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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随着父亲和乾天师兄, 一前一后登上了佛塔第八层。

才刚走上顶层, 叶晗的目光便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住了。

只见这满屋地板上倒映出了一幅巨大的九野四象释天图来, 四象即为镇守四方的神兽, 东方青龙, 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其中又区分出了二十八星宿。而这地板所所倒映出来的图像, 便是天花板上各种图案小孔经过最顶层的聚光系统投射出光线,透过这些小孔成像于地板上所形成的图面。

“竟是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微微有些感叹, 略微琢磨了片刻后, 便也探知清楚了此处曾有位高人设下了这个精妙的奇特阵法来, 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晨儿破的此阵?”

言语间有几分欣慰神色。

身边的乾天知道叶晗一直十分关切自己的妹妹, 此时自也知道叶晗心中所想了, 便回应道:

“确实是她所破。”

“那便先要恭喜父亲了, 晨儿既得了您亲自教导,倒也不算辜负所学了。”

叶晗的语气怪怪的,对于自己的妹妹能有成就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只不过若说她对自己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却是说的违心话。

父亲此时负手而立, 听到自己女儿那有些戏虐的语气, 倒也不以为意,伸手捏须叹了一声,道:

“她即便学得好, 奈何还是太过感情用事,终究难当大任。”

在父亲眼中,评判自己孩儿是否优秀的标准是格外严苛的。

叶晗十分清楚为何父亲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因为这才是玄远叶家家主该有的样子,一个人越是明睿大智,参透世事,便会越发显得对人情世故的凛然淡漠来。

也因此,叶晗也能明白到,为何自己的妹妹会对父亲大人如此心存芥蒂了,因为她在迷惑,不知道该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其他人……

“晨儿的性子便是如此,至于她的性子类谁,父亲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叶晗保持着一个身为女儿对父亲应有的尊重,却也不希望父亲过于为难晨儿。

……

晨儿的性子类谁?

父亲的脸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头微蹙,似有愠色,可最终还是没有发怒,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晨儿的性子确实很像当年的自己,特别是她为了一个女子在自己跟前不惜以自身血脉立誓时的模样,那一刻竟让他恍惚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般昂首傲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儿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啊!

“晗儿,你也要类晨儿那般,顶撞为父么?”

叶晗闻言,缓缓伏低行礼请罪,言道:

“晗儿不敢,只是,父亲现下是以父亲之名对晗儿耳提面命呢?还是以前任家主之命向晗儿示下?”

父亲望着眼前这个个性倔强的女儿,也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一家之长对待儿女的那种无奈与力不从心了。

若是在规划子女未来前途以及培养她们个性独立与坚韧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句:他是称职的。可对于一个孩子渴求在父母身上得到的那些疼惜与爱怜,他却是没有机会也未能给予她们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着她们是玄远叶家的孩子……

“晗儿,你可如晨儿那般,心里怨着我这个做父亲的……”

他终究是在情理上亏欠了自己这两个孩子的。

叶晗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来,旋即缓缓起身,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晗儿继任家主之位后,也能略微体会父亲之苦心了,又怎会心生怨怼呢?”

闻言,父亲亦是一脸宽慰的望着自己的长女,伸手轻放在了女儿的双肩,言道:

“你比晨儿要懂事明理得多了。”

叶晗微微垂眸,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晨儿身边么?”

父亲微微颔首,言道:

“当年家族遭逢巨变,为父寻到晨儿之时,她便已是高氏之子,只是彼时幼年之事对晨儿打击太大,她不但记忆受损,就连才智也近乎平庸,若非这些年来她勤学不缀,敏而好学,只怕也难以有今日之成就了。”

“父亲当年既已寻到晨儿,为何不将她带回叶家?反教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天意难违,命途使然,顺乎其势,导之以行,方为正理。”

听到这番言辞,叶晗也便知道不能再同父亲谈论所谓的父女之情了,因为从父亲选择让晨儿成为高辰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家族之任。只是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父亲在晨儿身侧的,不然她如何能以一女儿之身顶替他人在那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周旋着活到了现在呢?

“那个时候,父亲便已有了操盘天下的气局了呢。这让晗儿不得不疑虑,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已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

叶晗苦笑了一声,想着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总总,便仿佛是一场沉睡了很久都没能醒过来的梦境 ……

“晗儿,你是否也如同晨儿一般,认为自己的命运为人所操持着?”

