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空间内, 不知是谁突然“他娘——”骂了一声。
每百年一次训练,到这一次,已经是第十次。
十位神使的手段, 大家——里或多或少都有点数了。
别看这位大神使长得和善,对着谁都笑眯眯的,不摆架子,但狠起来基本属于无人能及的那一类。
这种后山试炼, 大多都是由神使们出手布置,或是提升难度,基本上, 只要他们实力出色,虽然中间多少会吃点苦头, 但最后还是能顺利拿到奖品。
只有这位大神使,简直是人间一朵盛放的大奇/葩。
好几次令人根本意想不到的转折点和诱人深入的陷阱,——他们挂着眼泪抬着重伤的人出去一问, 都出自这位大神使之手, 说是稍微的润色, 其实十分凶险, 过程——痛苦程度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还只是润色。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操控设计整个秘境了吗?
穆祀感受着空气中像是被吞噬了——灵气,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他靠近南柚,低声道:“你最能理解师尊——意思, 能不能看出来, 这一次,他想考我们什么?”
他走杀伐君主之道,以血震慑一切, 跟大神使不是一条道上——,有些理念,他不懂,大神使也不会说给他听。
相对而言,南柚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关门弟。
照前几次的经验——,若是他们不明白大神使想要测他们什么,就一直会留在原地,无头苍蝇一样瞎转。
南柚抿了抿唇,手掌中托起一颗月明珠,月明珠皎洁——光照了一息不到,就被空气中无形的领域力量吞噬了个干净。但就在这一息不到的时间,她还是看清楚了现在身处——环境。
一个巨大的封闭山洞,身侧垂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乳石,环境潮湿,他们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岩面,与踩在平地上没有什么差别。
“让一下。”南柚皱着眉沉思片刻,道。
穆祀眸光闪烁一下,道:“不——冲动,这里不安全,小心伤了自己。”
“没事。”南柚摆了下手。
大家退开了一段距离,只有孚祗,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拿捏着精准——把控,那个距离,可以帮她抵御冲击,也留给了她发挥的空间。
南柚无声默许了他——存在。
清凤感应到主人的——意,爆发出阵阵灼热的灵焰,清辉冷月一样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下一刻,她像是一道流光,又像是一朵炸开——烟火,逆着风向上,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撞上头顶——洞穴。
流芫和流钰的目光皆是一凝。
“好强。”流芫感叹:“这进步的速度,太快了吧。”
流钰也有些意外,旋即,摇了下头,——想,难怪平日最喜欢热闹的人,这么多年,竟也学着安静下来。
如此动静——对撞,依旧没有声音。
南柚明明是撞——了山顶坚硬的岩石,但却像是弹到了棉花堆里,手中的力被无形的柔劲瓦解卸下,她整个人倒退——来,然后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还有好闻的草木清香。
其实这样的怀抱,对孚祗和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她小时候,还经常挂在他脖——上,让他哄着唱歌睡觉。
但此时,仅仅是一个这样的拥抱,她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孚祗抱着她,很快落地,又悄无声息将她放下来,大家围上去,七嘴八舌问她情况。
南柚转动着手腕,道:“没事,我刚刚想试一下,山顶是不是出口。”
“但显然不是。”她摊了下手,整理了下思绪,道:“是师尊——手笔,我在山顶的禁制上感应到了他——气息。”
听到这一句话,后面跟进来的大多数人面色齐齐扭曲一下。
“把法宝收起来吧。”南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师尊——领域,名为吞噬,这一场试炼,我们估计得跟自己较劲了。”
“跟自己较劲?”有人不解,着急发问:“这是何意?方才——怪物呢?只为引/诱我们下来?”
“你问我们,我们从哪里知道?”流芫似笑非笑怼了句,才慢悠悠地道:“跟自己较劲的意思是,我们得沉下——来感应吞噬,什么时候有人最先感受到了,取到了奥义,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了后半句:“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
有人缩了缩脖——,思及前几次大神使近乎丧——病狂将人往死里逼的手笔,不寒而栗,“还会有别的危险吗?”
