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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他回来见不着人, 我就带着如兰哪儿没去。”担心谭盛礼指责谭振业不带她进京, 谭佩玉道, “冬山那人和谁都客客气气的, 心思重得很,我不答应他,留下封信就离家了。”

她以为他像平常般外出办事,没有太在意, 还是收拾屋子看到枕头下有封写给她的信才知道他要远行,她抱着如兰追出去,可街上的摊贩说他坐着马车走的,这些日子以来, 谭佩玉常常后悔,后悔没亲口答应他, 她不希望他参军不是有意阻止, 真心认为没必要。

“父亲, 此事和三弟没有关系, 你别怪罪他。”

长姐如母, 谭佩玉将弟弟妹妹当做孩子带大的,谭盛礼沉吟了下, “好, 冬山去参军也是为了你和如兰, 事已至此,安心等他回来吧。”要说没谭振业什么事谭盛礼不相信,但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当时同意两人成亲是看重徐冬山品行端直,佩玉跟上他不会受委屈,月兑离商籍的办法有两种,要么于朝廷有功获得恩赦,要么参军入军籍,谭盛礼不知道办法是徐冬山自己想的还是谭振业想的,既然走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否则就是逃兵。

谭盛礼岔开话题,“一个人带着如兰辛苦不?”

如兰出去找乞儿玩了,谭家来信里,如兰听谭佩玉说起过乞儿,很是喜欢这位叔叔,因为叔叔一个人都不忘想办法读书,比交了束脩去私塾偷偷睡觉的哥哥们强太多了,追着乞儿问东问西的他并不知外祖和娘亲在聊他。

“不辛苦。”掌柜提着茶壶进屋,谭佩玉接过,“邻里们热情,隔天就有人提着水上门,说冬山帮他们照顾长辈多年,挑水送柴算不得什么。”

平安街民风淳朴,邻里热情,每次上街买米都有人帮着送回家,“冬山走之前给了他们银两照顾我和如兰,他走后,他们就把钱还了回来。”即便家里没有男人,谭佩玉住在巷子里一点也不害怕,平安街治安很好,小偷那些不往那边去,而且天天有衙役在街上巡逻,平安街清净得很。

茶是客栈最好的茶,香气浓郁,谭盛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让谭佩玉别喝。

这茶性凉,女人喝了不好。

快到楼梯口的掌柜听闻此话,又去重新泡了一壶。

屋里,谭盛礼将茶放到桌上也不动了,说道,“你要是喜欢就住着吧,祭拜你姑婆后就得回京主持振学亲事,到时你要不要一起?”

谭佩玉有些迟疑,出来时和邻里说见了谭盛礼就回,如果见不到她人,邻里怕是会着急,谭盛礼也想到了,“待会问问有没有去绵州的,托他们带个口信如何?”

看到她,谭振兴他们会很高兴的。

谭佩玉应下,问起唐恒来,唐恒是姑婆的孙子她已经知晓,刚才打招呼时,感觉他眼神贼溜溜的,谭佩玉不太喜欢,“我给恒表弟准备了两套衣衫,待会父亲替我给他吧。”

“嗯。”

“父亲身体可好?”谭佩玉又问。

“偶尔有风寒,两副药就好了,不用忧心。”谭盛礼上辈子活了很长岁数,倒是儿子孙子没活多少岁,谭盛礼不知这辈子能活多久,心宽地说,“父亲即便死了也是笑着闭上眼的,真有那天,你们莫难过。”

回想重生后的岁月,谭盛礼认为自己没白活。

“父亲会长命百岁的。”

谭盛礼笑笑,并不在意此事。

父女两又聊起一会儿,谭佩玉担心打扰谭盛礼做正事,准备外出找儿子,在楼梯口碰到抱着衣衫下楼的郑鹭娘,“郑姨。”

谭佩玉唤她。

托谭振兴的福,他见过郑鹭娘的画像。

郑鹭娘回眸,愣住,“大姑娘?”

男女有别,她一个人一辆马车,刚刚匆匆瞥了眼谭佩玉,并没停下打招呼,谭佩玉和谭佩珠长得有些像,但气质更贞静温柔,许是天天和孩子说话以致于她的声音软软的,而且看容貌,完全不像被休二嫁生子的人,女子过得不好,皮肤老得快,谭佩玉脸上没有施粉黛,但皮肤细女敕,比不及谭佩珠白皙,却也没经风吹日晒。

看得出来,谭佩玉过得很好,郑鹭娘说,“常听大公子念叨你如何如何好,可惜他没来,见着你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谭佩玉有些不好意思,谭振兴没少在信里说郑鹭娘的坏话,将其描述成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看着眼前的人,虽有些年纪,但风韵犹存,气质独特,尤其那双似杏的眼眸,温柔如水,怎么看都不像谭振兴说的那种人,何况她还将姐姐儿子亲手抚养长大,心性坚韧,应该是谭振兴危言耸听吧。

“大弟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郑姨别往心里去。”

郑鹭娘摆手,“大姑娘客气了,大公子人挺好的。”

谭振兴那些话郑鹭娘根本没往心里去,何况本就是她心术不正,怨不得别人说,郑鹭娘侧身让谭佩玉先走,谭佩玉扬手,“郑姨先吧。”

郑鹭娘抬脚,问,“大姑娘是要找乞儿他们?乞儿带着如兰去街上买糖葫芦了。”

“我陪郑姨说说话可好?”

