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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把整个事发的经过和结果都细说给了崔老太太, 也多谢她老人家帮衬,才能得以让事情如此顺利地有了结果。

崔老太太听这话,忍不住心酸落泪道:“你这孩子倒见外了, 真要说谢, 该我多谢你, 幸而有你这个聪明的丫头在, 把崔家的恶疮给挖了出来,若不然这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咱们崔家早晚会败坏在那些人算计里!”

除了崔柳和她身边的丫鬟, 还有崔六娘身边的娇姑,更有大儿子身边的锦秋,另外两房里头也被安排了人,而且这些丫鬟、家仆都能是在主人跟前说上话的。有时候恰恰就是这些不起眼的身边人,反而更能左右主人家的想法。崔家若有朝一日被这些人在无形中控制了,崔老太太想来都觉得后怕。

“你父亲愿主动辞官, 在家闭门思过, 该按族规惩罚他的绝不会轻饶了!”

崔老太太晓得崔桃不喜崔茂,她也恨三儿子不争气, 该叫他吃吃教训。

“许你觉得祖母罚得轻了, 其实他丢了人、受了罪,我是半点不心疼,可毕竟这一大家子人荣辱都连着呢。你母亲还是他的妻, 你还有两位兄长,就怕连累了三房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受罪倒霉, 岂不冤枉?”

“辞官作甚?辞官就能改变过去,弥补之前带来的伤害?确如祖母所言,这反而连累母亲兄长们不体面。”

崔桃不管崔茂的事情按照家法怎么论处, 但波及了她母亲和兄长跟着倒霉却是不行。

“认错忏悔不在于其身处何地,而在于他是否诚心改过。心若冷,人若恶,他便是天天跪在佛祖面前念经也没用。若真有所悟,知道错了,便好好当官,为百姓谋福,把工夫都花在报效朝廷、体恤百姓上!这也算是给崔家给母亲挣脸面了,这才算是真忏悔,真有用了!”

崔茂在家事儿上确实犯下大错,但客观上来说,他从头到尾都并不知崔柳为恶,性质定位在不仁、自私自利、假正经等等道德品质上的混账,并不涉及刑事犯罪。为父,他是个失败的,但这些年在任为官,他却没出过大错。与其让他关在家里像废物一样悔过,天天在小马氏跟前晃着碍眼,倒不如人尽其用,让他好生为社会效力,通过挣荣光来补偿崔家和三房。

崔老太太怔了怔,倒是没想到崔桃竟是有这样顾全大局的想法。她禁不住眼含着泪笑,越发喜欢起崔桃来,“你这孩子果然心思剔透,懂事至极,让祖母太心疼了!”

“但丑话说在前头,他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得过且过,没大功也无大过地为官。”

崔桃告诉崔老太太,她会每年列条目,令崔茂达成她所要求的政务,比如这上山下地与百姓一起秋收,也在其列。倘若他达不成,那就来狠的,让他‘死’在任上,让他在崔家族谱上不再是活人,直接驱逐千里外,随他潇洒自私地活着去。如此小马氏也自在了,大家都自在了,用不着天天瞧他觉得碍眼。

“便是不知祖母是否舍得下狠心?”

崔老太太立刻点头:“当如此,便给他一次机会改过,若不珍惜,崔家他确实不配再呆下去了。”

当初崔桃被开封府布像悬赏的时候,崔茂因嫌丢人,半点怜惜都不给,甚至动过将人领回来,家法处置的念头。如今他犯此大错,还能给他机会维持体面再重来一次,已经是极好的宽宥了。

若他还不争气,还死性不改,崔老太太也难念跟他仅剩的那点母子之情了。当初他怎么嫌崔桃这个女儿的,她也会怎么嫌弃他这个儿子,‘留名除人’确系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崔桃自然也要去征求小马氏的意见,问她如此处置的意见如何。

小马氏如今与崔茂维只系着表面的夫妻关系,正是为了孩子才如此。

“倒比留在家整日搞所谓的‘忏悔’,无所事事叫人碍眼来得强。要么挣脸面回来,要么滚远点,这主意极好!”

