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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峰直接把覃秀芳领到了前排, 笑嘻嘻地跟坐在前面的妇女们打招呼:“嫂子们,帮我照顾一下大妹子啊!”

“放心吧,人放咱们这儿了。”嫂子们非常热情, 很好说话。

吴峰笑咧咧地跑到后面去了。

覃秀芳坐下, 微笑着跟各位嫂子打招呼。

他们来得比较早, 课程还没开始, 这些嫂子简直是学习干活两不误,一边手里拿着毛线球织毛衣,一边热情地跟覃秀芳做自我介绍。

算是认识彼此过后,嫂子们难掩八卦之心,开始打听覃秀芳的来历。剪了齐耳短发的米嫂子直接问覃秀芳:“你是小吴的对象吗?怎么没见过你?”

“咳咳咳……”覃秀芳被吓得呛住了,赶紧否认,“没有, 嫂子们误会了。吴峰同志是因为看我可怜,又想认字念书, 所以才帮我一把的, 他是个好同志!”

这话并未打消嫂子们的怀疑, 她们这些人最乐忠于做媒,把年轻男女凑成一对了。另一个穿着靛蓝袄裙的白嫂子抬头看了覃秀芳一眼:“这有什么,你别不好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的。”

“就是, 小吴这同志机灵, 见谁都笑,性子好, 谁嫁给他日子肯定不差的。”

见她们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她下次都不好意思见吴峰了, 覃秀芳赶紧打住了她们的议论:“嫂子们,你们真的误会了。吴峰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但我配不上吴峰同志。你们别说了,不然吴峰同志好心帮我,最后反而帮出了麻烦,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几个嫂子见她说得郑重,便住了嘴:“好,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提了。”

覃秀芳苦笑了一下,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嫂子们人都这么好,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离了婚。”

几个嫂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部队里就出了不少离婚的事,按理来说并不稀奇,但那些被离婚的原配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看起来很老气粗俗的妇女。像覃秀芳这种正值妙龄,年轻秀气,又好学上进,性子看起来也还好的女子也被离婚太少见了。

毕竟嘛,男人为什么要离婚,还不是贪花图新鲜,在这些嫂子们看来,覃秀芳长得也不差,又年轻,实在没离婚的理由。

“那你前面那个是念了书还是从了……军啊?”嫂子们面面相觑后,小心翼翼地问覃秀芳。

覃秀芳之所以在她们面前说出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这几个来扫盲的嫂子应该都是男人未发迹之前娶的糟糠。她们虽然比较幸运,遇到的男人有良心,没抛妻弃儿,但她们男人身边的战友不少娶了新妻,这些人心里应该是很有危机感的。

因为立场的不同,她们先天就会很憎恶那种抛弃老家妻子的男人,天然地站在被抛弃的原配这边。所以只会对她抱以同情和怜悯,而如今她们的态度也无疑证明了这点。

覃秀芳垂下眉眼,轻声说:“从军,我是童养媳。我父母在战乱中去世了,在我10岁那年没办法把我送给了人做童养媳。14岁那年本来说成亲的,但成亲当天他就被白鬼子抓走了。今年才回来,说是在城里娶了个文化人,有钱人家的女儿,所以就跟我离了婚。”

这段经历跟其他被抛弃的原配大同小异,唯一的差别就是她还很年轻,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

年纪轻轻就被离婚了,嫂子们纷纷感叹:“作孽啊,这些没良心的。”

米嫂子问覃秀芳:“那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其他几个嫂子也纷纷看过来。

覃秀芳抿了抿唇:“就做点吃的卖,我还有点小手艺,在城里租了个房子,以此谋生。”

“也好,你还年轻,又会做吃的,还这么上进,回头咱们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嫂子们纷纷热情地安慰她。

覃秀芳暂时可没这个打算,她腼腆地苦笑了一下说:“多谢嫂子们的好意,我不想找了。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每顿都能吃饱饭。以前当童养媳,插秧打谷什么事都得干,回去还得做饭洗一家子的衣服,饭也吃不饱,比现在差多了。我寻思着可能不嫁人还好些,至少吃得饱饭,还能来跟嫂子们一起学认字。”

这些嫂子一般都比覃秀芳大个一二十岁,她们结婚生孩子早的,家里最大的孩子比覃秀芳也小不了多少。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自家的孩子,同样这么大,命运却差了这么多,一个个都觉得有些心酸,更心疼她了。

“哎,苦命的孩子,怎么遇上这么没良心的东西了!”