郑鹭娘停下脚步,语气轻快道,“好啊。”

同行的都是男子,郑鹭娘真不好和他们走太近,除去吃饭彼此少有交流,唐恒不用避讳,但她不敢搭理他,唐恒惯会撒娇,慈母多败儿,她怕自己心软害了唐恒,如今谭佩玉能陪自己说说话,再高兴不过了。

郑鹭娘在黔州时靠浆洗过活,她动作极为熟练利落,谭佩玉去问谭盛礼有没有要换洗的衣裳一并洗了,结果谭盛礼说已经洗了,她没事可做,就拿了针线活坐在井边坐。

井边还有其他洗衣服的妇人,时不时投来几瞥,然后低头与人窃窃私语,“只见过儿媳干活婆婆休息的,还没见过儿媳偷懒指使婆婆干活的。”

几人自以为声音压得低,殊不知谭佩玉和郑鹭娘还是听到了,郑鹭娘尴尬地解释,“诸位误会了,这不是我儿媳。”

“是女儿那就更不孝了。”

郑鹭娘:“”

“也不是女儿。”

“那是什么?”

“远亲家的晚辈。”郑鹭娘回了句,刚刚谭佩玉要帮她洗衣服是她自己不同意的,从京城到这里,每次她要帮谭盛礼他们洗衣服,谭盛礼都拒绝得彻底,两人平辈又没任何关系,走太近了会招来误会,她明白谭盛礼的顾忌,哪能让谭佩玉帮她,郑鹭娘和谭佩玉说,“途中谭老爷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

谭盛礼看着弱不禁风,其实不怕苦,什么粗活都能做,他帮摔跤的老者挑过粪桶,帮孩童挑过水,进山砍过柴,还为寡妇出头和地痞打过架,谭老爷是真君子,她怎么能毁了他的名节。

听出她的意思,谭佩玉轻轻嗯了声。

收到谭振兴的信后,她写信问过谭振业郑鹭娘的事,父亲真要再娶她没意见,何况父亲年纪大了,身边有个知冷心热的人是好事,她们虽孝顺,终究比不得枕边人体贴入微,谭振业的意思也是如此,只要父亲喜欢就行。

她以为两人朝夕相处多少会生出些感情。

大抵是生母死后经历过父亲再娶,谭佩玉对后娘完全不排斥,她们姐弟都大了,只要人对父亲好就行,没想到两人反而生分了。

谭佩玉只知道郑鹭娘似乎心仪谭盛礼,有意无意献殷勤,不知后来的事,听郑鹭娘撇清两人关系,以为妾有情郎无意,寻思着要不要帮郑鹭娘问问。

遐思间,外边忽地响起阵阵脚步声,声音沉重杂乱,其他几个妇人惊慌,忙擦着手站起,“出什么事了啊?”自从新县令来后镇上就不怎么太平,时不时衙役上街巡逻盘查户籍路引,没带户籍的得去衙门登记交罚款,此地虽是平州和黔州交界,鱼龙混杂,但没像如今这么乱过。

没错,自从衙门差户籍后小镇就乱了,因为衙门看钱办事,只要你有钱,管你是哪儿的人都能来。

她们在客栈住了半个多月,已经遇到两次了,知道谭佩玉她们刚来,问道,“你们带户籍路引了没?”

两人点头,妇人松了口气,“那就没事。”小声谭佩玉她们说了衙门的事,特意指了指客栈楼上,“几天前吧,这间客栈被抓走好几个人,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但没路引,现在还在衙门关着呢。”

有妇人不赞同这个说法,“说是关着,谁知放出来没有啊。”

县令爱钱,到他那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说巡街的衙役,哪一个以前不是街头地痞无赖啊,正月里吧,这位县令不知发什么疯,将管辖内的地痞无赖通通聚在一起,打着肃清风气的名号将他们收编进衙门做了衙役,换了身衣服,干的还是以前那等子事,不过有衙门撑腰,他们愈发嚣张了。

嘲讽的语气听得谭佩玉蹙眉,不由得细问了几句,得亏平安街有认识的衙役,专程跑了趟衙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害怕如兰出事,她要出去看看,刚走两步就听前边传来掌柜的声音,“谭老爷在呢,在楼上”

谭佩玉心下大骇,焦急地跑出去,只看一群穿着白衫的人在楼梯口整理仪容,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有人认出她,惊喜出声,“大姑娘,想不到你真的在。”他们是绵州书院的学生,还有住在平安街的读书人,无意从老人嘴里听说谭佩玉来见谭盛礼的事儿便结队赶来,想请谭盛礼看看诗词文章,再考考功课啥的。

有机会高中的就继续读书,没机会的再做打算,受谭盛礼影响,他们认为读了书不是非得做官,教书,游历,做个纯粹的文人墨客也很好,尤其是家境富裕的学生,选择的路更多。

谭佩玉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针线篮子,边收针线边说,“我领诸位上去吧。”

尽管她嫁给了徐冬山,不知为何,他们喜欢唤自己大姑娘,谭佩玉已经习惯了。

有些学生谭盛礼还有印象,基于他们人多,谭盛礼问掌柜哪儿有空置的地,挤在客栈容易影响其他人,掌柜忙不迭摇头,“不影响不影响,谭老爷要是嫌麻烦去后院如何?”