崔老太太随后就把崔茂召来,道明决定。

崔茂跪地应下,表示愿意。

“那咱们可要写明契书,你若有违背,便自愿隐姓埋名,辞官去千里之外,今后不再以崔家三房自称。三媳妇的丈夫也不再是你了,是一个已经在崔家族谱上死了的人,她若想改嫁,我也不拦她了。”崔老太太道。

崔茂默了半晌之后,深深地点了下头,满脸愧色地提笔,依崔老太太所言写下保证书,签字画押。

崔老太太收下保证书之后,对崔茂道:“也不必对她说什么道歉愧疚的话了,别人或许能听得,可我这宝贝孙女儿却不稀罕听这些只耍嘴皮子的话。今后你若想在你妻儿跟前抬得起头来,便做出政绩,真真切切为百姓谋福,为朝廷效命,也算将功赎罪了。”

“儿子谨记,诚心与否,便请母亲和她们以后且看就是。”

崔茂这两日受尽家人指责之后,方醒悟过来自己之前有多过分。他一直在琢磨自己当如何道歉忏悔,才能求得真正的谅解,可他又觉得自己没脸去求了,不配去求。

崔茂正觉得没路可走,以后大概要在老太太管束下,在家中被禁足,浑浑噩噩地抬不起头度日了。如今却听还有一个努力的机会,还可以继续为官,改过自新,他真真心怀感激,同时不禁更加觉得自己愧对崔桃。

女儿因受威胁,为家人的性命安危,才甘愿落难在开封府认罪求死。他作为父亲,却从没有相信过自己的女儿,不曾给过她一点点怜爱,没有丝毫为父者的仁慈。

若换成是自己,他怕是早就恨不得让这样的父亲去死了。而如今她却是以德报怨,在家里所有人都瞧不起嫌恶他丢人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维持体面做人的机会。崔茂觉得若再不珍惜,那他真真就是一摊臭彻底的狗粪了,什么都不配!

崔老太太又将小马氏叫来,让他们夫妻二人坐下,正经严肃地跟他们提起崔桃的婚事问题。

“按理说,这事儿不该我一个老太太插手。但这孩子的情况特殊,我便硬要做主了,她的婚事你们都不要管。这孩子愿意回开封府继续做事,就让她回去。她若一辈子不嫁人,也就随她去,咱们可不能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了。”

小马氏一想到崔桃曾经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甘愿在开封府受罪受死,眼泪就哗哗往下流,自然是万般赞同崔老太太的意思。今后她女儿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跟谁拼命!

崔茂也应承,表示一切都听崔老太太的安排。

“这就好。”

崔老太太喝了口茶,思量了会儿,又对他们夫妻道。

“不过,我觉得这孩子想不嫁出去都难!咱们崔家女儿素来招人求娶,她又是那般貌美机灵有才华。我就不信这世间好儿郎都瞎了眼去,瞧不着我宝贝孙女儿的好,为她着迷?这惦记花儿的蜂儿多了,总会有一只招得花儿入眼了,让花儿喜欢上的。”

“她连吕二郎和韩二郎都看不上,还能看上别人吗?”崔茂倒是觉得不大可能。

“那不是还有个韩六郎?”小马氏可早就注意到韩琦了,觉得这后辈很是不错……

“有理。”崔老太太让崔茂回头查一查韩琦家里什么情况,提前走动一下,打听一下这孩子的品行。

俩人没意思也就算了,若是有,那就得防其别是个徒有其表的,最紧要的就是防着不能如崔茂这般,为官还行,长得还凑合,但在女人的事儿上最犯浑,这样的男人坚决不能要。

崔茂一听崔老太太居然拿自己举作反面例子,干巴巴地点头应承,乖乖附和有道理。

……

崔桃好些天没有正经地品尝美食了。

近些日子她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连三餐都顾不上吃。今天她可是特意留肚子,要吃韩琦给她备好的那稀罕物。

至于王四娘和萍儿,崔桃就打发她们先去安平城内吃一圈。让她们俩人把有好吃好喝的地方验一遍之后,再来告诉她哪里最好,她再去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支开这两个人,她便于跟韩琦单独相处,吃独食。

崔桃悄悄翻墙跑到韩琦所住的屋后,敲了敲窗。

韩琦随后打开窗,见崔桃这就要爬进来,人挡在窗前未动,“偷偷模模作甚?”

