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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拱元年(公元988年),三月。

五台山的太平兴国寺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黑衣蒙面,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一个襁褓放到山门外。

万籁俱寂的深夜,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仿佛是在向这山间的一切,哭诉自己的冤屈。

这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了寺院,僧人们一时间都跑出来瞧个究竟。

他们将婴儿抱起来之后,发现襁褓之中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杨延德亲启。

接着月光昏暗的光亮看去,犹豫山中黑夜寒冷,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哭声越来越微弱。

当即之下他们便决定将信件和这个小婴儿一起,送到了尘师父,也就是杨五郎的禅房之内。

躺在床上的那个婴儿,看上去不足一个月的样子。小的可怜,也被冻得可怜。

杨五郎拿起手中的那封信凑近桌案上的烛火,在反复端详下发现,虽然写信的人故意隐藏自己的的笔迹,可是他依旧发现了端倪。

自己的亲兄弟,即便是在战场上支离破碎、面目却非他都会认得。

杨五郎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拆开信封的手不住地颤抖。

拆开信封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杨五郎瞬间便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本想要将眼泪关在自己的眼眶之中,可最终它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信中这样写道:

“延德吾弟,自别后多年未见,请代问母亲安好。

宋辽两国交战多年,败多胜少。

景宗死后,圣宗耶律隆绪即皇帝位。国主年幼,其母萧太后把持朝政,国家日渐繁盛,兵强马壮,人才辈出。

其母子野心勃勃,不安于现状。妄图改天换地,取我宋朝而代之。

故而,为兄今日送一道保命符与你。

此女婴出身大辽皇室,身份贵重。他日若大辽来犯,兵临城下之时,或许可救我大宋于水火,以免生灵涂炭。保我宋朝,几代安稳。

汝身在寺院抚养女婴甚为不便,可送至雁门山上,请梧桐苑主萧炎代为抚养。

为兄安好,勿念。

愿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

杨五郎与欧阳天寒、木南荨三人对坐,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只有这样?”木南荨难以置信的问道。

杨五郎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就是这样,知道你身世的就只有四哥了。”

木南荨情绪激动,大声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回信,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呢?”

欧阳天寒拽了木南荨一把,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你疯了吗?四叔在大辽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五叔……”欧阳天寒的反应极快,他生怕再次惹怒杨五郎,于是替她求情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欧阳天寒话说到一半,便被杨五郎打断。他只是摆了摆手,和蔼地说道:“无妨,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一个人就犹如一棵树,没有根又怎么能枝繁叶茂,代代生息呢?可是孩子你要知道,根也分远近、深浅。”

杨五郎停顿了片刻,看着有些不解并且一脸迷茫的木南荨,继续说道:“你看有的树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粗壮的根系露在外面,可有的却只能被掩埋在潮湿、阴暗的土地之下。因为只有这样,这棵树,这棵树的根和叶才能继续生长,大家才能活命。”

被他这么一提醒,木南荨浑身一震,脑子逐渐恢复了清醒。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昏头了。竟然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杨五郎疼惜的看着她,安慰道:“其实,让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是我们的过错。那是你的人生,本不应该被我们左右。更不应该成为两个国家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不!”木南荨摇头说道,“所谓英雄,必然是要牺牲自己而成全天下的!杨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认为自己是杨家的血脉,大家都可以为了国家牺牲自己,那么她的牺牲也是理所应当。

可造化弄人,她却偏偏不是杨家的血脉。

这件事情杨四郎将它含糊带过,没有说明木南荨的身份,其实就是为了让大家误以为他是自己和铁镜公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半个杨家人,为国家安稳所承受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不然,若据实相告的的话,依照出家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杨四郎一般,做出这般有损阴德的事情。

杨五郎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十多年前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寒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鼻子塌塌地摆在脸上。

时移世易,他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么丑的一个小婴儿,今日居然出落得如此灵动、美丽。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年少的光芒,蕴含着对“少年英雄”最炙热的向往。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全部。明日就回去吧!边关这种地方,杀气太浓重了。你出来这么久了,阎爷要担心的!”

“五叔,当年的那封信您还留着吗?”木南荨对他说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她满怀希望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杨五郎垂下眼摇了摇头,便没有在说话。

这就意味着,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木南荨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说道:“五叔,谢谢您今日如实相告。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木南荨的背影孤寂又萧索,她拖着自己的悲伤、孤寂双脚就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杨五郎看着这样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她虽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长大,但毕竟是自己将她送上梧桐苑的。他在自己的怀中,也曾睡得安慰香甜。

即便心中有千万心疼和怜惜,他却不知如何表达。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木南荨独自失望的离开,心中的伤痛只能她自己去抚平了。

木南荨刚刚走到门口,即将要走出军帐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五叔,当年那一路照顾我不容易吧?”

被她这样一说,杨五郎的情绪差点崩溃,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由于用力比较大,他的胡子都在颤抖。

缓了好半天,才能张嘴说话。他先是咽了咽唾沫,向下压了压哽咽的感觉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啊,着实不容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正是需要女乃水的时候,可我这里却只有米汤。饿得你在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偶尔还需要换尿布,幸好沿路的村民看到我一个僧人带着你甚是不易,大多都会帮衬一把。”

“那您当年的模样,一定很滑稽!”木南荨此刻明明眼含热泪,却仍要硬生生地咧着嘴角笑出来。那苦涩的笑容,万分刺眼。“城外的辽兵依旧虎视眈眈,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说罢,木南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军帐。

杨五郎赶紧给了欧阳天寒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跟出去悄悄。

他能看得出来,欧阳天寒心中十分中意木南荨。

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却听武林中人都在议论,说梧桐苑的少门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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