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回到房中,却失了困意。
曹苒取出身上的玉佩,触及指月复温润细腻。她仔细的瞧了瞧玉佩上面的图案,是一卷腾云上卧着一只龙身凤翼的猛兽,猛兽头顶的龙角比较明显,但样子很温顺。
魏姨曾说救起她时这玉佩就落在她身边,许是把她放在魏姨家门前的人落下的。而这玉佩是宇文华的,应是常被他佩戴在身上,所以才被很多人认得。
如此难道是宇文华早就与自己相识?可为何他从未表现出来!
要想知道为何他的玉佩会在自己身边,就只有拿着玉佩去问他本人,而如果自己拿出玉佩就必须要面对一个尴尬的问题,那一小袋金瓜子她该如何跟宇文华解释?
仔细琢磨了一番,说她因为家里穷,不得已才去诓了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或者说她本是打算去典当别的东西,却无意间被瞧见了这个玉佩,胖老板仰慕玄王已久,盛情难却不得已便收了那金瓜子?又或者来个死不认账,把一切都推给那个胖老板!
仔仔细细想了一圈,不管拿出什么样的说辞,心中都难以熬过两个字……心虚。
曹苒虽自视为人刚正,但也不乏觉得能屈能伸也是一种好的品性,可最关键的是要在宇文华面前承认这事儿,那她在他眼里会不会就成了满嘴谎话的小骗子了?
在他面前的形象她还是很在乎的,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的将玉佩放了回去。
心中分析了一番,如果他早与自己相识,现在相遇却没有与她说明,只有两种可能,可能是他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让她记起他们的关系,或者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便无需刻意提起。
前者的原因很多,可能藏着深仇大恨,也可能只是想借着她失忆抹去他们些许不愉快的记忆,又或许是她猜不到的种种。而这些日子看宇文华对自己的照顾,即便是两人曾经有些过节也定是他对她有不是的地方,既然如此她便大度的去成全他好了。
如若是后者,他们本就是路人,机缘巧合下刚好那个玉佩与自己落在了一个地方,则他也不会知道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那她就更不必自找没趣的去主动拿着玉佩承认当铺那档子不光明的劣迹了!
如此在心中推敲了一番,便安心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静观其变,不要没事找事!
心一定,困意就顺势袭来。翻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正准备合眼,腰间凸出个小东西硌得她生疼,取出一瞧,是那个核桃大小、金灿灿的长命锁。
曹苒细细掂量,可惜是个镀金的,不值什么钱。正面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翻过背面右下角刻着一个很小的字,月光下看不太清楚。她凑到灯前细看是一个冯字。
这能说明什么?这个小字有可能是主人的姓名字,也可能是制造它的金匠落款。
跟青冥从北齐回邛都的一路上,经常会坐在树上望着傍晚归家的人们,他们面露不一的疲惫之色,眼中却是带着一致的喜悦。那时她时常被
树下的游天盯着只能躺在树干上,她很是羡慕那些归家的人,她幻想着回到家中会有一桌子丰盛的晚饭,可以有暖暖的热水澡,有柔软舒适的床铺,还会有家人的关心呵护。
她想,有家可归真好。
然而曹苒没有关于自己身世和亲人的一点线索,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将鎏金锁随便往衣袖里塞一塞。魏姨和楚伯算是她的亲人,她决定走之前再去探望一下他们。
第二日,清风柔和,阳光灿烂。为了保险起见,曹苒仍身着男装扮相。
玉清露不愧是皇家药物,具有很好的消肿止痛作用,加上昨夜无眠时又修了修多日未练习的吐纳心法,已经不用挑着双膝走路了。
想到昨日自己挂在揽凤楼二楼围栏上的窘态,后知后觉的面颊烧红。
当时只想着如何摆月兑那群小斯,担心真的被人当场扒了衣服,也没顾上丢脸不丢脸的,现在失神的想着,还好是在揽凤楼的后院,不然被宇文华看到那就窘大了!
等她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见青冥正坐在樱花树下的矮桌前,手里捧着两个肉包子,闻声侧目向她望了望,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曹苒瞧出青冥这没来由的笑有些不善,保持着一张漠然的面孔,路过他身边时拿起他手中的一个包子,塞进他的嘴里。
二人虽是师徒关系,但青冥对她向来放纵,青冥落拓不羁的性格也难以一直维持严师的形象,所以他觉得尊师重道的那套表面虚礼在他们身上完全可以省了。
青冥倾身用手一挡,截住了堵嘴的包子,放入油纸中向曹苒一推道:“为师已经吃过了,这些是留给你的。都日上三竿了才出来,可是昨日被那群小斯追的狠了累到了?”