覃秀芳低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可能是我命不好吧。”

今天过后,大家都知道她有个没良心的前婆家,她倒要看看,周家成还敢不敢站出来认领。

嫂子们听了这话颇有些感同身受,这年月最女人最不容易了,尤其是没有娘家依仗的女人,那就更惨了,被婆家肆意欺凌打骂也没人站出来给她撑腰,说一句公道话。

她们这些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然肯定不如覃秀芳艰难。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尝尽了人间的苦楚,嫂子们更心疼她了:“好孩子,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来找嫂子。”

“对,出门在外,你一个年轻姑娘不容易,千万别逞强。”

覃秀芳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嫂子们,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简直像我的亲人一样。自从我爹娘去世后,就没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说到动情处,她眼眶都红了。

嫂子们看她这么乖巧,更心疼了:“哎,好孩子,我家那混世魔王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就要笑醒了。多好的孩子啊,他们不心疼你,以后咱们心疼你。”

“对,有空来嫂子家做客,嫂子给你做好吃的。”这些嫂子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安慰覃秀芳。

周家成夹着本子和笔走进礼堂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惊得一抬胳膊,本子掉到了地上。

为了省电,礼堂里只亮了一个五十瓦的灯泡,就在讲台斜上方,因而覃秀芳她们这些坐在最前面的女人也是最显眼的。更何况,一屋子一百多个人,总共也就十来个女人,而她还是其中最年轻的,自然引人注目。

“周排长,看啥呢?这么入神,本子都不要了?”旁边一个小伙子捡起本子递给了周家成。

周家成赶紧收起脸上的惊骇,心神不宁地道了一声谢谢,赶紧接过本子,也没再往前走,就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眼神不受控制地朝前方望去。

真的是覃秀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到两个月而已,她跟他在村里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的精神和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那张脸没变,他完全没法将她跟覃秀芳联系在一块儿。

看着覃秀芳游刃有余地跟几个嫂子打成一团,有说有笑,周家成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自诩聪明,看不起覃秀芳这样一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村姑,谁料今天竟跟他最看不起的村姑坐在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万一其他人知道了他跟覃秀芳的关系,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他?可不是人人都赞同他这种为了追求爱情抛弃老家妻子的行为。

周家成有种如刺在喉的感觉,以至于等老师进来上课的时候,他都无心听讲,一节课下来,讲台上的老师到底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记住。

看着空白的本子,周家成的心情坏极了,翻手将本子合上,神色阴沉地盯着前面的覃秀芳。

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以便让老师喝口水歇歇嗓子,学员们去上厕所解决生理需求。

不过覃秀芳并没有离开座位,她依旧坐在第一排,埋头似乎在写字。周家成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那两排大字,冷笑,她会吗?认都不认识就想写字,没学会爬就想学走,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他心里憋着气,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将覃秀芳赶出去。但他到底不是周小兰那种没脑子的,还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只好阴沉地盯着覃秀芳的背影。

一节课下来,覃秀芳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她,上课的时候,她也回头看了两眼,但后面光线不好,人又多,密密麻麻的脑袋,因而也没看出什么,只得作罢。

下课了,几个嫂子相携去上洗手间,覃秀芳没去,出门之前她就上过厕所了。

没人在耳朵边叽叽喳喳,覃秀芳便利用下课的时间,记黑板上的字,今天第一课,教的都是些很简单,平时运用比较多的字。不过因为现在还是繁体字,写起来远远没有后世那么简单,笔画要复杂得多,未免出错,覃秀芳一笔一划地对着黑板将字抄在了本子上,打算等回去之后再好好练习。

她现在还年轻,记忆力、手指的协调能力都处于巅峰时期,完全可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争取练出一手好字。

等她将黑板上的字都抄了一遍,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还没有消失,覃秀芳觉得有点渗得慌,她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深吸了口气,她出其不意地猛然回过头,因为不少人出去透气上厕所的原因,礼堂里空了一大半,中间留出了大片的空白,覃秀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周家成。

四目相对,周家成错愕极了,心里又止不住的担忧,唯恐覃秀芳说出什么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乡下的前妻找上门来了,在这一百多号人面前闹出笑话。

不过他想多了,见是他之后,覃秀芳眼底只出现了短暂的惊愕,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继续埋头写字,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这让周家成放心的同时,心里又不可避免的有些不是滋味。凭什么,覃秀芳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敢这样忽视他!

