微臣可以教您,这样以后没有微臣,陛下下次自己也能射中想要的兔子。”

康绛雪沉默,过了好几秒,从马上下来。他接过盛灵玉的弓和箭,冷着脸道:“快点。”

盛灵玉“嗯”一声,很快从身后环住了小皇帝,他双手抓住小皇帝的手,手把手同小皇帝一起拉开弓。这样的姿势,两人的头离得极近,盛灵玉的呼吸贴在康绛雪脸上,十分清晰。

康绛雪整个人像是倚在了盛灵玉的怀中,仿佛被保护的模样,可这一刻,拉着弓的康绛雪却觉得自己第一次这般充满力量,他的方向有人把持,他觉得这支箭一定能射中。

只在这一秒,他也许无所不能。

“先将弓拉满,眼睛看着目标,慢慢抬高,再高一点……陛下,你看到了吗?”

康绛雪没应声,手上果断松开,箭支应声而出,紧接着和那小小的白色身影重合。

嗖的一声,兔子不动了。

康绛雪惊喜道:“我射中了!它……是不是死了?”

盛灵玉道:“不会。”

两人快步走过去,只见那支箭精准擦着白兔的脖子扎进土地,将兔子的白色软毛一部分钉在了地上,只有一点点不算多,白兔挣扎起来其实也可以跑,可它最终一动不动,老老实实趴在了原地。

康绛雪疑惑道:“它吓晕了?”

盛灵玉摇头道:“它是在装死。”

康绛雪把白兔抱起来,对着毛团子戳了几下,那兔子果真睁开红色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人。

这兔子是不是傻的,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康绛雪被逗笑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正笑得开心,侧头看见盛灵玉望着他,赶紧收住:“看什么看。”

盛灵玉道:“陛下喜欢就好。”

康绛雪胡搅蛮缠:“朕自己射中的,关你什么事,别搞得好像是你送朕的一样,这可是朕自己打的。”

盛灵玉面对如此过河拆桥的人,不知怎么竟反而清爽地笑起来。

他和小皇帝笑起来是不同的,康绛雪还是第一次看到美人受开怀,当真将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风景均衬得黯然失色。

康绛雪心里怦怦跳,也不知是为兔子,还是为这个笑。

盛灵玉问道:“陛下要养吗?”

康绛雪怕自己脸红,用开始蹬腿的兔子挡住自己的脸,胡乱道:“谁说要养,不要以为兔子长得招人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朕最喜欢吃兔子了,今晚就拿回去红烧。”

盛灵玉于是又笑了。

盛美人的笑能打乱康绛雪的心,就在这会儿,康绛雪听到有人远远喊道:“陛下!陛下!”

小皇帝循声望过去,是平无奇。

平无奇身后还有其他人,正一大片涌过来,盛灵玉看在眼中,拱手道:“陛下,有人来了,微臣便不送了。”

康绛雪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省去许多解释的麻烦,点点头,倨傲道:“赶紧走。”

盛灵玉行礼告辞,在宫人赶过来之前消失不见,等众人到了眼前,只见到小皇帝抱着一只白兔,正在马上悠闲地踢腿。

平无奇眼睛是红的,康绛雪再三跟他说自己没事,都没有令平无奇展颜,苻红浪将小皇帝掳走的事似乎给平平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直到回到看台守着小皇帝过了一个多时辰,平无奇才终于在康绛雪晴朗的神色之中放下心来。

康绛雪不是故意装的,而是真的心情不错。苻红浪给他的精神创伤固然大,但盛灵玉和这只兔子给他的安慰更多,只要看着这只小白兔,康绛雪的心似乎都被装满了。

又闲等了一个时辰,比赛的时间临近,青年男女们开始归来,扫场清算猎物的宫人们开始活动。

陆巧背着弓意气风发地归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容,像是已经胜券在握,远远见着小皇帝在台子上等着,他咧嘴笑道:“等久了吧,可吃东西了?我刚刚还打了一头鹿,回头叫他们整头抬到你宫里去。”

陆巧的脸上充满了骄傲之情,康绛雪好笑道:“朕要鹿干什么?朕要狐狸,朕的狐狸呢?”

小皇帝的话他怎么可能忘,陆巧笑道:“放心吧,我打了五六只呢,都是白色,毛色可干净了,我还特意嘱咐了,等扒好皮给你送过来。”

康绛雪一愣:“啊?”

陆巧也蒙:“怎么了?”

康绛雪道:“狐狸皮?”

陆巧道:“是啊,给你做两个护手或者围脖,不是吗?”

“……”康绛雪好一阵哑口无言,“朕是要养的,模着玩的,谁要围脖啊!现在全都杀了?还有活的吗?”

陆巧道:“我射的时候就没留活口,当然都是死的,你、你要活的怎么不早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想养。”

康绛雪还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事并不能怪陆巧,只怪两人思维不同,陆巧是去打猎,若不提前说,不留活口也是正常,是他没有特意交代一句。然而失望也是真心的,康绛雪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见小皇帝脸一沉,陆巧便有些不好受,他小声道:“那狐狸皮你还要不要?”

康绛雪皇帝撒泼:“不要不要不要!”

陆巧忙道:“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你好好说话,别吼我啊。”说着,他注意到康绛雪捧着的兔子,问道,“这哪来的小东西?”

康绛雪道:“我自己打的,以后养着了。”

“原来你中间还是下场了。”

陆巧盯着白兔看了一会儿,真心感觉这兔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由问道:“你真的要养啊?真不像你,你要养不是应该养个大老虎什么的,最次也得是狐狸吧,这破兔子算什么。”

……谁破兔子?你才破兔子,你全家都破兔子。

康绛雪十分气愤,倒打一耙,往死里扣锅:“是朕想养吗?朕打兔子是用来喂狐狸的,朕的狐狸呢?朕要养它还不是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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