曹苒就知道她这个师傅一定会把昨日自己的窘态再拿出来笑干净,她故作淡定,不接他的话头,拿起包子大口吃着,给他一个没有嘴回他的眼神。
青冥瞧了瞧她的膝盖,看似一派正经的道:“玉清露是好用,但治标不治本,只对你昨日翻栏杆时加重的伤口有不错的消痛作用。看你今日走路大好,定是昨晚熬夜练习为师教你的吐纳心法了,这也算是对你偷懒的惩罚。”
曹苒继续往嘴里塞包子,点头不语,表示:你是师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顿了一刻,发问道:“师傅怎么知道玉清露的事?”
青冥往后一倚,慵懒的将身体摊在斜射下来的阳光下,淡淡道:“昨日茶喝多了,难免多起了几次夜。”
曹苒咽下口中的面团道:“你都听见了?”
逐风飘落的几朵樱花偶有几朵落在矮桌上,青冥被阳光照的闭上了眼睛:“殿下不是让你再来树下多坐坐,那就再坐一会儿吧,也难得再见开的这般好的樱花。”
曹苒目瞪口呆:“这你都听到了!”
青冥道:“昨夜风大,声音便吹得远一些。”瞧她两个包子很快进了肚,正了正身道:“永宁公主已经回
宫,城门大开,我们可以动身燕回山了!左柳的醉花酿一年才给我留十小坛,去晚了怕她就留不住了。”
曹苒一提神,来了八卦的兴致,问道:“九公主既然回宫了,那大梁的迎亲使是今日出城么?不知道九公主会不会因为王和我的流言而难为他,还好九公主也无意与月殿下的姻缘,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虽然我也觉得委屈,但也险些就成了罪人!”
青冥思索道:“皇家嫁娶都是要经过星师占卜选日子的,错过了昨日怕是要再行占卜另选吉日了。”又感慨道:“从古至今帝王之家的和亲有几个是你情我愿的,生在帝王家的儿女更要将自己的姻缘看淡。你不过是王身边的小插曲,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曹苒眨巴着眼睛,觉得师傅的这几句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二人静默了良久,曹苒猛然开口道:“苒儿竟忘了,原想着今日出发前想去城外西郊的魏家村探望一下爹娘”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还好来得及,我们先去买两匹马,再从西郊绕路出发可好?”
青冥皱眉道:“爹娘?你不是孤儿么?”
曹苒解释道:“是我失忆后救下我的义父、义母,他们都是淳朴的乡下人,人很好跟亲爹娘也是一样的。师傅可愿意陪苒儿去一趟?”
青冥面色沉了沉,扶腮摇头道:“又要绕远?为师心中还揣着远方那十坛子醉花酿,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曹苒讨好道:“师傅,取人之鱼不如取人之渔!等到了燕回山你那十坛子醉花酿若是少了一坛子,苒儿就缠着左柳将她那酿酒的手艺也一同学来,以苒儿的手艺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移身到青冥身侧,轻轻捶揉着他的臂膀,小骄傲的语气道:“到时候苒儿就是师傅身边行走的醉花酿,十坛八坛都不在话下!”
月亮门外,一欣长身影肩头微颤,看着院中樱花树下殷勤的小身影,瞧她哄人的样子唇角不自觉上翘。
“殿下,西域公主同她身边的婢女昨夜不见了,房里的衣物少了几件,还留下了这个。”身后楚峰双手奉上一封信件。
宇文华折开扫了一眼,字迹娟秀的写着:此生难得君心,便寄希望于来世。
又将信丢给他,吩咐道:“派人去仔细找,她已无处可去,我答应过她父亲要一直照顾她,她可以耍性子,但我绝不可以食言!”
楚峰领命后也随宇文华的样子向月亮门内瞟了一眼,院内飘落一地樱花,树下的两个身影正准备起身出院。楚峰赶紧尾随着宇文华悄声离去。
身后传来曹苒欢快的声音:“师傅,这肉包子可是城西当铺对面那家的?上次我用一颗金瓜子买了他家两个包子,他找了我一堆碎银子,回去还发现少找了我十钱!包子虽不错,但人不实诚……”
院外已拐入别院的修长身影,浅笑一声,低语道:“竟还爱记仇。”
楚峰跟在后头抻着耳朵,经判断,确定是玄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