流芫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想说话了。
什么都只知道问,自己不动脑——,又不是一个团队——人,苍蝇一样黏着问,就很烦。
南柚耐——好一点,她环视四周,掌——月明珠的光再一次黯了下去。
“危险在吞噬二字,现在,它已经在吞我们的灵力了,时间久了,神志可能都守不住。”
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家下意识放出灵力,然后惊悚——发现,果真有一股莫名——力量在他们身上撕扯,争抢。
南柚和穆祀——人率先盘坐在地,大家有样学样,纷纷效仿,一时之间,空旷的山洞里,风过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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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后,有不少人捂着胸口冷汗涔涔地睁开眼。
这其中,就包括了清漾。
拜入第九峰之后,九神使亲自看过她的剑,说她——中杂念太多,不适合走无情剑路,她便换了种剑法,攻击力稍弱,但有那颗剑——一路辅助,一下找到对——路,修炼终于没有那么艰难。
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南柚只是个被众人宠着——拖油瓶。
虽然十分不想承认,但日前,南柚迎天一击,确实已经在她之上,虽然她手中清凤的威力也占了一部分。
清漾不可抑制的觉得焦虑,——不静气不和,自然感悟不到那玄之又玄——“吞噬”,并且还险些被反噬。
她深而重地喘了口气,脑海里闪过许多事。
花界——内乱,跟亭璃、橧云——交锋,还有星界那边。
反正,没有一件好事。
现在这个鬼地方,布置成这样,奥义是铁定没戏了,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一定。
越想,越烦。
慢慢的,清漾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而且后颈处泛起了痒意。
她伸手去挠,抠下了一层皮,带着细碎的血肉,她晶莹——指甲像是坚硬的刀锋,轻轻一刮,就刮下来一条肉丝。
清漾在看到满手血——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她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动怒,不——焦虑,数次深呼吸之后,眼前——一切才慢慢变得模糊。
她以为,这就算完了。
但接下来,场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翻转,她一次次地看着自己满手——血。
从淡然自若,到不知所措。
然后陷入极致的崩溃之中。
理智的溃散,在第十次之后。
她眼眸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中,用上最后一丝清明,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放弃。”
下一刻,后颈那股钻心——痒意终于消失,清漾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像一团软泥,瘫在地上,满头满身——汗。
但放弃并不意味着危险不会追随而来。
那股吞噬之力没有因此而对她网开一面。
她身体里——灵力以流水一样的速度被吞噬,而她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一如千年前,孚祗出手,强抽她血脉时的痛苦。
半日后,九——九——人都彻底清醒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放弃了奥义,才得以从一次又一次的幻境轮回中月兑身。
山洞里,歪七倒八瘫了一片。
几个时辰之后,穆祀皱着眉醒过来。
他跟大神使确实走的不是一条道,有——东西,理念不同,便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能支撑这么久,全靠非凡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孚祗则从头到尾都是清醒——,他倚在山洞——岩石上,清隽绝伦,目下无尘。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南柚——身上。
大神使设置的局,按理说,他——徒弟是有最大几率破解——人。
如果他们全军覆没在这,依照大神使的惯性,他们不死也得月兑层皮。
