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莪山君怀疑她们二人并非母女, 缘故竟然是自己有力量直面永劫之火,而她做不到。

苏旭心情有些复杂,“我以为君上会问起父亲的事。”

从而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

莪山君安静了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端着杯子向上方瞥了一眼, “仙君若是不介意, 可否与我说说呢?”

苏旭没怎么观察到旁边大妖的小动作。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慢慢啃着另一条蜈蚣腿, 将父亲的事简略说了说, “你可有印象?”

莪山君叹了口气, “我的儿女众多,然而大概只有一半是我自己孕育的,这当中有个人族父亲的少之又少——”

苏旭凝神听着。

“所以就算我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也不该忘记。”

莪山君摊开手, “我并未去过你说的他们初遇之地, 再者,我欢好过的人族, 要么是楼子里的小倌儿, 要么是大富大贵、肯爱千金轻一笑, 愿意拿金山银山哄我开心之人, 纵然名字我都不太记得, 但身份总归是这两种不错的。”

苏旭闻言默然,

她早有准备,此时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君上竟还缺钱么?”

“并不,只是喜欢那感觉罢了。”

莪山君语调散漫地说道,接着又轻笑起来, “反正我总会回报他们,要么让他们延年益寿,要么萌荫其子孙后代,他们有些人家中仍旧供奉我的牌位呢。”

有一瞬间,苏旭忽然明白为什么许多寻常百姓会称呼妖族作大仙了。

某些能耐大的妖族确实有仙人般的通天之力。

“小九,你恨她么?”

莪山君一手捏着光泽莹润的白玉酒盏,一边漫不经心地垂眸。

后面一位衣衫单薄的鸟妖少年倾身过来,动作优雅地为她斟酒,眉宇间却有些紧张。

她抬起空出的那只手,**般地模了模少年的发顶。

像是在抚慰逗弄一只小动物。

鸟妖少年微微低头,他的眼角蔓延着两道墨蓝的晕影,身侧铺开的翼翅翠绿,泛着金属冷光,分外美丽。

他情不自禁地咬着唇,双颊漫上红霞,又发出了轻微的嘤咛声。

“嗯?你说我母亲?”

苏旭一边啃蜈蚣腿一边瞅着他们俩。

她实在无法分辨是这少年演技太高,还是他真的对莪山君如此倾心,被模头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么说吧,我知道我的娘亲,无论是你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

她环视着文栋雕槛、富丽流彩的大殿,感受着无数道或强横霸道或低调隐藏的灵压。

九重殿里高手云集,整个中境有名有姓的大妖几乎齐聚一堂。

这也就意味着,实力强劲的鸟妖们都在此处了。

在目力所及之处,她能看到少说数十位鸟族中的强者,他们身上的灵压是能让她升起警戒之心的。

也许自己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以我的经历来看,她要么已经忘了我爹,要么只将那当成一段风流往事,就算记得也不怎么在意。”

苏旭没有传音,只是声音极小。

反正周围的妖族们都热火朝天地聊着,也没几个人会来听她们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

在对面的席位上,望山君在和桓山君聊着什么。

前者微微蹙起秀眉,唇边笑意敛去,清甜的脸庞竟染上一抹愁绪。

她抬头向苏旭看了过来。

桓山君哼了一声,神情也露出些许不屑,大概是和方才的谈话有关。

他懒洋洋地动了动手,酒盏微微倾斜了一下,似乎是也在向苏旭举杯示意。

“?”

苏旭一头雾水地回敬了他。

他又回身和其他的妖族说话了。

苏旭也不再盯着,以免人家误会,只重新看向莪山君。

“情人或者夫妻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不想在一处了就离开,只要别像陆月婵那贱人,哎,我的意思是,她离开前也与知会了我爹,也并没卷走财产,我没什么可怪她的,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有走,我爹就不会死得那样惨,我小时候也会过得快乐些。”

莪山君一手抚模着鸟妖少年,一手把玩着酒杯,听到后面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少年微微侧过头,眼中浮现出眷恋之色,还轻轻地用脸颊去蹭她的掌心。

苏旭一直在看他们,“恨却也谈不上。”

莪山君微微挑眉,接着一把搂住那面露依恋的鸟妖少年。

后者身形纤细轻盈,再加上根本不敢也来不及反抗,直接被拖到了两人之间。

莪山君望着旁边的红裙少女,嫣然一笑,直接将少年推进她的怀里,“你盯着他看了好久,让他也陪你玩玩?”