感受到了女儿语气之中的悲苦愁思,联想到了不久前晨儿对自己的那番厉声控诉,父亲亦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也许吧,可这路最终怎么走都是我自己选的,既然选了,我便不会后悔……”

这些年来,叶晗所经历的总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好,不愧是我玄远叶家的女儿,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叶家的家主了。”

叶晗对父亲,更多的还是心存感念,毕竟父亲并未因她与晨儿具是女儿之身,而对两人多有宽纵和放任,因为父亲就是以培育一个继承人的态度来严格磨练和造就他的这对女儿的。

一般人也许很难懂得这种感情,可叶晗明白,父亲对她们表达父爱的方式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以得到父亲亲口承认,对叶晗来说也无异于是这些年来痛苦磨练后的一种奖赏了。

“今日既得父亲亲口承认,那往后家族中事儿,晗儿是否便可以自行做主了?”

父亲闻言知道叶晗是在向自己要真正的管家之权,心中亦是不住感慨着:自己的这个长女真的是长大了啊!

“你既然身为家主,自是可以做主了。”

父亲能轻易放权,叶晗心里也不住微微松了口气,这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了几分,因为叶晗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叶家家主,其中真正操持着叶家内部事务的应该是父亲大人才对。

“如此,晗儿便先谢过父亲了。”

父亲的承认就代表着叶晗可以真正掌控玄远叶家明里暗里的势力了,至少名义上是占了正理的了。

叶晗欠身福了一礼后,这才正式微微抬首,与自己的父亲四目相对。

看着自己女儿眼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那深藏于眼眸深处似有一团静默燃烧的火焰,他这个女儿真正的本事远比眼前所见还要高深莫测了……

父亲嘴角不觉微微上扬,晗儿,果真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父亲,既然晗儿已是玄远叶家真正的家主了,那‘玄影卫’,也该交给晗儿了吧!”

叶晗的语气轻描淡写,稀松平常,因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快就想着要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势了么?”

父亲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是另一种倍感欣慰的赞赏。

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女,想要从父辈处继承些什么,无论名誉地位、财产身家也好,多是按照宗族规矩来,尊伦理,分长幼,可这些所谓的规矩,在玄远叶家可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你有本事拿去,那便是你的了……

听到父亲的反问,叶晗也只是淡然一笑,言道:

“父亲,晗儿一直便不赞同继承家业,承袭祖荫。人活天地间,有手有脚,凭一己之力也总能觅得这方寸容身之地的。”

“嗯,我儿有志气。”

父亲现在也非常清楚自己这个长女的本事了,区区‘玄影卫’她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既然如此,为何我儿还想要为父手中的这支‘玄影卫’呢?”

叶晗微微一笑,言道:

“近来晗儿行事总有捉襟见肘之感,实需人手,‘玄影卫’总归是父亲手中精锐,未免届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晗儿还是决定履行家主之责,从父亲手中接手这支精锐较为妥当些,父亲以为如何?”

父亲捋须而笑,自己这个女儿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么?她终于也有心思经营“权势”二字了,想来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吧。

哎,他的这对女儿,倔强起来的性子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了……

父亲负手而立,旋即言道:

“老规矩,能从为父手中拿走,便是你的了。”

这句‘老规矩’惹得叶晗内心泛起一丝丝涟漪来。

“那,父亲可得小心了……”

叶晗嘴角含笑,想起了小时候同父亲嬉戏顽斗兽棋立赌注之时,便似如今场景,一切都恍若昨日啊。

“师傅与师妹的父女之情,真是令人艳羡呀!”

身旁,看着这对父女别样互动的乾天,也不觉有了几分艳羡的神色了,因为即便是这番别样的父女之情,他也没有机会经历一二。

面对着眼前这两位大抵是天底下最为狡黠多谋的男子,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而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就连叶晗有时候也会疑惑于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她不是不理解男子心中的那份对功业玉望的追求,只是当你看穿了那些玉望的本质,不为浮云遮眼,自有一份为人处世的豁然大气,你便不会再被那些玉望所纠缠和迷惑了。

还有一点得注意,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正在奋力奔跑着追逐自己玉望的人停下继续追逐的脚步,因为不管前面是成功彼岸还是万丈深渊,那个人不亲身经历过,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者也许对错不论……

所以,叶晗即便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要去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去阻止,可唯独只有一样,她不得不为自己去坚持一次。

“乾天,你当真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么?”