谭老爷能住他的客栈是他百年修来的福气,哪儿能将人往外撵,不仅亲自泡茶招待他们,还让人去周围私塾传话,有疑惑的读书人赶紧来客栈,趁着谭老爷在好解题解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读书人没引来多少,在谭盛礼安安静静看文章时,县令带着衙役来了,说是盘查户籍路引,以防有朝廷通缉犯。

掌柜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没看到来的都是读书人啊,读书人雅正,怎么可能是通缉犯,心下怨念深重,面上却不得不赔着笑脸,“方县令,咱地小,朝廷通缉犯哪儿会躲这里来啊。”说着,从怀里拿出个钱袋递上,“方县令为民办事辛苦了”

剩下的好话没说完,就看以往笑眯眯收钱走人的方县令虎着眼质问,“你这是做什么,还想收买本官不成?”

有人收到消息,此地聚集了很多外地人,他们穿着华丽,气质不俗,明显家境富裕,不讹诈些银钱怎么往上报政绩,他正色地指挥衙役,“进去搜。”

掌柜还没来得及搬出谭老爷他们分成几拨散开,掌柜身形微颤,但听有衙役呐喊,“后院,都在后院呢。”

乍眼见后院坐着这么多人,衙役笑得没了眼,叉着腰,亮出腰间衙役的木牌,呲牙道,“哪儿来的人,有路引吗?”

在座的人匆匆忙从绵州赶来,哪儿有功夫去衙门办路引,况且这儿离绵州也就半天的路程,哪儿用得着路引,学生们懵了,而衙役看他们没人点头,愈发得意,“我们家大人有令,没有路引的通通抓去衙门审讯,以防有朝廷通缉犯混入其中。”

脸部因笑容变得扭曲狰狞起来,学生们面面相觑,朝廷通缉犯?目前四方太平,能让朝廷各州通缉的犯人屈指可数,而且就他们所知,那几个穷凶极恶的人早已被处死,哪儿来的通缉犯?

学生们性子纯良,哪儿能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会群为祸乡里的地痞混混呢,这儿的百姓告官无门,只能敬而远之,以致于这群人飞扬跋扈日嚣尘上,根本不把外来人放在眼里,见这么多陌生面孔,一个人十两银子算下来都不少了。

“都没路引吗?”衙役又大声问了句。

学生们老实的摇头。

衙役挑着眉,笑容猥琐至极,他们没去过大地方,忍不住这是一群读书人,在他们眼里,有钱的是商人,但商人地位低下,更不敢得罪他们,走野路子的只能乖乖给钱了事,偶尔来了个富商,有上头关系都没用。

山高皇帝远,朝廷查也查不到这儿来。

这是做官后方举人仅有的安慰了,他殿试落榜,放弃科举参加其他考试做了县令,这边知府是他老师的学生,对他颇为照顾,否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敛财,想到自己虽不如谭家人风光,但也算一方皇帝,心中安慰不少,结果

猜他到后院他看到了什么?

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如众星拱月的坐在正中央,面前一张桌,桌上一杯茶,以及堆积如山的文章。

方举人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那样如谪仙般遥不可及的人怎么会到这种小地方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后边掌柜气急败坏地跟来,见方举人看得愣住了,微微松了口气,宁欺白发翁莫欺少年穷,这些读书人将来大有前程,得罪他们保不齐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他小声提醒,“方县令,要不去外边说话吧。”

他又往钱袋子里添了钱,方县令再嫌少他也没辙了。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方县令倒是想走,可已经晚了,谭盛礼循声望了过来,眼里闪过疑惑,“方县令?”

感觉自己脑袋更疼了,方县令眉头拧成了川字,谭盛礼品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此事传到朝廷,他官职就到头了,偏几个衙役没有眼力见,抬脚踢坐着的学生,“我家大人在此,还不赶紧起身行礼?”

他们声音粗噶,莫名给容貌添了几分恶气,学生们无不眉头紧锁。

被踢的学生摔倒在地,捂着疼痛的胳膊打了个滚,其他学生纷纷站起,厉声道,“做个衙役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是哪个衙门的啊。”

在他们绵州,读书人是衙门的宝,便是知府大人来绵州书院也不摆架子,区区小镇衙役就敢欺负他们,传出去那还了得,学生们蜂拥而上,揪住衙役衣领就要他赔罪,“先礼后兵,你们行事不懂规矩礼数,莫以为咱是读书人就白白受你欺负,你要是不赔罪这事没完!”

道理是谭振业教他们的,世人眼里,读书人迂腐柔弱好欺负,遇事只能干着急,真被逼急了也只有动嘴皮子的事儿,要想打破世人偏见,就得让欺负他们的人看看,他们不止能文,还能武!而且真要遇到那蛮不讲理的人,没准自己挨了打去衙门讲理还讲不过,那多憋屈啊,打不过也得打,这样讲道理输了也值!

他们对谭振业的话深信不疑,力气小怕什么,他们人多啊,而且够团结,其他衙役要帮忙硬是被堵在了外边。

而且他们看得出来,这群读书人不怕事死,殴打衙役是重罪,这群读书人竟知法犯法够狠啊!

