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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为往圣继绝学4

傅岑原以为, 他孙女去湘月书院走一遭,夫子的事情就能够顺利解决。

结果衡玉回来后,把和容谦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馋他当我的老师吗?不, 我是馋他能让我名正言顺进湘月书院玩。”

傅岑瞪她, “什么馋?你堂堂镇国公世女, 怎么说话的?”

“还有,丹青先生的名声我是听说过的, 他出身世家大族, 本是同辈中最出众之人,可惜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次去参加科举就要折腾掉半条命, 考秋闱出来,这条命险些熬不过去。为了性命着想便没有继续往下考,这才止步于举人功名。”

“连这样的名士你都看不上, 你难道真要按照之前说的高标准去找老师?”

衡玉摊手, 非和她祖父倔上了, “祖父,我刚刚已经把理由告诉你了, 他不是馋我的脑袋瓜子,他如果收我为徒, 那肯定是馋我那一堆书。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区别。”

傅岑没明白, “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收你为徒后, 难道会不尽心尽力教导你吗?”

都收徒了还敢不好好教导,当他镇国公府是摆设吗!

“就是有区别啊,祖父你不懂我。”

一旁的肖嬷嬷听了半天,好像有些模着衡玉的想法了。

衡玉年纪虽小,难道她不知道她所提出的要求,当世几乎无一人能达到吗?

她知道。

但她偏偏还要坚持。

——大概就是想折腾,不想那么早就开始自己苦逼的读书学习生涯吧。

当她觉得折腾得够了,才会安安心心开始学习。

肖嬷嬷笑眯眯盯着她,那双被岁月侵蚀依旧温和慈祥的眼睛,带着看透一切的光彩。

衡玉对上肖嬷嬷的视线,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鼻尖。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折腾了。

这一世这么好的身份,锦衣玉食信手捏来,需要她承担的责任又少。

人生苦短,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也要给她祖父多找些乐子。

自从她父母与城池共存亡后,镇国公府就日渐冷清。这么大的府邸,还是闹些折腾些为好。

可怜兮兮的傅岑完全没注意到衡玉和肖嬷嬷的眼神交流。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样吧,看不上举人当你的老师是吧,这江南一带官员极多,随手一抓,最起码都是三甲同进士出身。镇国公府每月都会收到不少帖子,我有空就带你去赴宴,总能给你找到合适的老师。”

摊上这么个孙女,他没办法了。

为今之计,先广撒网,再重点捕捞。

身为武将的倔脾气一上来,傅岑他还真就不信了,江南官员这么多,没有一款能把傅衡玉这小崽子折服的!

衡玉:“……?祖父,倒也不必如此。”

傅岑冷哂,“不是铁了心要找老师吗?小兔崽子,给你祖父我老实点,难道你打算非暴力不合作?”

“你舍得打我?”

傅岑板着长脸,“我是武将出身,死人堆里爬过来的。打你一个不听话的小崽子,我还能不舍得了?”

衡玉撇嘴,不信她祖父这话,却还是很给面子的跑到肖嬷嬷身边,拽着肖嬷嬷的袖子,“嬷嬷,你看看我祖父,年纪这么大了,连修身养性四个字都没学会。”

“傅衡玉——”

“你给我过来——”

衡玉快步往厢房外溜,边走边喊:“春秋,天色已晚,我们回院子歇息吧。”

***

不过,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衡玉在家待着无聊,对于参加宴会一事还是有些兴致的。

素来不喜交际,整日待在府里练武写兵书的镇国公傅岑,突然对参加宴会爆发强烈热情。

他命管家将近段时间的帖子都整理好送过来,展开一一研究。

说是要广撒网,再重点捕捞,结果傅岑看着那些拜帖,自己就先不满上了。

“我虽远离京城,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远离过观场,这人做了那么多龌龊之事,居然好意思给镇国公府送上拜帖,不怕我去搅和了他的生辰礼?”

“还有这个,谄媚奸邪之辈!”

“荒谬,陛下怎么把这人放到五品实缺上了!”

肖嬷嬷听着听着,似乎知道了玉儿的挑剔都是遗传自谁。

她说:“现在这么挑剔,当初帮玉儿选启蒙夫子时,没见你像现在这么谨慎!”