“刺激。”崔桃才不管韩琦是否挡着路,直接翻过窗台,就抱在了韩琦身上。

韩琦只得无奈笑一声,只得侧身让了路,然后赶紧把窗户关上。

“若被瞧见了,你便有口说不清。以案子为由,正大光明来见我,反倒不落人口舌。”

毕竟崔桃现在有开封府的职务在身,如今还正处在查案的紧要关头上,上下级见面极为正常,便是谁心里多想嘴上也不敢乱说什么的。

“那可没有这样偷偷模模的刺激!”

她就是要韩琦为她打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规矩,相处的时候他舍下的东西多了,最后不舍的也就多了,这正是所谓的‘沉没成本’。况且循规蹈矩地相处,趣味儿有限,多点小刺激,也可以增加两个人的情趣和回忆。试问哪一对老夫老妻回忆过往,会对他们每天普通的相处有印象?

崔桃背着手,打量屋里的环境,简单雅致,但摆设物件都不算便宜,可见崔家是把韩琦当贵客一般供着,很是看重。

韩琦去门外通知张昌可以通知厨子备菜了,随即就关上门,无奈地看着像个兔子似得在他房里乱窜的崔桃,她甚至连他的衣柜都查看了一番。

“又作甚?”韩琦见她翻衣物,忙按住了崔桃的手。

“我想给你洗衣服,有没有穿过的?”崔桃问。

韩琦呼吸滞了下,攥住崔桃的手,“不用。”

“我想——”

“不许想。”韩琦马上截话道。

崔桃眸光闪了闪,望一眼韩琦,便抿着嘴讪讪地收手,低头不吭声了,好似被韩琦的‘凶横’给吓着了。

韩琦喉结微动,默了会儿,才去拉住崔桃的手,“去诱慕,除贵欲,捐思虑。”

“嗯?”崔桃不解地看向韩琦。

“每次见你之后,都要默念的话。”

所以刚才那句‘不许想’,不是对她而讲,是在警告他自己?崔桃心中偷笑,很想告诉韩琦,其实也可以放肆想一想的。不过这会儿见韩琦一脸认真反思的模样,她倒是不大忍心再欺负人家了。

“我写最好看的‘琦’字给你,你写最好看的‘桃’字给我的,看我们俩谁写得漂亮,写的丑的人一会儿自罚三杯。”崔桃转移话题,好缓和韩琦的状态。

舞文弄墨一向是读书人的爱好,韩琦也不例外。对于崔桃的提议,他倒是乐于参与,当即便挥毫泼墨,写了一个大大的‘桃’字给崔桃。不再是他一贯在公文上所书的清隽小楷,笔锋处处有所收敛。这个‘桃’字笔划遒劲有力,却不失鸾飘凤泊的风逸,处处透着锋芒,也处处透着霸道。不见此字,崔桃还真不大能看得出来,斯文内敛的韩琦,对于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存着怎样的态度。

见了之后,发现他其实很自信的,原来在装乖。

韩琦写完之后,将纸挪开,重铺一张纸,用镇纸压好,让给崔桃来。

崔桃则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小小的‘琦’字,清隽规整,但风格不够突出。

韩琦见了此字,挑了下眉:“这般想输?”

“六郎既带了厨子来,不信没备好酒。”崔桃应和承认。

韩琦忍不住笑,他的确是备了好酒来。这都被她算到了。

琦本有美玉之意。

崔桃随即在纸上画一枚玉佩,在原本‘琦’字的基础上又添了字:瑰意琦行,超然独处,美无瑕。

自然不算是诗句,最多算拍马屁的赞美之词。

韩琦再度扬眉,勾着嘴角,浅笑地看着崔桃。崔桃回看一眼韩琦,执笔再沾了沾墨,挥臂左右横画两笔,便在玉佩吊绳之上出画出了一枝桃花来。

“如何?有意境么?”在韩琦点头的刹那,崔桃哈哈笑道,“取‘你被我吊住了’之意。”