双方闹起来,方县令脑袋疼得快炸开了,冷声呵斥,“放肆。”

四周静了瞬,方县令看向被几个读书人拽着衣领不得不低头的衙役,“在场的乃绵州书院的学生,岂容你满嘴胡言动手打人,滚!”

学生们一听,扯着嘴角讽刺地笑了声,“滚之前先赔罪!”

他们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打了人就想滚,门都没有,赔罪,必须赔罪。

衙役们知道今天碰到钉子了,但赔罪有辱尊严,咬紧牙关不松口,其他衙役帮腔,“大人,他们殴打衙役”

“闭嘴。”

“大人,这群人来历不明,带回衙门好好盘查他们的身份,以防有诈啊!”

方县令怒火中烧,扯下腰间玉佩就扔了过去,“本官的话不中用了是不是?”

玉佩落在地上,碎成两半,衙役们不敢再言,被拽着衣领的衙役憋屈地说了句,“多有冒犯,还请诸位见谅。”

学生们这才松开他,“别以为咱是学生就好欺负,朝廷惩治犯人尚且要公示其罪名,你能凌驾于朝廷之上?”

被打的学生被同窗扶起,连连道谢。

“咱们是同窗,出门在外自要多加照应。”读书人乃天下人表率,连他们都窝里横,天下人会看不起他们的,平时在书院互相看不顺眼是一回事,出门在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沆瀣一气,一直对外,谭振业教他们的。

别说,谭振业教的很有道理!

衣服上留了一个脚印,被打的学生低头拍了拍,见拍不干净,索性放弃,抬头看向衙役们口中的大人,看清楚人后,他脸色微变,“方方表叔?”

委实不敢相信八面玲珑爹娘称道的表叔为官会是这么副面孔,他脸色难堪起来。

方举人额头的青筋抽了抽,僵着嘴角道,“贤侄,你怎么来了?”

用不着说,奔着谭盛礼来的。

衙役们再傻也大概清楚形势了,看来这些人大有来历不是他们能惹的,再次拱手弯腰,“小的们冒犯了,这就自行离去。”

“你们在抓朝廷通缉犯?”谭盛礼突然出声。

知道他是这群人的头儿,衙役们不知怎么回答,抓通缉犯是个借口,盘查户籍路引捞钱才是真实目的,他们齐齐转身看向兀自扶额不语的县令大人,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有读书人不解,“这儿地处偏僻,但位于两州交界,路过的商人多,通缉犯哪儿敢躲到这儿来?”

何况朝廷根本没有公布告示说有什么通缉犯。

里边有猫腻。

方县令自知难糊弄过去,尤其是谭盛礼,那是在天子脚下待过的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他打什么主意,他揉了揉眉头,拱手邀请谭盛礼去僻静的地方说话,谭盛礼站着没动,“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方县令若是不嫌弃,等谭某看完这些文章如何?”

谭盛礼虽辞去祭酒职务,但皇上没答应,知晓他来黔州祭拜故人,还交给他新的差事,谭盛礼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故而在外人眼里,他是白身。

方县令笑容勉强,“怎么会嫌弃。”

看县令大人在这位头儿面前都矮了三分,衙役们不敢造次,快速退了出去,方县令有求于人,再没耐心也得等,见闲杂人等走了,谭盛礼问被打的学生感觉严重不,看衙役出脚的力道不轻,别伤着了。

“无事,谭老爷继续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出门真不知道人还有两副面孔,真真是开了眼界了。

方县令脸色白了瞬,他站在廊柱旁,谭盛礼埋在桌前看文章,他还像记忆里那般温和,谈吐儒雅,而自己呢,方县令低头看自己,小肚便便,身材臃肿,容貌趋于油腻。

看完文章,谭盛礼一篇一篇的讲解,不想让旁人知道文章的可以单独聊,不避讳的他就当面讲,当谭盛礼说起此事,方县令脸色又变了变,掌柜以为他累着了,搬了张椅子来,“方县令,坐吧。”

方县令沉默,椅子摆在身侧,他站着没坐。

就这么等啊等,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夜深人静,晨光熹微直至日上东山。

谭盛礼花几个时辰才把文章讲完,他不讲遣词凿句,只讲立意,立意好的鼓励他们继续钻研升华,有瑕疵的提出修改方向,见他疲惫,读书人识趣地不敢再叨扰,自行离去,离去前忍不住问谭盛礼是否还回绵州,到时早早准备着,不用像这次唐突。

“要回的。”谭盛礼又让他们帮忙捎口信给巷子里的人,佩玉随她去黔州后去京城,过几个月才能回绵州,让邻里莫担心。

学生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谭盛礼送他们出门,掌柜备了馍馍,想到自己霸占人家一宿的后院,哪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馍馍,花钱将其买下,又添了点小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们年岁不大,但做事有章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他刚到绵州时截然不同,谭盛礼欣慰至极,文章如人,看他们的文章谭盛礼就看得出他们较之前有很大的进步,做人亦是如此。

回到后院,方县令还杵在那,像石雕泥塑纹丝不动,谭盛礼轻轻唤他,吓得他跳了起来,“谭谭老爷。”

任何读书人在谭盛礼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方县令也不例外,他不求谭盛礼为他保密,只求谭盛礼给他留点面子,他自己辞官,他跪在谭盛礼面前,情真意切,像借谭振学的文章为自己扬名被拆穿后那样,谭盛礼问,“谭某还能再信你吗?”

