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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银色的手环, 上面连装饰的铃铛和彩绸都没,平平无奇,大家没觉得如何, 只能猜出那东西对少逡来说该是非常重要,这才让他连闹大的事态都不管了,转身就走。

但南柚的神情随着那个手环真面目的揭露而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那个手环,是她的东西。

认了主的灵物, 那种波动,她焉能感知不到。

“诶。”南柚抬眸,目光落在那道被月色拉得瘦长的身影上, 问:“刚才那个手环……”

她话音未落,便被少逡恶劣又冰冷的声音堵住了。

“多管闲事。”

少年恼羞成怒的声音消散在雨幕中, 辰囵在心里叹了一声,朝着南柚无奈地摊了下手,解释道:“他在说我。”

南柚的目光又落在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冥族少君脸上, 后者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伸手捏了捏鼻骨, 道:“可否请小星女入帐一叙。”

南柚颔首, 应下了这个邀请。

穆祀站出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辰囵的肩, 噙着笑,声音温和:“孤在外面等你们。”

辰囵眼皮跳了一下,无声点头。

帐子里, 南柚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摆设, 冥族喜静喜阴,就连布置都是清一色的灰与黑,清清冷冷, 无半点鲜艳的色彩。

“小星女,坐下说。”辰囵亲自为她沏了一杯茶,道:“虽才与小星女见第二回,但我已在某人的嘴里,听过不知多少次小星女的名了。”

南柚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新茶,问:“是魇族少君?”

“少逡性情不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口是心非,那张嘴巴,更是毒辣得不行,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厌弃他才好。”辰囵摇了下头,徐徐道。

南柚想了一下上次不愉快的碰面,以及少逡那副跟谁都无法好好说话的样子,竭尽所能的回想,也没能在记忆中搜索出对应的熟人出来。

“少逡还有一个名字,很早之前,我们都用那个名字称呼他。”辰囵坐在南柚对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疾不徐地问:“不知小星女对温循此人,可还有印象。”

“温循?”南柚的声音里,不可避免的现出了惊讶的意味,她在脑海中不断对比,反复确认,那两个人却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去。

她认识的温循,明明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最大的烦恼,是八珍宴太过珍贵,不能敞开肚皮每天都吃。

南柚默默消化了一会,跟辰囵确认:“你是说,温循就是少逡?”

辰囵笑着点头,道:“变化很大,你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被魇族接回去之后,他的性子就日益古怪,也换回了魇族皇室的姓,渐渐的,除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很少有人知道温循这个名字了。”辰囵有些感慨,“后来,就连我们,也习惯了喊他少逡。”

南柚头一次这么惊讶,“我真是完全认不出他来了,若不是那个手环……”

话语顿在这里,她哑然,接着道:“便是有那个手环,我也没能察觉出一丝熟悉之感。”

“你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对他来说,有很不一样的意义。”辰囵笑着摇头,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几年前,他成功压住底下捣乱的那些人,登上魇族少君之位,自觉以这样的身份见你,才不算丢人,可一直腾不出时间来,直到星界开启深渊,他才带着魇族的人进来。”

“三年前,初入深渊的时候,你失踪的事情传开,妖族和天族那样的阵仗,流言越传越厉害,他很担心你。”

“后来听说你回来,但受了重伤,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知如何牵挂,那日,恰巧看到了三公子和六姑娘,也看到了他们共同的心结。”

“这样,既可以帮两位解开心结,又能找到合适借口将那块云墨石送给你疗伤。”

“当时,他是不是很让你讨厌?”

南柚不说话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良心。

“他现在还喜欢吃东西吗?”半晌,南柚咬了咬牙,“我现在去空间戒里找,找到了给他送过去。”

辰囵摁了摁眉心:“他现在,没什么喜欢的。”

南柚心虚地站起来,道:“我先去找他,我方才见他好像很生气的模样。”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用手捂住了脸,有些崩溃地低声道:“我还抽了他一鞭子。”

南柚跟辰囵一前一后走出帐子的时候,眼神飘忽得不行。

“少逡呢?”她问穆祀:“往哪边去了?”