其实覃秀芳的心情远远没有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没想到最先碰到的是周家成,原还以为最先找上门的会是周大全两口子呢!不过今天既然在这里阴差阳错地碰上了,那离他们找上门来应该也不远了。

瞧周家成那愕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她在这里,只能说周家人找人的效率太不行了,让她白等了那么几天。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几个嫂子回来了,她们笑看着覃秀芳说:“哎呀,秀芳,你也太认真了,都不休息一下。”

覃秀芳笑了笑:“我又不像嫂子们还带了毛线球过来,左右无事,就跟着老师学学吧。”

“那你也够好学的,换了我家那闺女,肯定坐不住。”米嫂子笑着说。

覃秀芳没把她这话当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嘛,比如嫂子们这手利索的打毛线的手艺我就不会。我啊,就只会做点小菜,嫂子们要是不嫌弃,明天到我那里来,我前一阵子做了不少咸菜,你们带些回去尝尝。”

“这哪好意思啊!”中年妇女打探消息的能力极强,就这么出去一会儿的功夫,米嫂子已经大致知道覃秀芳在城里做什么了,“吴峰他们都说你做的东西好吃,这是你卖钱的,我们怎么好意思!”

覃秀芳亲热地挽着米嫂子的胳膊说:“哎呀,嫂子这样跟我也太见外了。我这个做咸菜的手艺是我爹教我的,嫂子们要不嫌弃,明天我买些咸菜,示范给嫂子们看,回头你们回家可以自己做。我听吴峰他们说,食堂里的大锅饭味道比较淡,男人训练任务重,出汗多,要补充盐分,所以口味比较重,这个咸菜,他们大多都比较喜欢。”

确实是这样,男人吃饭的时候总说菜里没味,做太咸吧,家里的老人孩子又不喜欢。几个嫂子都动了心,因为很快就要过年了,过完年青黄不接,冬天的菜吃完了,夏天的菜还没长出来,那段时间,市场上的菜都会涨价,提前做些咸菜也是不错的主意。

“那我们就谢谢你了。”米嫂子代表大家同意了。

覃秀芳笑着说:“哪里的话,每个地方做的菜都有当地的特色,我还想从嫂子们这里偷点师,学习学习呢,嫂子们别嫌弃我就行。不过我明早得去卖早餐,然后去买菜,可能要晚一些,嫂子,咱们约在十点见吧,你们看怎么样?”

米嫂子她们虽然不上班,但清早起来也要准备一家老小的吃食,然后刷锅洗碗洗衣服收拾家里买菜。十点这个时间对她们来说也很合适:“行,就这么说定了,上午十点我们去找你!”

几人又说了两句,直到老师进来,重新上课了,大家才规规矩矩地坐好,开始学习。

两个小时的时间飞快,感觉没多久就过去了。

老师说了下课后,几个嫂子就迫不及待地拿着东西跟覃秀芳道别出了门。

覃秀芳没走,等吴峰和石大头过来送她,她才跟着他们出了礼堂。

周家成也等到了最后,他本来是想等人都走了,跟覃秀芳好好谈谈的,结果等来过去,竟等来了吴峰他们,这让他的计划落了空。

周家成看着覃秀芳跟吴峰二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神态自若,再对比吴峰他们那天去他家吃饭,周小兰那副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模样,不得不感叹,这个他看不上的覃秀芳确实比他妹妹强多了。

虽然今晚不能跟覃秀芳单独谈谈,可周家成还是跟了上去,因为他怕又失去覃秀芳的踪迹。为了避免被吴峰二人发现,他一直离的渊源的,直到目送他们将覃秀芳送到了旅馆,他才返回部队。

他也没回家,就在吴峰宿舍里等他们。

等吴峰一回来,他就状似不经意地提到:“对了,吴峰,我刚才看你们送了个女人出门,是咱们部队里哪家的家属吗?”

吴峰没他那么多心眼,笑着说:“不是,就一个苦命的阶级姐妹,据说是被人抛弃了,一个人跑进城靠卖点吃食为生,挺不容易的。不过秀芳妹子虽然出身苦,但她人聪明上进,听说咱们部队要开扫盲班,就想进来学习学习。咱们军民一家亲,自然要支持了!这不是上完课太晚了,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吗?我们就送送她。”

一个人单独送,怕被人说闲话,吴峰就多叫了石大头,大家都知道石大头最老实了,这样也能省了流言蜚语。

周家成这才明白,覃秀芳为何会在城里。打听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他随口敷衍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吴峰正在月兑衣服,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还在得意地说:“可不是,对了,她就是上回我在你们家提起的那个很会做饭的大妹子,看不出来吧,她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一手好厨艺!”