方县令磕头,“求谭老爷给在下几分体面,在下感激不尽。”

想他几岁入学,寒窗苦读几十载才得进士,回绵州亲戚好友无不顶礼膜拜点头哈腰,想不到竟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满脸哀戚,“方某上有老下有小,名声蒙上污点会影响孩子们参加科举的,谭老爷大仁大义,还望给方某一个机会啊。”

说着,他已声音哽咽泣不成声,“十年寒窗苦,一朝入仕欢,方某是得陇望蜀乐极生悲啊”

谭盛礼重重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方县令额头贴着地,掌柜过来时惶恐不已,“方方县令,你这是作甚?”

方县令抬头,满脸是泪,却看眼前哪儿还有谭盛礼人影,不由得怒从中来,愈发悲伤,方家族人众多,得知他考中进士,纷纷上门借钱,家里入不敷出,他不想些法子怎么行啊。

走出客栈,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衙役从角落里钻出来,抬手搀扶他,砸吧着嘴说,“大人,那位谭老爷是个大人物。”

昨日来时他没打听清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人,眼下咱们怎么办啊。”

低头望着搭在胳膊上的那只手,方县令嫌恶的拂开,他是正经科举出身,最看不起街头混混,想到自己竟与这么个玩意为伍,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生埋怨,“你还有脸说?要你们做事谨慎点,这次冲撞到贵人了吧。”不说谭盛礼在京城的威望,单说在绵州,衙门都得看他面子。

而他不过区区县令,方县令拍了拍衙役抓过的地方,眼底闪过丝阴狠,“我辞官归隐,你们另谋出路吧。”

衙役慌了,他以前名声恶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好不容易做了衙役名声好点,哪舍得继续回去当地痞,他问,“是不是谭老爷准备把我们的事上报朝廷?要我说啊大人,你还是心肠软了点,左右在咱们地界,那人是死是活还不是咱说了算?”

无毒不丈夫,对付那种读书人,还是得用拳头说话。

方县令没吭声,幽幽盯着衙役看,看得衙役心里发毛,听他肃然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门下学生一人一滴口水就能把他们淹死。

“不就是帝师后人吗?挡我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不敢。”方县令直言不讳。

“此事不用大人出面,我们兄弟就能搞定,你放心,就算事情败露也绝不会供出大人你的,只是大人,我家还有两个弟弟,你看”

方县令回眸看了眼客栈,没有作声,走出去很远才哑声说,“你若出了事,你弟弟就顶你的职位。”

富贵险中求,他已经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方举人了,谭盛礼再有威望,死后不过一培黄土罢了,自己还怕他不成?他提醒衙役,“做得干净点,被人看出破绽别怪我没提醒你。”

衙役咧嘴笑了,“大人请放心。”

他们虽没杀过人,但还没见过杀猪?

杀了剁成块煮熟喂狗,谁分得出是人是猪啊。

谭盛礼不知危险降临,方县令离开后,他上街打听方县令为官如何,刚开始人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有人开口后人们抱怨就多了起来,谭盛礼心里有个盘算,见礼后就回了客栈,他走后还有人忐忑地问同伴,“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打听方县令,会不会出事啊?”

看他们模样非富即贵,能为咱们做主就再好不过了。

谭盛礼不知衙役对他起了杀心,回客栈后,他给两州知府各写了一封信,又给京里叶老先生写了一封,方举人是他学生,为官不为民做主,竟伙同地痞混混欺压百姓,为师失职也,谭盛礼没有指责叶老先生的意思,但学生做错事,做老师的难辞其咎,只望叶老先生日后收学生谨慎些吧。

将信送出去,这才回客栈休息,刚躺下,迷迷糊糊的听人呐喊说走水了

谭盛礼被惊醒,外间传来乞儿的声音,“谭老爷,火已经扑灭了,你接着睡吧。”

楼下柴房走水,得亏掌柜盯得紧发现及时,否则就酿成大祸了,自谭盛礼进门掌柜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哪儿招待不周怠慢了贵人,刚刚有个人鬼鬼祟祟往柴房去他便多了个心眼,谁知去后院查看,那人正往柴上泼油点火,掌柜失声大叫,逢乞儿他们回来,掌柜要他们赶紧去楼上喊谭盛礼。

得知谭盛礼在楼上睡觉,唐恒不由分说地去井边打水救火,风驰电掣舍我其谁的架势吓得掌柜以为谭盛礼睡在火里的呢。

不管怎么说,火扑灭了,除了损失点柴和油,客栈没有更大的损失。

以为谭盛礼他们会清早离开,谁知半夜突起兴致要走,小镇没有宵禁,马车能出城,掌柜在柜台边拨弄着算盘,见他们下楼,愁眉不展地迎上前,“谭老爷要走了?”

掌柜踟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有人会在他客栈纵火,直至傍晚送菜的农户来,两人聊起此事,农夫问他是否得罪了什么人,纵火不是小事,惹出人命是要坐牢的,普通人谁敢啊。电石火光间,掌柜想到了昨天跪地不起的方县令,顿时脊背发凉,他低着头,小心翼翼问谭盛礼,“此去黔州可有人前来接应?”