“西侧的湖边。”穆祀指了个方向,见她要去,也不阻拦,只是提醒:“夜深了,深渊随时要开,早些回来。”

南柚点头,道:“我知道,星界的队伍,先让孚祗看着,若时间到了,直接出去就是,不必等我。”

等一切交代完了,南柚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顶着风,寻到湖泊前。

一块占地不小的湖,因为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水位高涨,漫过了边际的一小块土地,形成了丝带状,萤虫飞舞,一群群结伴,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少逡坐在湖边破落的结着蛛网的小亭里,身形挺拔,如同一杆修竹,像是没听见南柚来时的动静,也像是看不到她的身影,清秀的脸庞上,一点儿波澜也不曾泛起。

南柚用帕子拂了拂长凳上的一层灰,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

一时无话,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她一点一点地挪得离他近些,最终在他皱眉前停了下来。

诚然,南柚从未如此心虚过。

她伸出几根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温循哥哥,我错了。”

少逡根本不为所动,他眼皮都未动一下,声音要多厌烦有多厌烦:“放手。”

南柚反而凑得更近,没皮没脸的样子,“我不放,你不生气了我就放。”

“随你。”半晌,少逡咬牙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眼。

南柚自小深谙得寸进尺的精髓,她见少逡没有起身就走,就知道他这是在给她机会,在心底斟酌了下言辞,她吸了吸鼻子,说:“你与从前的变化太大了,我是真的辨别不出来。”

“南柚。”少逡的眉心隐隐跳动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问:“这就是你想说的东西?”

南柚垮着一张小脸,声音可怜:“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没能认出你来不说,还、还对你动了手。”

她手一松,一副知错任罚的模样,看着可怜兮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昏暗的荧光下,小姑娘肌肤玉一样的细腻,肤色胜雪,下巴比小时候尖了一些,记忆中圆圆的脸也瘦了下来。

他又想起了那些流言。

关于那个星界养女,关于狻猊被暗算。

南柚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有些发怵。她是个一理亏就犯怂的性子,认不出来人就不提了,后面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遭,若是换做她,早被这样的朋友气死了。

“温循哥哥。”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孩子撒娇的调子。

这一招,对孚祗等人,百试百灵。

每次有求于人或者做错了事的时候,这种语调便很自觉地跑了出来。

少逡眉头一皱,努力适应这样的称呼,忍了忍,伸手摁了下太阳穴,缓缓道:“你以前,不是这样唤我的。”

南柚的动作一顿。

半晌,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

她当然知道以前不是这么叫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让她连名带姓地喊他,他只怕会直接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南柚,你还真是,处处令人意想不到。”少逡深色的瞳孔里像是沁了一口幽潭,连带着声音里都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你认朋友,都是听名字的么?”

名字一变,就算人站在眼前,也认不出。

“这三年,事情太多了,我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南柚的言语中,终于带上了情真意切的懊恼沮丧之意,“我方才还问我自己,怎么会连你也认不出来。”

“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少逡沉默了半晌,一直板着的脸慢慢露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他已经太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

此时若是别人,他必然冷眼旁观,不予理会。

可偏偏是她。

那个胖乎乎身上有着女乃香,总会轮流让人抱着,恨不得双脚不离地,娇气得不行的小姑娘,她曾带着他上仙树摘果,也在寒冬腊月他缩在房里不肯出来的时候给他讲她的家乡,她手上有两个宝贝得不行的银手环,丑得不行,临走的时候,却愣是要分给他一个,说是给最重要的朋友。

她满院满嘴的哥哥,都没有得到那个银手环。

只有他有。

所以哪怕丑得如此突出,他也珍而重之地留在了身边。

可一别千年,她竟然是凭着这个手环和别人的提醒才认出他来的。

少逡的脸色顿时又不太好看了。

他沉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火气,道:“手伸出来。”

南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照做。

少逡的手指落在她的手背上,清凉的灵力在她身体里转了个圈。

那些新接起来的经络,断裂的痕迹太过明显,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显得格外突出。

少逡方才还一直竭力控制的神情顿时绷不住了,他皱眉,问:“疼不疼?”

南柚顿时点头如小鸡啄米:“疼啊,好疼的。”

“疼死你算了。”少逡将一个空间戒丢到她身上,神色十分不自然,“看你下次还逞强当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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