韩琦本在崔桃发问之后,立刻想到了极有意境的诗句,一听崔桃此话,不禁笑出了声,连手中的茶碗都摇晃着,洒了些许水出去。

韩琦将茶碗放回桌上,用帕子擦了擦手。

往日他曾以为自己将来所娶之妻,必然也该是出身书香之家,与她一同执笔着墨,谈诗书,附风雅。却怎么都料不到会是如今这般光景,虽然也是与她一同执笔着墨了,她则可以在做着风雅之事的时候,说着‘俗气’的话,偏偏让你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当,反而有趣得紧,让人心悦不已,甚至禁不住欢喜地想把这个鬼灵精抱起来,再举高一点。

韩琦便也执笔,在崔桃所述的那句边上,写了最简单的三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家室。

崔桃看到这话,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看来韩琦如今已经很想把她娶回家,宜家宜室了。

“如今可过关了没有?”韩琦放下笔,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崔桃,咬着崔桃的左耳问。

“六郎不乖了,明明之前瞧着还那般害羞呢。”

崔桃歪着头,由着韩琦抱着,两颊浮现淡淡的粉色,她低眉转眸,羞涩含笑的模样,真如桃花灼灼,潋滟逼人。

“兔子急了敢咬人,”韩琦声音沙哑,在崔桃耳垂上浅浅地吻了一下,用更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早被你逼疯了。”

彼此彼此,以前做大牢的时候,更都是你欺负我呢!崔桃在心里算起旧账,嘴上却不说,转过身来,低着小脑袋瓜儿,用手指在韩琦胸膛上戳啊戳,以求把他逼得更‘疯’。

韩琦忍了片刻,攥住崔桃不安分的手指。

两厢蓦然对视,崔桃渐渐靠近了韩琦的唇。韩琦凝看崔桃的眸子黑沉沉的,呼吸趋近停滞——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张昌告知饭菜备好了。

崔桃立刻跑到里屋躲起来,在韩琦看不到的时候,脸上张扬起坏笑来。

韩琦眸光微闪,也在背对着崔桃开门的时候,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张昌伺候韩琦多年,自然知道今晚这顿饭请了谁。人没从正门进,他也不多问,默默摆好了饭菜和冰镇的流香酒,便默然退下了。

崔桃隔着很远就闻到了酒香,果然不出所料,韩琦备了极好的酒。

在听了酒名之后,崔桃不禁感慨,“我听说蔷薇露和流香酒最是酒中极品,一斗十万都买不来,是宫里头的特供。”

“是,官家所赐。”韩琦边给崔桃斟酒边答道。

“官家为何无缘无故给你酒啊?”崔桃端起斟满的酒盅,深吸鼻子闻了一下,酒汤清澈,酒香浓郁,真不愧是传闻中的极品好酒。

“我写了折子进言两句,他看过之后气了半天,便赐了这酒。”韩琦解释道。

崔桃正要敬韩琦一下,再忍不住尝尝这流香酒的味道,忽听韩琦此言,打个激灵问他:“这酒该不会有毒吧?”

韩琦笑,举杯回敬一下崔桃,“御赐之酒,便是有毒我也当喝,你倒是可以不喝。”

说罢,他便饮了一口。

“我也不怕,大不了今日我与你做亡命鸳鸯!”

崔桃赶紧跟着一饮而尽后,不禁叹果然是好酒。口感醇香甜美,当酒从口中滚动滑过喉咙的时候,这醇香味道更浓烈,由此方深刻体会到这酒为何叫流香酒了,果然在流动的时候更香。

两厢自然都知道这酒没毒,不过说巧话逗乐罢了。韩琦却因为崔桃那句‘亡命鸳鸯’,多思了片刻。

桌中央那盘菜,正是崔桃从开封熬到安平数日了,才终于盼着吃上了的‘稀罕物’。

此菜名为鸳鸯炙雉,为蜀地一种嗉子上垂绶如锦的雉鸟烹饪而得,油烤之后,撒入酒、酱、香料焖熟。

这鸳鸯炙雉的香,便如流香酒一般,四溢得诱人,让人嘴未动之前,便已经因味道而倾倒。

“难怪你说这菜只能我们二人吃,原来名字里有‘鸳鸯’。可咱们俩吃这 ‘鸳鸯’,意思会不会不太好?真要做‘亡命鸳鸯’不成?”崔桃特意问道。

“那就别吃了。”

韩琦一句话,成功劝崔桃利落地下嘴了。

她把一块腿吞入嘴,骨头吐得利索极了,连连点头应承:“嗯,好吃!”