“此去祭拜故人的。”

就是没人接应了,掌柜有些着急,看向谭盛礼怀里歪着头酣睡的孩子,温吞道,“谭老爷没来过黔州吧,以前黔州土匪窝子不少。”

唐恒听不懂掌柜的话,他不喜欢黔州,但毕竟是他故土,不爱听人抹黑,呛声道,“官府不是都将其安顿好了吗?”

没犯过大错的重新做人,有罪的坐牢抵罪,罪孽深重又拒不从良的直接排官差剿匪,怎么就还有土匪了?

他语气冲,掌柜不好再多说,让谭盛礼稍等,去后院拿了个包子出来,讪讪道,“这是内子做的,黔州特产,谭老爷尝尝吧。”

唐恒嗤鼻,他,土生土长的黔州人,从来没听说包子是黔州特产,哪怕掌柜送包茶也比这强吧,不过看谭盛礼脸色似乎很喜欢,临走时还多给了几文钱,“多谢掌柜了。”

唐恒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表舅,你被骗了。”

谭盛礼没吭声,夜里寂静,车轮辗过青石砖的声响格外响亮,马车行驶得很快,快得车里的唐恒坐不稳,很想冲外边抱怨,但看谭盛礼神色冷峻,硬是憋着不敢吭声,“表舅?”

“嗯。”

唐恒没话了。

片刻功夫,马车突然停了,唐恒撩起车帘看向车外,借着车里的光,看清了车外情形,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车轮极其蹩脚的辗过两侧草地,唐恒:“怎么不走官道?”

耳旁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旁边有簇竹林,唐恒不解其意,但听谭盛礼轻描淡写道,“砍柴如何?”

唐恒:“”谭盛礼觉得他白天偷懒了?他怎么可能偷懒,他要是偷懒乞儿就会跟着学,柴少卖的钱少,谭盛礼花出去的就多,分到他手里的就少,他怎么可能偷懒!!

谭盛礼太瞧不起人了点。

“怕死吗?”谭盛礼又问了句。

唐恒不说话,默默抄起刀就任劳任怨的走向竹林,只是这时节没什么干竹子,好在谭盛礼要求低得很,只要新鲜的竹子,两头还必须是尖的。

谭佩玉抱着如兰站在边上,郑鹭娘则提着灯笼照明,谭盛礼和朱政袁安在小路上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唐恒隐隐觉得气氛不对,抵了抵卖力砍竹子的乞儿,“表舅是不是被烟熏坏脑子了?”

乞儿:“”

谭老爷是怕客栈走水乃有人故意为之吧,方举人为人虚伪,保不齐杀人灭口,见唐恒几下就砍断了竹子,手法熟练,他没有多言,无知者无畏,他问唐恒,“恒儿怕死吗?”

唐恒:“”

看了眼不远处的谭盛礼,唐恒挺起胸膛,“不怕。”肯定是表舅考察自己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怎么可能怕死,永远不会怕死的。

乞儿笑了,手下愈发用力,“我也不怕。”

想到掌柜给谭盛礼的包子,乞儿塞给唐恒,“谭老爷让我拿给你吃的。”

唐恒坚决摇头,“我不吃,给如兰吃吧!”他要好好表现,争取多分点家产,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包子就功亏一篑,他又说了一遍,“包子给如兰吃。”

“恒哥”乞儿必须说句实话,“其实你和振兴哥很像。”

唐恒:“骂人也不带这么骂的。”

乞儿:“”

他们动作很快,一盏茶不到就砍了很多竹子,且削得尖尖的,乞儿给朱政他们抱去,两人跳下挖好的坑,将竹子插.进去,然后在上边铺上稻草,往前还铺了几步,看着像哪个农户除草后扔在路边没来记得收走的,农户们除草,草都背回家晒干当柴烧,有那嫌湿草重的,随手扔在路边晒着,晒干了再背回家。

因此有主人的田地旁放着草基本没人会拿,这是农户们默认了的。

一切准备妥当,朱政问,“咱们是找地方藏起来还是继续赶路?”

“等着吧。”他已经给两州知府去了信,只要拖住他们,几个时辰内就会有答复了,以防两州知府互相推诿勾结,他特意让谭佩珠写了封信给平安书铺的掌柜,那个掌柜收到信会想法子的守在这是以防追来的人不是衙役是普通人,掉进陷阱就遭殃了。

让朱政和袁安将马车藏进草丛,他们躲在暗处等着。

唐恒琢磨出点意思,“有人追咱们?”他怎么不知道?

谭盛礼摇头,“不是追,是杀吧。”

唐恒惊住了,杀他们,谁这么有眼不识泰山啊,谭盛礼可是国子监祭酒等等,他瞪大眼睛,“客栈放火的人?”