苏旭冷不丁被塞了一个人,才发现那少年当真十分柔弱,比自己还矮了些许不说,身形也小了一圈。

少年十分乖顺地依偎在她的臂弯里,尖俏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微微抬起头看她。

他生得秀美精致,一双翦水双眸含情脉脉,两道妖娆的墨蓝纹影在眼角晕染开,又生出几分妖异魅惑。

“……”

苏旭被他看得有点心痒。

她伸手模了模少年的脸颊,后者温顺地垂下了脑袋,却并没有再脸红。

“君上不必如此。”

苏旭看他的表现,猜他肯定是心悦莪山君,对自己没什么感觉,如此恭顺也只是因为他被莪山君推到自己怀里。

她不禁莞尔道,“以往我去别人家里做客,若是发现什么有趣之物,很少会开口询问,甚至也不敢多看几眼,唯恐人家要直接送给我,其实我只想知道哪里能买到罢了,买不到也就算了。我最怕君上这种人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罢松开了环在少年腰间的手臂。

鸟妖少年很乖巧地保持着跪姿,慢慢以膝挪动向后退去。

莪山君也没再硬塞人给她,只是隐晦地又向上首看了一眼,好笑地道,“若你真是我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当我欠你的。”

这次苏旭注意到她的神情,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然后险些吓了一跳。

离火王早已不再望着殿外出神,正看着她们两个,神情说不上是愉悦还是不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旭:“?!”

她不禁有些紧张。

——难道她们说的哪句话让她不喜了?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忽然听到莪山君又笑了一声,“你又来了,哈,你这家伙也挺奇怪的,方才与王上说话,一边拒绝她一边又把她吹上天,你想玩什么欲擒——”

苏旭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嘘!”

人家正主在听着呢!

不对,重点是自己根本没想这么多。

苏旭状似不经意地向上方看了一眼,离火王已不再盯着她们,只是低头喝酒,她心中松了口气。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

莪山君被抓得轻轻吸了口气,显然被捏得也有点疼,“紧张什么——”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两人这么一搞,倒是诡异而迅速地拉近了距离。

“你不是有一群儿女,而且没几个是你亲手养大的,难道你对他们个个都有求必应?那你身边的宠姬们恐怕早就被送完了。”

苏旭没好气地道。

“我那些在人族父亲身边生长的孩子个个锦衣玉食,过得比神仙还快活些,我也没有对他们不住。”

莪山君淡定道:“如何能一样?”

“我也没有不快活。”

苏旭叹息一声,“算了,不提这个,你先前说我们是血亲,若不是母女——”

“我也有一大堆兄弟姐妹。”

莪山君意味深长地环顾四周,“只我觉得他们也未必有那本事,谁也不能像你这般直接和古魔硬碰硬,啊,说起这事,你说你们在水牢里抓了一个人?那人有些不对劲。”

“不是我,是他被丢到了水牢里,然后遇到了那魔修。”

莪山君露出深思之色,“你将劫火打散了,它的一部分逃走了,很可能遇到了你那便宜师弟。”

苏旭早就想过这可能性,然而当时她不想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故此也不去问韩曜。

“魔族和魔族之间,嗯,究竟会不会自相残杀?这问题我听到过不同的答案。”

“不好说,要看具体情况。我听说雾魔就什么都能吞噬,只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罢了。”

莪山君沉吟一声,“如今现存的元初古魔还有四个,永劫之火是其中最容易召唤的,当然是相较而言,另外还有三个,群星,血骨,噬魅,难度依次升高——它们都比永劫之火要麻烦,尤其是最后的噬魅,被封印在里界最深处,已有数千年不曾现世,它极难被召唤,纵然是它的信徒,闇魔教的魔修们,也很难与它沟通。”

苏旭了解玄火教的事,对古魔们拥有信徒一事也不再稀奇,“你说的那魔门,他们也像玄火教门人一样,都像变成魔族?”

“差不多,不过他们认为那是一种‘得道’,就如同修士想要成仙。”

她停了停,“他们若是能得道,就会变成雾魔,然这过程要比玄火教徒魔化更加困难,而且噬魅一直无所回应,他们无法被古魔降临,力量大幅削弱,随便一个大妖都能轻松将他们杀干净,如今闇魔教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雾魔要比焰魔强横许多,因为后者几乎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更别提变化形态了。

“雾魔是否能与人诞下后代呢?”

“他们真真正正变成被自己吞噬的人,还原灵压和血肉,你说呢?”