“不怕做亡命鸳鸯了?”韩琦轻笑问。

“早已经做了不是,刚酒都已经喝了。”崔桃给韩琦夹了一块,让他快尝尝,真的好吃。

肉女敕而弹,入口味美香鲜,便是嘴里吃着呢,还是不禁馋涎欲滴,有种多少都不够不满足的感觉,吃完之后,口齿留香,久久不散,当属于美味中‘稀罕’级别了。又因此物从蜀地寻来,千里之遥,想再吃却也不易,再添了不易之‘难’,便是稀罕之上再加稀罕,不愧于‘稀罕物’之名了。有时候美食恰恰就是这样才更勾人,限量供应,想再吃不容易,倒是会给人留下更勾人的美好。

另还有莲房鱼包,便是将莲蓬剜瓤留孔,将鳜鱼块塞入其中,蒸熟后涂上蜂蜜,再用莲、菊、菱三鲜做调味汤汁浇在上头。鱼肉带着莲蓬的清香,味儿女敕鲜而无油不腻,最是风味鲜美不过。1

好酒好肉,日子似神仙,再有佳人相伴,神仙都比不过他们了。

崔桃开开心心跟韩琦吃到天色大黑,喝得微醺,还要再喝,便被韩琦修长的手一挡,不许了。

“一会儿你还要回去。”偷偷模模来的,他自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把崔桃送回去。若人喝醉了,他又不放心崔桃自己回去。

“刚才书法比试我输了,自罚三杯还没吃呢。”崔桃见韩琦要反驳自己,率先抢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谁说我是君子了?”韩琦轻轻地笑了一声,自是不受‘威胁’。

“反正我的男人对我,肯定要说话算话的!”崔桃抓紧酒杯偏不放。

韩琦听她那句‘我的男人’,乍然滞住了,拦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她是真想逼疯了他!

“只三杯。”韩琦声音黯哑。

崔桃点点头,美滋滋喝了三杯之后,方拍桌起身,跟韩琦道别。

她径直往门口走,韩琦冷眼看着,没有阻拦的意思。还是崔桃在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恍然想起来自己不能走正门,转身去跳窗。

韩琦见状这才去搀扶崔桃,见她笨拙地从翻窗过去后,身子又摇晃着,似都快站不稳了。韩琦不禁无奈地叹口气,他撩起袍子,也翻窗过去,随即便抱起崔桃,谨慎观察四周的环境,越过墙头,将崔桃送往回房。

在快到崔桃房间的时候,路遇了小马氏和王四娘、萍儿说话,三人正要一起去找崔桃。韩琦为了避过她们,不得不拉住崔桃躲在墙角边空间狭小的树丛之后。

崔桃眨着浓密的睫毛,刚好擦过韩琦的下颚,给他带来不可言说的痒意。

韩琦低眸看向她,崔桃葡萄般黑漆漆的眼珠儿也回看着他。跟韩琦四目相对的时候,崔桃便无声地对他笑起来,手更紧一些勾住了韩琦的脖颈。

韩琦禁不住也笑,捏了一下崔桃又女敕又软的脸蛋。

那厢还传来小马氏和王四娘给她们的说话声……

是够刺激了。

韩琦捏完崔桃的脸又揉了揉。

咳——

崔桃忍不住嗓子的痒意咳嗽了一声。

“什么人?”萍儿顿时警觉问询,毕竟崔家的案子才结束,谁也无法保证府里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崔桃打个激灵,赶紧紧张地看向韩琦。谁知韩琦丝毫不怕的,从容淡然地矗立原地。

在崔桃呆愣之际,韩琦忽然附身,轻轻吻上了崔桃的唇,趁机掠过她的耳际低声道:“去吧。”

“是、是我!”被害羞的男人主动‘攻击’并占了便宜去的崔桃,慌慌张张喊一声,转身飞快地从树后跑了出去,及时地拦住了前来查看状况的萍儿和王四娘。

小马氏一见是崔桃松了口气,问她做什么去了。

“怎么身上有股子酒味儿?”