“嗯。”

“他娘的,在黔州地界敢动老子的人,别说他是衙役,天王老子老子都不怕!”他抄起刀,挡在谭盛礼身前,“表舅莫怕,甭管来的谁,老子见一个砍一个,要他们知道老子杀人跟砍柴一样容易。”

谭盛礼:“”

“待会真动手,你保护好你四姨,表舅不怕。”

是了,唐恒想到郑鹭娘也在,赶紧挪去郑鹭娘跟前,语气明显不同了,“四姨,你别怕,我这段时间天天练砍柴呢。”

郑鹭娘:“”

等了很久,在唐恒忍不住快睡不过去时,那群人总算来了,离得远,他看不清他们长相,但听声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都是些什么读书人哪,白天那群学生凶残就算了,门生无数人人敬佩的谭老爷不过是个老奸巨猾的伪君子”

唐恒莫名表示赞同,要不怎么能将他忽悠得团团转呢,谭盛礼的书不是白读的。

“你们说早去官道设埋伏我就不答应,你看看,真要在官道等,咱等到明年都等不到人。”想不到谭盛礼如此敏锐,察觉到危险后半夜走小路离开,看两侧车轮印儿,他们大步走,“走快点,追到黔州也要把人追到。”

其实这已经是黔州地界了,几个地痞真以为披身衙役服就是衙役了?

骨子里的残暴是改不了的。

就在唐恒暗自嘀咕时,小路上传出一声尖叫,“啊啊啊”

前边的人栽进坑,落到削尖的竹子上,因为时间紧迫,朱政他们来不及挖深坑,像谭振兴他们对付土匪那样让其掉进去就爬不起来,故而只能在坑底做文章,他们脚贴着脚,前边的人朝前栽,后边的人下意识伸手拉,结果通通栽进坑里。

最慢的四个衙役没掉坑,接连后腿。

“他娘的,谁把陷阱挖在路上啊。”衙役骂道。

黑暗里,唐恒轻轻扯了下谭盛礼衣袖,问要不要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谭盛礼让再等等。

竹子尖且密,谁没插进肉里,但疼得不轻,磨破皮是免不了的,最底下的两个人还受了伤,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他们察觉到情形不对,正想说点什么,后边突然亮起大火,早已离去的学生们打着火把,齐齐扑了过来,“身为衙役竟敢谋害朝廷命官,真是罪大恶极,看我们不刮了你的皮!”

衙役们:“”天杀的,不是说读书人迂腐吗,怎么这群人这么聪明。

不怕文人学问高,就怕他们武力高。

几个衙役到处逃窜,担心学生们追不上,唐恒亮起灯笼就冲了出去,“啊啊啊,敢谋害我表舅的命,看我不砍死你们。”

刀,唐恒手里拿着刀,冲上前,直接朝衙役挥了过去,还没接触到皮肤,衙役身体一软,直直倒了下去,活生生给吓晕了,唐恒踹他两脚,“不中用的,还衙役呢,丢官府的脸。”

唐恒不知衙役的真实身份,嫌弃得不行。

其他学生们骁勇,很快就把剩下的人抓住了,其中有两人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在镇上作威作福久了,遇到危险拔刀都给我忘了,衙役们身上的刀是方县令送的,要他们装作土匪谋财害命的假象,谁知危急时刻,他们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想到那一岔。

等想起来,已经没用了。

看到唐恒,学生们很高兴,“谭老爷呢?”

走出客栈,他们确实要走了,但想起衙役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因此派几个人回镇上问问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地方父母官伙同地痞讹诈百姓钱财,鱼肉乡里,比土匪更甚,随后又听说客栈走水,他们觉得那火是冲着谭盛礼去的,都没离开,而是在官道上等着。

那些人无恶不作,一次不成必然还会再找机会。

本以为要等到明天,谁知有人说后边有光,往小道上去了,起初他们没多想,直到又有光亮起,方向还是小道,他们就多留了个心眼,左右都是野外睡觉,睡哪儿不是睡啊,就想过来看个究竟,真还是让他们碰上了。

比起唐恒,他们愤怒更甚,谭盛礼这样好的人竟差点遭此毒手,简直不把他们读书人放在眼里,顾不得斯文,抬脚就往身上踹。

唐恒直接把刀递过去,“砍吧,省事。”

衙役:“”

谭盛礼动作慢点,出来时已经尘埃落定了,他问学生们怎么去而复返,对付这样的人,他虽无胜算,但不会心慈手软,尤其对方还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学生们问镇上的百姓,得知方县令为官不仁,担心谭老爷出事特意等在官道上”

谭盛礼拱手,“多谢。”

“哪儿的话,谭老爷为人高雅,若是出事乃学生们损失,也是百姓的损失,哪能坐视不理啊。”他们没说的是,谭盛礼还是谭振业的父亲,谭振业如果知道他们见死不救,有的办法收拾他们,他们是真被谭振业的手段吓怕了。

几人被稻草搓的绳子捆着,学生们问谭盛礼有何打算,谭盛礼说,“交给方县令自行处置吧。”

学生们不赞同,上梁不正下梁歪,方县令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这种人竟能拜入京城名师门下,当真是师门不幸啊。

“没事,抓着人了,他不敢不管的。”

“那我们去吧,谭老爷忙你的事儿,无须理会这事了,学生们虽不才,但也不会任由这等人继续祸害乡里!”方县令要是不给个说法,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方县令吃不着睡不着,说起来,还都是和谭振业学的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经过这件事,学生们大抵能明白谭老爷为什么坚持举家去京城了。”

自从决定考科举,谭盛礼通过县试后就带着子女们搬了家,他们去过巴西郡,那里人杰地灵,民风极好,还去拜祭过乞丐爹娘和寻子多年未果的陈山,世人重男轻女担心死后无子送终,但自身品行端正,多的是为你送终的人,或许会迟到但不会忘记。

“谭老爷,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做吧。”

看他们脸上跃跃欲试,谭盛礼点头,“好。”

他们也不耽误,就在路边找了根没用完的竹竿,把人捆在竹竿上抬着就走了,衙役气急,“你们绑猪呢!”