周家成震惊不已:“你说她是虞三娘旅馆的厨娘?”

“对啊,我跟你说,她不光豆腐干和萝卜干做得好吃,热菜也是一绝,而且会做好几种菜系的菜……”吴峰兴奋不已,说得特别起劲。

但此刻周家成脑子里只有一个东西在回旋“豆腐干、萝卜干”,前阵子姚玉洁可没少买回家,他也吃得津津有味。但一想到这些都是覃秀芳做的,他顿时觉得豆腐干和萝卜干都不香了。

更重要的是,这事绝对不能被姚玉洁知道,否则姚玉洁肯定要气死,到时候一定会把账算到他头上。

周家成直叹晦气,怎么如此阴差阳错的事也能发生呢?光想想,他就觉得烦,以至于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来感觉腿也有些不舒服。

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了,终于找到了覃秀芳,总要找她弄清楚他家火灾这事的真相,还有她一个从未进过城的乡下女子怎么进城的。

周家成怕自己一个人去找覃秀芳,回头被姚玉洁知道了吃醋又跟他闹,而且他觉得如今的覃秀芳恐怕没那么好对付。让他拿木仓上阵跟敌人对打都没问题,但让他来应付一个小女人就有些难了。  所以他索性回家搬救兵。

只是他回家的时候,家里竟只有刘彩云在:“娘,爹和小兰呢?”

刘彩云叹了口气:“一大早又跑去医院旁边蹲人了啊!”

“你去叫他们回来,就说我知道覃秀芳在哪儿。”周家成立即对她说。

刘彩云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真的,你找到了她?她在哪儿?”

“一两句话说不清,你去叫爹回来,我带你们过去找她!”周家成没直接告诉她实话,他怕她娘绷不住,自个儿跑去找覃秀芳了。

刘彩云倒是没想那么多,丢下手里洗到一半的碗说:“你先吃饭,给你留在灶上,我去找你爹和小兰。”

等周家成吃完饭,周大全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你真找到了她?在哪里?”

周家成起身擦了擦嘴说:“走吧,我带你们去。”

他算过了,吃过早饭到午饭这段时间,吴峰他们都要训练,不可能会去覃秀芳那儿买东西,也就是说部队里的人不会看到他们去找覃秀芳,正是个好时候。

一家四口气冲冲地来到了旅馆,进门周大全就问:“覃秀芳呢,是不是在你这里?”

周小兰进门就认出了老板娘,立即指着她说:“对,就是她,那天就是她给覃秀芳买的衣服。覃秀芳肯定在这里。”

“你跟覃秀芳是什么关系?”周大全完全没把她一个女人看在眼里,咄咄逼人地问道。

老板娘慢悠悠地放下了算盘,含笑的眸子淡淡地瞟了四人一眼,讥诮地勾起唇:“你们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句话?”

四人被问住了,还是刘彩云脸皮最厚,厚颜无耻地说:“我们是她的爹娘,你快把人给我们交出来!”

老板娘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又讥诮:“据我所知,她爹在逃难的途中被流弹打中,没救回来,她娘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死了。这些年我也算见过不少稀奇事了,就没见过上杆子当人家早死爹娘的,难不成是想争那点香火?早说嘛,回头我烧一堆给你们就是!”

这话也太难听了,周家人被气得脸色铁青,周家成拦住了愤怒的父母和咋咋呼呼的周小兰,目光沉沉地盯着老板娘,没有理会老板娘的胡扯,直接挑明目的:“既然你知道她的私事,那也就清楚我们的身份了,请你让她出来,我们有话要跟她说。你应该清楚,有的事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当她是吓大的啊?老板娘嘲讽地扫了四人一眼,食指轻轻往外一点:“她这个时间不在,去门口等着,别妨碍了我做生意!”

“不是,你说不在就不在,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跟覃秀芳是一伙儿!”周小兰大声说道。

老板娘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掀起半边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家成:“周排长,我得去问问你们部队,是不是可以无凭无据跑到我店里来妨碍我做生意闹事!”

