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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暗沉沉的空中雷霆轰响,道道闪电砸落下来,映得半边天幕一片惨白。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顺着瓦片流下时连成雨柱,叫人连窗外的花木都看不清楚了。现在正值盛春,原是百花烂漫、灿如织锦时,此刻绿叶鲜花却都被雨砸落在泥里,弄得院子里光秃秃的,很是凄凉。

阮钰用竹竿将窗子撑开些,朝外面看去,只见大雨一片滂沱,密密实实遮蔽视线,不由温吞吞地感慨:“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怪哉。”

院子里已积存了不少水,好在屋子是大块青砖做成,屋前还有数块青石板垫成石阶,倒是并没有让雨水漫进屋里来。

阮钰不欲多看,关上窗,背过身往后走。孰料倏然有狂风大作,树摇风啸中,窗子哐啷哐啷抖动不停,又有一道闪电劈在门前,打得地面猛一响——

“啪!”几乎是炸在了耳边。

阮钰被吓得一颤,心跳砰砰砰地响个不住,也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丝奇异之感。他转回身,定定地看着那紧闭的木门。只一瞬,他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他侧开脸,用右眼朝外面瞧。

门外,屋檐下的青石被劈得半碎了,那一片焦黑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阮钰揉揉眼,再仔细看了看,刚刚是错觉?

那东西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又动了动。

阮钰一顿。

看样子,是个活物啊。

一时看不清是个什么活物,可如今外面的天气很是不祥,要是他不理会,再来一道打雷闪电的,那物必死无疑。

踌躇过后,阮钰到底还是不忍心,猛吸一口气打开门冲出去,用软布把那活物匆匆一包,又猛地缩回,把门死死地关紧。

幸而他谨慎,只见他门栓刚插紧,那千钧一发之际,白光乍现,正是闪电劈来,声势浩荡,又是一个炸响!这动静比先前还近了点,似乎是直接劈碎了门槛。

阮钰的心跳得更快了,恍惚间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急促地呼吸几次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放在桌上展开,露出里面的活物来。

是个长条形的,只有一两寸长,半边身子都被雷击糊了,眼看着,好像就要活不成了?

像是在反驳他的话,黑黢黢的长条儿艰难地舒展身体,随着它的动作,软布上蹭了一层焦黑,而长条儿的身上却隐隐约约闪动着些银色的光芒。

阮钰凑过去细看,忍不住瞪大了眼——这是、这是一条银色的小蛇?

小蛇没动几下又是气息奄奄,阮钰见了倒也怕不起来,就连忙去打了一盆水来。

刚浸湿手巾,他忽然顿了顿,先找到个干净的布头轻轻塞进小蛇的嘴里,以免它因疼痛咬人,随即,才仔细地给它擦洗。

过了有盏茶的时间才擦洗干净,阮钰低低地吁了口气,看向小蛇时,眉眼间都是不忍。

蛇身上一部分鳞片剥落,血肉模糊的,另一边倒是完好,可大概是受了重伤的缘故,鳞片光泽也很黯淡,瞧着好不可怜。

阮钰想了想,把伤药拿过来,缓缓地涂在小蛇伤口上。

只是……

这伤药是家里常备的,对人药效不错,却不知道对蛇有没有用?奈何家里也没有专给蛇治伤的,这药药性温和,且凑合着试试吧。

“你可得好好活下来。”他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风清雨霁。

迷糊间,阮钰似乎觉着有什么老盯着自己,一时间睡不着了,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正对上一对闪着金光的瞳子,吓得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待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日被他包裹在软布里的银白小蛇已顶开了布,正艰难地昂起头,对他吐蛇信。

阮钰才松了口气,道:“蛇兄,你可吓死小生了。”

银白小蛇又吐了吐蛇信,态度颇为亲昵。

阮钰将小蛇细细打量。

原来小蛇的眼瞳是金色的,所以方才乍眼看去,才仿佛闪烁金光一般。而经由一夜,小蛇的伤势竟已好了大半,原本没了鳞片的长出些许细鳞,光芒暗淡的那些则焕发光彩,色如流银,其美难以尽言。

阮钰越看越爱,眼见它似乎颇有灵性,也无攻击之态,到底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向小蛇的头顶按去。

小蛇扭了扭头,躲开了。

阮钰莞尔,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小蛇脾气不错,又乐呵呵地去碰它的尾巴尖儿。

这回小蛇似有无奈,却没躲开,任由他碰了碰后,把尾巴抽出来,“啪”地甩到旁边去。

阮钰搓搓手指,回忆刚才那一抹清凉莹润的触感,心满意足地披衣下床。

此刻房中门户紧闭,却还是透了些光进来,想必外头天气晴朗,他来到窗边,手臂微展,推开窗扇。

刹那间,一股暖风吹进来,沁着一缕淡香。

阮椒朝窗外看去。

外头有几株含桃开了花,如云似霞,一片绚烂。

昨夜分明花木凋零,没料想今日一瞧,似乎花复重开,美不胜收。

阮钰心中高兴,回身去把那小蛇捧过来,托起来对着窗外,说道:“蛇兄你瞧,美是不美?”他眉目含笑,笑中又现出几分温柔,“昨夜你遇上难处,正落在小生门外,可见是缘分。这含桃也遭了难,不过经历劫数之后反而花色更美,果子的滋味想必也更甘甜,可见和你、和小生都有缘分。你这样聪敏,应是在山野里自在遨游的灵物,待你养好伤了,想离去就去吧。只是既然这么有缘,待这含桃成熟时,还请你早早过来,小生请你吃果子。”

小蛇昂头吐了吐蛇信,神采奕奕,像是在答应。

阮钰见状,又把院子里其他的景致都一一说给它听,瞧它时不时似有回应,更觉有趣,也越发喜爱它了。

看过景致,阮钰给小蛇重新擦过身,又给它擦了遍药,高兴说道:“药既好用,小生再勤奋些给你换药,很快就能大好了。”

小蛇一动不动盘在他的手掌心,闻言以头轻触他的掌心,银白色的鳞片上隐隐有微光,恍惚间,似有瑰丽壮阔之美。

此后数日,阮钰每天给小蛇擦身换药两次,再亲自下厨给它做些清淡无盐的肉丝肉碎,小蛇赏面吃了,一人一蛇,怡然自得。

至第三日晚间,阮钰刚给小蛇喂过一碗肉糜,却见它忽然直起身子,晃了晃头,侧身看了过来——那金色的蛇瞳里,居然流露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随即小蛇一甩尾巴,蛇身快如闪电,急速游走,只一瞬就钻出窗棂,消失了。

阮钰一急,连忙冲出门去,口中连呼:“蛇兄,蛇兄?”

他四处寻找,可直到把整个院子都找了个遍,也再没有发现小蛇的踪迹。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小蛇是自己离开了,不由满心怅然。

片刻后,阮钰收回心思,暗忖,自己曾经允诺,待蛇兄痊愈后就将它放归,如今可不就是时候了么?只是连日来他与蛇兄形影不离,他对蛇兄喜爱非常,才有诸多不舍……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刻,又怎么能不怅惘呢?

阮钰慢吞吞地往屋里走,摇头晃脑地叹道:“也不知含桃熟时的约定,蛇兄会不会来?唉!它恐怕要不记得小生了。”

语毕,他并不曾发现,在院墙的一角,似有一道银光闪过。

明亮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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