是不杀不可辱,这群读书人太欺负人了。

“猪比你们老实多了。”

衙役们:“”

看他们走远,火光消失不见,朱政感慨,“与人为善,处处都有朋友。”他们逃过一劫,看似是劫难,何尝是谭盛礼教得好的缘故,人在危险面前会感到恐惧是本能,但是刚才,他在这群学生们身上看不到半点恐惧,相反,他们显得很兴奋。

“咱们走吧。”

到黔州后,再没出现类似的事,相反,黔州知府得到消息,早早在门口候着,邀请谭盛礼去衙门讲学,衙门里坐满了学生,都是慕名而来的,谭盛礼没有推辞,讲了半日,第二天随唐恒去祭拜谭家姑娘,在坟前,谭盛礼看到了唐恒祖父,老态龙钟的杵着拐杖,脸上有讨好,有巴结。

想让唐恒回唐家继承家产。

谭盛礼以为唐恒会动摇,谁知唐恒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早就分家了,唐家家产与我无关,要继承我也是继承谭家家产。”

别想诳他回去,唐家其他人不待见他,他就算分家产能分到多少?谭家就不同了,表哥表弟虽不喜欢他,但从不甩脸色,尽管不承认自己有眼无珠看走了眼结交冉诚,但不可否认,每次他遇到事给冉诚写信,谭振业都尽心尽责的为自己出谋划策。

比起随时都会反悔不认账的亲戚,他更愿意跟着说到做到的表舅。

哪怕他抱怨谭盛礼逼着他读书砍柴,但谭盛礼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能将双手拿书的读书人教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冲锋陷阵,人品不会差。

回黔州后他们住在客栈,唐家派人来了好几次要请他们回去,唐恒都没搭理,而且看着一次撵一次人,唐家那位老夫人也是狗急跳墙了,竟把那陈年旧事翻了出来,要她儿子纳郑鹭娘为妾!

还说郑鹭娘早就是唐家的人了。

唐恒怒不可止,直接和唐家人打了起来,动手的是他堂哥,长得蟑头鼠脑,说话难听至极,“你不信问问你四姨,是她求着我爹”

“你他娘的闭嘴,别以为我表舅管得严我就不敢打你。”唐恒不傻,想到那年自己被关进监牢,没几天就被放出来,四姨来接他什么都不肯说,他也没多问,没几天四姨就说要去谭家认亲,说她打听过来,谭家这辈人出息,表舅表哥都要考科举,那时他想着有好日子过就行,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现在想想,好端端的官府怎么就不追究他了。

“唐复,老子揍死你!”唐恒是真起了杀心,去马车抄刀就要砍人,谭盛礼下楼,冷声斥责他,“看过地痞混混觉得他们很体面是不是?”

唐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复,“他他骂我四姨。”心底不是不痛恨的,哇的声,瞬间哭了出来,捂着脸就往楼上跑。

谭盛礼看了眼唐复,眼神冰冷,冷得唐复打哆嗦,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知道他多受人敬重,祖父和父亲都害怕得罪他,不敢来滋事,想着自己是晚辈,谭盛礼再计较也不会和他计较,唐复试着挺了挺脊背,奈何直不起来,几次无果,索性放弃。

“将你祖父和父亲请来吧若是不愿,去衙门说也行。”谭盛礼没有为难他。

唐复捂住胸口,转身就跑,回家后,如实转达谭盛礼的话,后悔自己替他们出头,“我就说他得罪不起,唐恒多野的人都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的,还有那些衙役,你们没听说他们的下场吗?”

落到一群读书人手里,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被抬着□□,百姓们远远围观不敢做什么,乞丐们对其深恶痛绝,扔石子颇粪水,要不是害怕坐牢,恐怕会扑过去将其撕来吃了,谭老爷乐善好施,帮助过很多乞丐,岭南那些人能有今天就是谭老爷的功劳。

这些人想害谭老爷,不是断他们的活路吗?

别看他们穷,也分得清好坏,谭老爷出事都不站出来,以后没人会怜悯同情他们。

这些人算是把读书人和乞丐得罪了彻底,方县令收到消息,早早拿出写好的辞官折子试图糊弄过去,结果学生们根本不接受,把两州知府都惊动了,方县令自以为是的依仗没了,很快被下了狱,等待他的不知是什么呢。

想到谭盛礼的威望,唐家人瑟瑟发抖。

唐老夫人不以为意,“富贵险中求”

“祖母,说这句话的人都在牢里躺着呢。”

唐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更新完结章,其实郑鹭娘是女主,只是男主的性格注定不会喜欢任何人!所以作者君设定的时候他娶妻就是想给她一个身份,有个好的生活,这就是男主的cp。

晚上完结了,提前说拜拜。这周星期天开《反派死于话多》小反派世家的小公子穿到大反派身上的故事!

你们猜猜皇上交给男主的事儿是什么?感谢在2020-05-05 20:59::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 10瓶;wangting58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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