这个女人够奸诈,知道他们部队现在最忌讳欺负百姓。周家成自是也不敢违背这项铁律,他咬了咬牙,拽着刘彩云母女:“走,我们出去等!”

周小兰有点不甘心:“要是她骗咱们的怎么办?”

周家成深深地看了老板娘一眼:“除非她永远不出门了!”

这话,他既是说给周小兰听的,更是说给老板娘听的。

老板娘自然听懂了他的威胁,轻轻将算盘一竖,啧啧地上下打量了周家成两眼,然后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似乎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她明明没说什么,但周家成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事的人,不至于会为了这点事就动怒。

“走!”他拽着父母出了旅馆,就站在路边,四人像门神一样站在那里,一看就是来找茬儿,引得过往的路人不停地驻足。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覃秀芳的影子,周家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周大全双手往背后一背:“我进去瞅瞅,我又不是当兵的,她能说什么?”

周家成拉住了他:“爹,人家是本地人,不要轻易惹他们!”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像在周家村旁的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他们周家是一个道理。

周大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有点泄气,要是在乡下就好了,他能一挥手就叫几十号族人出动,直接把这小破旅馆围了,看那女人还敢不敢嚣张!

刘彩云心要细,见周家成在几分钟内连续换了好几个站姿,连忙扶着他说:“你腿还没好彻底,在石头上坐一会儿吧!”

周家成不敢逞强,赶紧去坐下。

一家四口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得雾都散了,太阳从云层里冒了出来,还没见到人,周家人有点沉不住气了。周大全吐了口气说:“你们都回去,我在这里等,要是中午还没等到人,你们再派个人来替我,咱们轮流堵在这里,就不信她一直不出来!”

话刚落周小兰就激动地指着马路的另一边说:“你们看,覃秀芳回来了。”

果然,覃秀芳挑着两个箩筐过来,箩筐里都是绿油油的青菜。

周家四人立即迎了上去,还没走近就大声喊道:“覃秀芳,站住!”

覃秀芳抬起头,看到他们四人,立即停下了脚步,将担子放了下来,把扁担竖起,手撑在扁担上,淡漠地看着他们。

周大全两口子自打进了城就没见过覃秀芳,完全不知道她的改变,见她这么淡定,两口子不高兴了。

刘彩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覃秀芳,咱们家的房子是不是你烧的?你胆子长大了啊,敢烧我们家的房子,这事跟你没完!”

覃秀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房子烧了?什么时候的事?家里的东西呢,都抢出来了吧?”

“你别装蒜了,咱们都走了,肯定是你烧的。”周小兰指着覃秀芳的鼻子,火大地说。

覃秀芳立即摇头,眼神无辜极了:“没有,不是我。家里那些粮食都是我辛辛苦苦种的,牲畜也都是我割草养的,我怎么舍得把它们都给烧了。小兰,咱们俩一起生活了八年,你就这么想我的吗?”

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周小兰迷惑了,难道真的没有,是她搞错了?

不过覃秀芳这副样子糊弄得过头脑简单的周小兰,可蒙不过疑心重又精明的周大全父子。

从知道覃秀芳还活着并进了城开始,周大全越想越觉得家里的事是覃秀芳干的。他性子独断专横,在家里除了儿子以外,其他人的意见他都是不听的,心里认定了是覃秀芳干的,不管覃秀芳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周大全还沉得住气,他问覃秀芳:“那你是怎么进城的?为什么进了城不来找我们?”

覃秀芳擦了擦眼睛:“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倒是走了,可你们走了的当天黄家姐妹就又找上了门,在外面骂得非常难听,见没人理她们,她们还说要闯进咱们家里。我当时害怕极了,颤抖着提着菜刀把她们吓走了。可我怕她们第二天还来,于是当天晚上,我就悄悄带了两身衣服把门反锁好,搭了□□□□爬了出去。我本来是想进城找你们的,可进城这一路我听说了不少离婚的事,我想,我还是别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果她真是跟他们同一天离开的村子,那家里那场大火倒确实跟她无关。

可周大全并不相信覃秀芳。而且就算她说的是真的,要是她不走,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火灾发生的时候,就能早点发现,也不至于家里什么都没抢出来,被烧了个精光。

周大全眼神像是淬了毒,盯着覃秀芳,嘴上却说得好听:“算了,这事也不怪你。既然咱们已经找到了你,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老呆在别人这里算什么事?”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周家成说过了,覃秀芳卖吃的生意还不错,手里应该攒了一些钱。况且就算没攒,还有当初他们给她的三个银元呢!不把人带走,怎么能拿到钱?