傅岑把拜帖全部扔回桌面,“我在观场消息灵通,但文官武官之间争斗严重,对这些文人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况且当初帮驹儿挑启蒙夫子,不也就是随便挑挑的,哪里像玉儿一样这么麻烦。”

他口中的“驹儿”,就是衡玉的父亲傅驹。

衡玉正迈着腿过来给傅岑请安,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

原本说要找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老师,只是衡玉的笑言。现在她还真就和她祖父杠上了。

肖嬷嬷瞥见走进来的衡玉,连忙道:“国公爷,你少说两句气话。”

傅岑也瞧见衡玉了,不自在咳了咳,“我也没说错。”

衡玉快步走到她祖父面前,目光往拜帖上扫几眼,“祖父,这些都不行啊。”

“你都没看就知道不行?”

“这能给你递拜帖的,也就江南一带的官员吧。除了江南总督几人,还有多少个的官职在正三品以上的?而江南总督他们身份高,不会随便给你递拜帖,以免有御史弹劾你们结党营私。所以,我觉得这些给你递拜帖的都不太行。”

傅岑:“???”

连结党营私都懂了,他这孙女平常都在干些什么?

衡玉一叹,“果然,只能找我亲亲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帮忙了。”

这一副嫌弃他办事不利的模样,是在挑衅他吗?

他傅岑好歹是朝堂超品国公爷,居然被自己七岁的孙女嫌弃了!

看着傅岑那郁闷憋气的模样,衡玉这才乐了。

***

帝都入了九月,天气渐渐转凉。

青山灼灼,绿水缓缓,晚风慢慢。

洛水之畔,来往的行人和客船极多。

僻静一些的角落,此时有两位老者并肩走在洛水之畔。

走在前列的,是个身穿鸦青色布衣的老者,他的鸦发里掺杂有些许白发,眼角也带着岁月的痕迹,但一身气度渊雅,整个人带着一种通透深渊的意境。

令人见之忘俗。

他淡笑道:“你不该过来给我送行。”

另一个老者穿着暗紫色锦袍,气质没有他这么出众。

听到陆钦的话,紫衣老者微微摇头叹息,“你被逼致仕,此去江南,也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说到这里,紫衣老者话音微顿。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他这好友今年刚过六十大寿,身体又不是很好,此一去……谁能说得上来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紫衣老者将刚刚的话补完,“他们不敢来,担心政见之争会影响仕途,我终日在翰林院里编修书籍不问朝政,仕途早就走到了尽头,没什么不敢的。”

陆钦摇头微笑,“不是他们不敢,是我不愿他们前来送行。”

紫衣老者长叹,“你啊你——”

“江南乃文教兴盛之地,你孑然一身,若是在那里待得无聊,不若进书院当个教书匠。”

“一介阁老进书院当教书匠,我想没有哪个书院会不乐意。”

陆钦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轻叹一声,“罢了。”

“为何?”紫衣老者有些急了,“那些人把你逼走朝堂还不够吗?你当个教书匠教个学生,有谁敢反对。陛下一直念着你,他若是知道那些人逼你至此,定然也会生气的。”

洛水之畔的晚风有些喧嚣,陆钦宽大的袖袍翻飞,整个人有种羽化登仙之感。

他微叹口气,“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怕把良才美玉教坏。子慎,我的思想和抱负都太过沉重超前,朝堂容不下我这种思想抱负。”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和,没有任何的激愤与恼怒。

字子慎的翰林学士沈唯,却自心底升起一股不平和悲愤来。

三十多年前,那个在金銮殿上对答自如、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已经被一次次的失望和贬谪诘难,打磨成如今这般光华内敛、气度温和的模样。

这朝堂!

这世道!

陆钦又一笑,宽慰好友,“现在的我有些累了,回到老家先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到时再另做打算吧。”

他抬眸眺望码头方向,“时间已不早,我该上船了,子慎你也该打道回府。”

“好,你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知晓了,不必担忧我。”

怎么不担忧呢?

他这好友孑然一身,这一次回老家,只有两名老仆和十几箱书籍相伴,此外再无他物。

朝堂上那些政敌,一次次攻击他的政见,一次次攻击他所做下的决策,唯独无法攻击他的为人。

这是一位,连敌对者都不得不称颂人品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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