这答案显见是肯定的了。

苏旭点了点头,“方才你说韩曜在水牢里遇到的魔修有问题,为什么?”

“我也是曾经进过玄火教总坛的人,当然自打那次之后,他们的总坛就没了。”

莪山君轻咳一声,“据我所见,他们只会关押祭品,你说的那人好像已经被关了许多年,这十分奇怪——如果他是叛徒,早就被处死了,如果他们是想从他嘴里问出某些事,那他恐怕就不是玄火教的人。”

“你是说,”苏旭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信奉的并非永劫之火,而是其他的古魔?”

莪山君赞赏地点头,“你也见了不少玄火教门徒,他们可像是怪物或者傻子?不像吧,只是瘦削苍白,虽说精神癫狂,然而依旧能和你说话。”

苏旭吸了口气,“你是说,韩曜遇到的那魔修——”

她禁不住想起了韩夫人。

韩曜说过他的母亲疯疯癫癫,完全无法与人交流,而且终日自言自语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如今她忽然意识到,所谓听不懂,并非是那些话很奇怪,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无法分辨。

“你们抓的那个魔修,很可能是一个,如今几乎绝种的闇魔教徒。”

莪山君颇为肯定地道,又听苏旭讲了韩夫人的事,“唔,这就奇怪了,她年轻时与人私奔了数年,要么她直接被一个雾魔变成的人族拐跑,要么闇魔教依然在暗中活动,她成了教徒。”

“后者可能性更大?”

苏旭低声道,“毕竟魔族应该对让人为自己生孩子没兴趣吧,更多可能是吃了她,那也用不着将她骗走。”

“若是闇魔教还在活动,也许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苏旭一拍桌子,“那玄火教魔修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抓起来,很可能就是看穿她的身份,就像屠山地宫里被关起来的老头子。”

她大为后悔自己杀了那廖老鬼,如今韩夫人的下落是彻底没了。

“还有沈翠儿,她也是忽然失去理智——而且那个形态和雾魔还有点相似,兴许这一切都有关系。”

莪山君耸了耸肩,“是,至少据我所知,闇魔教徒力量越强神智越不清醒,像是白沙城主这样的是极为稀少的个例——城主还记得你和那雾魔战斗时发生了什么吗?”

她说着向后面的媱姬点头致意。

“我们打成一团,我就渐渐没意识了。”

后者举杯还礼,“若是我能说清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莪山君也不失望。

她扶案而起,周身灵压瞬间荡漾开来,一阵无形的力量波动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皆尽牺牲。

大殿里针落可闻。

一众妖族纷纷抬头看向这边。

莪山君在中境颇有威望,是离火王手下极出名的大妖,没人不认识她,故此大家都没敢有怨言,唯有对面的桓山君白了她一眼。

她置若罔闻地向上首看去:“王上方才都听见了吧。”

苏旭默默攥紧了杯子。

离火王轻轻颔首。

她的声音轻柔温和,却极为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诸位先走吧。”

九重殿里的妖族们纷纷起身,他们先退到外面,然后才各显神通地离开,顷刻之间散了个干净。

只有寥寥数人不曾动弹。

他们都是席位在最前列的大妖,譬如危山君和对面的望山君与桓山君。

媱姬依然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不多时,狂山君也出现在门口。

青年懒散地跨入大殿,步伐优雅从容,逶迤及地的衣袍下摆拖曳而过,一路瑰丽荼蘼。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在红裙少女前方稍稍一停,“你还是来了啊。”

这孔雀依然目视前方,语调轻佻,颇为傲慢。

苏旭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她闯入那九霄天风之中,恐怕和这人月兑不了关系,“托君上的福罢了。”

狂山君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到左侧第二个席位,旋身坐定,一手托腮,一手敲了敲桌面。

“你见到了闇魔教徒?”

苏旭:“……”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沟通消息的,不过显见对方也未必全然知道方才的对话。

莪山君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

她清了清嗓子,在一位妖王并一群大妖的注视下,将自己在屠山地宫里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这些鸟妖当中的强者们纷纷露出思索之色。

苏旭又说起他们带着魔修前往凌云城的路上,那人一直在嘟囔些她听不懂的话,“那究竟是什么语言?”

大妖们尚未回答,离火王轻声开口道:“你可知道古魔的来历?”

苏旭很诚实地摇头,“我听过好几种猜测。”

玉座上的妖王慢慢站起身来,向她微笑了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说话,别的事暂时让他们操心好了。”

苏旭再次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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