“案子差不多结了,就忽然觉得高兴,喝了两杯,嘿嘿……”

“一个人喝酒,也不跟我俩一起?”萍儿好奇问。

小马氏跟着附和:“也没带上我。”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崔桃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她口气太想当然,以至于小马氏等人缓了下神儿才反应这话被她说反了。

“真就你自己?”母女连心,小马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因见也没外人,王四娘和萍儿都算是崔桃的挚交,便是有什么秘密也不至于外传出去。

小马氏便径直走向崔桃刚刚所来方向的树丛后。

崔桃目光紧跟着小马氏,忙去拉住她,“ 阿娘往哪儿去,咱们快去我屋里吧。”

小马氏见崔桃这般,更要去看看了,拉着崔桃疾步走了过去,结果在树丛周围四处看看,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崔桃见没人暗暗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跟着小马氏一起伸长脖子四处瞧,“阿娘瞧什么呢?可是稀罕这树叶长得漂亮?”

崔桃顺势就揪了一把梧桐叶递给小马氏。

小马氏瞧她喝得脸色涨红,本来挺机灵的人儿如今倒像个小傻子,禁不住摇了摇头,笑着拉她赶紧回房,令丫鬟们伺候崔桃沐浴。

崔桃老老实实地趴在浴桶边儿,默默地用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嘴角笑意逐渐扩大……

过关了么?自然是过关了的。

那么讷言敏行,戒急用忍,步步小心,又步步为营……她本来是本着在相处的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顺便调|教的,可不等她出手调|教,人家就先自己把自己给教好了。

莫不是老天爷看她原来那辈子的日子过得太惨了,才让她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

次日一大早,崔桃就拉着王四娘和萍儿去道观上香。

俩人都不懂崔桃这是哪来的劲头,若说上香的话,那都是赶着初一十五,今天又不是正日子。

崔桃虔诚地拜神,好好地上了香。

王四娘和萍儿见状,也赶紧跟着拜了。

拜完之后,王四娘就忍不住问崔桃:“我瞧崔娘子刚才求得那么虔诚,许了什么愿?”

“你许了什么?”崔桃反问。

“自然是以后大富大贵,万事都顺心如意,还有我们三姊妹都能好好的!”王四娘特别爽快地答完后,就等着崔桃的。

崔桃:“我觉得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王四娘急了,“那我刚刚说了怎么办?”

“我说的未必准。”

“那可不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有道理。“崔桃对这话突然若有所悟,然后提议王四娘道,“那就再许一遍,这次不说。”

王四娘赶紧拿香,去再次虔诚地拜了一遍。崔桃则拦下一位路过的道士,求问这道观里哪一位道士最博学,最懂符咒符纸之类的事情。而后,崔桃就被指引到了一座偏僻大殿旁,那里有一名年轻的道士坐在桌案后,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引路的道士甚至连其道号都不肯告知崔桃,让崔桃有能耐自己问。崔桃不解问缘故,则被告知这道士脾气很怪,不是什么人都搭理,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算命,每日的嗜好和性情还都不一样,还要看她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对上人家今天的脾气。

崔桃走了过去,张口就问这位道士,哪一种符纸能拍在亡者脑门上,令亡灵丧失记忆。

道士闻言后,疑惑地望向崔桃:“还有这种符呢?”

崔桃丢了一串铜钱在桌上,嗤笑:“学艺不精!”

嘲笑他,嫌弃他,却还是给他钱了。

“小娘子也同样不懂,如何就知我学艺不精?许是小娘子这问题本来就有问题呢。”道士对崔桃有几分兴趣,就淡定地把钱收了,反驳起崔桃的话来。

王四娘闻言后便掐腰,这就要替崔桃骂回去,被崔桃拦下了。

“你的意思你学艺很精了?”崔桃问。

“贫道所阅道籍不说天下第一,却也有前十了,小娘子所言这种符,贫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既然道长如此博学,还请为我解惑,”崔桃讲一张面额十贯的交子放在那道士面前,“那有什么符,拍在死于非命的亡者眉心之处,还要燃尽了?”