除非脑子进了水,不然谁跟他走!覃秀芳低垂着头,苦笑了一下说:“叔,我以什么身份跟你们回去呢?”

“咱们闺女啊!”刘彩云说得更好听了,“咱们当时不是说过了吗?以后就认你当闺女。”

她真是低估了他们的厚颜无耻!覃秀芳点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你们这么疼我,就把我欠老板娘的钱给还了吧,我在她这里住了这么久,她又给我买了新衣服,当初我刚来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也花了不少钱。你们帮我把钱给老板娘吧,总共好像是1250块!”

“1250?你怎么不去抢!”刘彩云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不是说你卖吃的赚了很多钱吗?怎么还会倒欠她的钱?”

覃秀芳面不改色地撒谎:“可有好几种菜的做法是从老板娘那儿买的菜谱啊,所以算下来我还欠她不少。”

“什么菜谱值这么多钱?肯定是骗你的,你这傻丫头肯定是被她给糊弄了。”刘彩云气急败坏地说,她的钱啊。

周家成和周大全要老练很多,尤其是周家成,见识过昨晚那个看到他都面不改色的覃秀芳,根本不相信今天这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是覃秀芳的做派。

他直接揭穿了覃秀芳:“你别装了,我打听过了,你生意非常好,不可能欠钱。跟我们走吧。”

覃秀芳不肯承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欠了钱!”

周大全一脸阴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你是咱们周家的人就行了。”

即便进了城又怎么样?他们还拿捏不了她个小丫头。

覃秀芳听到这话,气笑了:“周叔你这句话就说错了吧,我跟周家成已经离了婚,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我姓覃,现在跟你们姓周的可没一点关系!”

周小兰看覃秀芳又变了脸,气愤地说:“哼,怎么没关系?你们可是离婚不离家,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你的衣服也是我的,把你上次买的那几件新衣服都给我拿过来。你还买了什么好东西全拿出来给我。”

抢姚玉洁的不成功,抢她的总不至于吧!

周小兰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刘彩云惯着女儿自然不会阻止,周家成父子根本没把覃秀芳当回事,也没吭一声,任凭周小兰耍横。

覃秀芳一脸隐忍地强调:“我这里有离婚书,周小兰我不是你嫂子了,不用再让着你,吃你剩下的,穿你穿过不要的旧衣服了。”

周小兰见父兄母亲都给她撑腰更嚣张了:“离婚又怎么样?离了婚你还是咱们家的童养媳,你这辈子都是咱们家的童养媳,一辈子都要在咱们家干活伺候我们……”

“周排长,你们家真是好大的气派,一日为童养媳,终身都要做你们家的童养媳,一辈子伺候你们是吧?我倒要去问问你们首长,人人平等,解放一切被压迫的人民是不是一句空话!”一道愤怒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周家成回头就看到米嫂子几个站在路旁的一棵榆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又把他们的话听了多少去。

他暗叫不好,赶紧否认:“没有的事,米嫂子都是误会!”

米嫂子脾气暴躁,性子直爽,哪听得进去他这话:“不用说了,我去问问你们首长,你们是不是要重新走白狗子的老路,欺压咱们平头老百姓,不把咱们女人当人,要当新的地主资本家,专门欺压咱们穷苦女人,他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找你们师长、军长,总有人给咱们女人作主!”

说着上前拽着覃秀芳:“走!”

白嫂子几个也被周家人刚才的无耻和嚣张气得不轻,纷纷簇拥着两人:“对,秀芳丫头你别怕,还有嫂子们给你作主呢。欺人太甚,抛弃了你还指望你回去给他们做牛做马,还真以为自己是地主老爷啊!”

“别说了,咱们直接去找毛政委。”米嫂子大手一挥,直接领着覃秀芳走了。

周家成见了,心慌得不行,今天这事要闹到政委面前,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丢脸事小,挨处分事大,背了处分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他赶紧追了上去:“米嫂子,米嫂子,你听我说,都是误会,我们没那个意思,你等等,听我说!”

但米嫂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压根儿不理他,脚步飞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已经跨入了部队的大门。

匆匆追上去的周家成看到这一幕,两腿发软,差点摔倒,完了,早知道就别管什么覃秀芳的,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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