南允已经难受得想吐了,他面色苍白,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深深吸一口气,沙哑道:“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过上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样一想,从前被他老爹撵在屁/股后面追,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对比之下,堪称神仙一样的日子。
他在地上艰难地滚了半圈,咬牙道:“全靠右右大发神威了,不然我这条命,今天估计就交代在这了。”
但被他给予厚望——南柚,此刻也处在令人崩溃——绝境之中。
那本曾经被她读过一遍——书,再一次悬浮在半空中,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南柚闭了下眼睛,做好心理准备之后,伸手接住了那本书。
古朴泛黄——扉页,像蝉翼一样薄——纸张,每翻开一页,都会发出清脆而细微的摩擦声响。
白纸黑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同之处是,这本书,比南柚最初——见——那本厚一些。
很快,南柚就知道这个厚,是厚在哪了。
这本书,比她看——那一本,详细了许多。
比如,人物的——理,还有很多之前那本书没有——到的模棱两可的东西。
——游廊曲亭后,宴会开始前,流焜拂开南柚——手掌,他们这些人,在他身处黑暗——时候,不闻不问,现在他血脉恢复了,能够修炼了,又来说恭喜和祝贺的话语了,虚伪的嘴脸令人作呕。
——他随手一推,用了不小的力道,南柚后背撞到红漆柱子上,嘴角溢出点点血迹。
——他听人说,南柚——傍生兽狻猊死了,她的身体受到了牵连,现在很虚弱,刚刚那一推,会让她伤上加伤。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手,临去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很冷地警告她:你若再针对清漾,就等着承受妖界——怒火——
到这里,南柚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情绪平缓之后,翻开了下一页。
——穆祀在书房中走了两圈,他一——果决,行事利落,很少有这样迟疑——时候。此时,黎兴走进来,轻声道:“殿下,我们若是再放权给清漾姑娘,星界王宫中——平衡将会打破,现在的局势,对南柚姑娘很不利。”
“黎兴,孤在清漾和花界身上,耗费多少——力了?”穆祀摁了摁太阳穴,问。
“殿下——意思是,再推清漾姑娘一把?”黎兴很快领悟到了他话中的意思,跟他确认。
穆祀嗯了一声,沉声说:“这次的机会,对我们来说十分难得。”
——黎兴出去之后,穆祀——着挂在腰间的流苏玉扣,伸手摩挲了一下,——道,右右身边,还有几位大妖撑着,只要清漾顺利登上花界少君——位置,他就立刻与右右定亲。
——届时,他——荣耀,有她一半。
南柚——手指抖了一下,翻到了后面。
——南柚死后,星主将自己关在屋中两日,他很平静,眼里时常闪过几种截然不同——情绪。
——三日后,天君——消息送过来,他下旨,封清漾为少女君。
——清漾与穆祀——亲的那日,六界沸腾,这是一场令神魔瞩目的盛大婚礼,星主见到南柚尸身都没红过——眼眶,终于忍不住透出了一点水光,他抚了抚清漾的发顶,神情慈爱,声音哽咽:好孩——,日后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南柚沉默地看完了整本书,而后将它放在身旁——石墩上。
她的耳边,蓦的传来一道声音。
他问:“你不怨吗?”
他再问:“你不恨吗?”
他又一次问:“你真——能原谅他们,——无芥蒂地接受他们吗?”
流焜目光澄澈,有些紧张又期待地叫她阿姐——时候。
穆祀听闻她下落不明,不惜以身涉险强入深渊——时候。
星主看着她筋脉寸断,咬着牙红了眼,一边日夜不分为她疗伤一边责怪她没有自知之明的时候。
这些,都是美好的,真实。
而这些温馨——,令她珍藏心底——珍贵瞬间,是她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重新接纳他们,无数次告诫自己——做好一个姐姐,一个朋友,一个女儿,无数次自我反省改变之后换来的。
良久,南柚用手捂着眼睛,声音从指缝里流泻出来。
她道:“不怨。”
“不恨。”
时光重流,南柚——跟前,再一次悬浮着那本书。
她颤着手,再一次接住了它,翻开了它。
如此反复。
一次又一次回答,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
孚祗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自己——膝盖,唇色苍白地蜷缩——了一团。
从来若清风浅月——男子只一眼便蹙眉,隐现愠怒之色。
“姑娘。”他将人抱起来,发觉她像小兽一样颤抖。
他垂下眸,鸦羽一样的长睫形——一道阴影,温热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道:“臣一直都在。”
“臣永远陪着姑娘。”
南柚一口咬在他——下巴上,透露出一声极短促——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