“多半是化鬼符,这种符可比小娘子所谓的让鬼失忆的符更狠,它会让亡者直接魂飞魄散,不存于六界中,永远湮灭不复存在。”

崔桃便问了这道士的道号,叫双福,“道长的道号还蛮喜庆的。”

“这是自然,当年我师父给我起这个道号,便是指望我能多批点八字,多赚些香火钱。”双福笑着解释道,“但我却是看不上钱财那等俗物的。”

道士说完,又把崔桃给的那张交子给收起来了。

这行为可是看呆了王四娘和萍儿,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口是心非的人!?

“烦劳道长给画一个化鬼符?”崔桃倒不介意,又拿出两张交子放在他跟前,。

“这不是钱的事儿了,这种害人的符我断然不会画。”双福凛然正气道。

崔桃再拿了两张交子出来。

双福立马就给崔桃画了一个,双手呈给她。

崔桃收好了符。

三人从道观出来后,商量着选个地方吃早饭。

王四娘便赶紧跟崔桃介绍道:“昨日我和萍儿都尝过了,这安平城内饭菜最好吃的一家就是芙蓉阁。他家的芙蓉鸡、芙蓉虾、芙蓉鹅、芙蓉豆腐、芙蓉莲藕……所有芙蓉类的都好吃!”

美味自然不能错过。

崔桃立刻带着二人奔向芙蓉阁,就在大堂之内点了一桌子招牌菜开吃。

这会儿还算是早上,大家一般都吃些馄饨、烧饼之类的早饭。忽然来一满桌子大鱼大肉的,倒是挺招人眼。

崔桃和王四娘、萍儿三人早就练就了不在乎别人眼光的能耐,吃美食那也是不分早中晚该吃什么,从来都是好吃就行。本来萍儿不这德行,也是后来跟着王四娘和崔桃学坏了。

三人兀自吃得开心,就听邻桌的人说起了清福寺,提到朝廷剿灭了地藏阁,真可谓大快人心。

崔桃便问他们是从哪得来的这消息。

“这满城都在传呢,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清福寺昨日确实死了不少人,但是崔桃知道府衙的人不会乱传说朝廷剿灭了地藏阁,因为端了清福寺和剿灭地藏阁的区别可太大了。韩琦带领的属下不会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清楚。

显然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舆论,若这种话传到了汴京,朝廷的人都先入为主地以为韩琦解决了地臧阁。等他回去复命的时候,朝臣们发现根本不是如此,难免会有心理落差,进而对韩琦进行施压。

一般在朝廷施压的情况下,官府办案都会比较仓促,忙于交差。这很可能就是在一夜之间,这谣传如此迅速地宣扬开来的真正目的。

崔桃突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芙蓉豆腐不香了,放下筷子。

抬首之际,她蓦然发现有一白衣少年从二楼缓步下来,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

崔桃可不是那种躲避对方直视的人,也回看了过去。这少年有几分意思,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模样精致,拾掇得更精致。

少年在与崔桃目光相遇之时,面上浮起笑容,他随即就走到崔桃这桌的前面。

“这位小娘子,我们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如此老套的搭讪方式,让崔桃不大有兴趣回他,低眸把筷子又戳进了芙蓉豆腐里。

“你谁呀?”王四娘立刻替崔桃应酬。

白衣少年却仿若没有听到王四娘的话,眼睛还是看向崔桃,面容带笑。

“想起来了,你是前段日子开封府布像悬赏的那名女子。”

白衣少年此言一出,大堂内用饭的其他客人都不禁看向崔桃,当她是通缉犯。

“有事?”崔桃反问。

“小娘子的饭我请了。”白衣少年转头对掌柜道。

崔桃非常不喜欢这位白衣少年的擅自请客,连问都没问她的意见便装熟,你当你是谁?

“真的?”崔桃佯装惊喜状。

“嗯。”白衣少年见崔桃此番反应,心里嘲讽地想:不过如此。

“那就烦劳掌柜再来三十桌一模一样的饭菜,给福田院送去,这位小郎君说他付钱!”

崔桃说罢便起了身,带着王四娘和萍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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