叶晗无意于纠缠在那些名利权欲的洪流中随着他们一起沉沦,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为自己的那个傻妹妹计较一番了。

面对着叶晗问出的同叶晨一样的问题,乾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叶晨那里,他始终都先是前晋后裔——洛阳之主,然后才会是她的师兄,她的睿哥哥;可在叶晗眼中,他就他,与身份无关,更无需掩藏躲避,因为叶晗认识的就是最本质的乾天。

“不想。”

乾天很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闻言,叶晗脸上并无波澜,但是父亲面对着如此坦诚的乾天也是略微诧异。

“晨儿今日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我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父亲闻言,突然很好奇自己那个太过感情用事的女儿究竟对乾天说了怎样的一番话,竟让这个令他都有些捉模不透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来了。

“哦,晨儿对你说什么了?”

乾天微微蹙眉,嘴角却是淡淡一笑,旋即说道:

“晨儿能预见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长远了,却也因此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将来这几十年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度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突然觉着,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乾天边说着,边向前度了几步,仿佛心里正在下某种决断一般,最后忽地停住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我想到她的身边去看看她眼中所看到过的风景……”

最后,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来。

父亲的目光也不觉有些低沉了,面对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连他似乎都已经无法理解乾天现在的所思所想了,作为一个王者,他是不可能因为所谓的情爱之事而改变自己坚持了几十年乃至于一生都要坚持完成的功业之心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王者,却做出了一个这般令人不解的决定来。

“这般说来,你是要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了么?”

父亲不得不提醒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应该要去完成的事情。

乾天面对着自己老师的质疑,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徒儿并没有想要放弃,反而正是为了完成这份使命,我才要到她身边去的……”

因为高辰的那番话令特别是提到的有关于行政的本质问题,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建设出一个怎样的国家了。

她说他会在世家大族的拥戴下再度缔造出属于自己的帝国,可正因为如此,这个新兴的政权将会再度延续前晋时的行政模式,那便是与世家大族一起共治天下,可她还说过,这样的制度早已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

那现在的国情又是什么呢?为何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的制度却不再适用于当下了?那什么样的制度才是符合现在国情的呢?

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指出责问过,甚至就连他一直尊敬感佩的老师,也从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和探寻,因为他们之间探讨最多的,却还是如何将这天下局势转为自己手中的助力,以期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来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高辰,似乎在别人从未探寻过的领域里,得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答案了,在这个问题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彻和理解得更为深刻。

而乾天想要从高辰身上探寻到另一条达到自己目的的途径,一个建立缔造出威伏四海、天下臣服的真正强大帝国的途径……

……

看着乾天眼中闪现出的那丝锐利如冷锋的光芒,叶晗知道了乾天所言的不想并不是他要放弃自己那份执着多年的功业之心,反而是他有了更高一层的玉望而不愿再臣服于那些所谓的宿命,他要做的是摆月兑命运的束缚继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叶晗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乾天又再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无法预测这两个难惹未来的前途究竟会如何,可也正如她方才说的那般,即便此生为命运所嘲弄,只要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不要去后悔,这便算不负此生了……

“那我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说的了,你们要做何事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曾答应过阿娘,此生定会护得晨儿这一世周全,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晨儿,否则,便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剑……”

说完,叶晗向父亲和师兄福了一礼,便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传达到了。

言毕,不再看他们,叶晗转身便往塔下走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个傻妹妹应该也快到了,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她说的。

……

不知不觉间,我与琬儿便漫步到这佛塔的第七层了,眼看着再上去便是第八层了,我却不禁微微有些迟疑,站在楼梯边口,抬着头望着那个方向愣愣出神。

为了尽快解决这洛阳城内的危局,我必须得好好策划该如何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身边,琬儿的手紧紧地牵住了我的,似正在给我战胜眼前一切困境的力量。

我不禁回望住了她,嘴角有了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不再犹豫了,我牵着琬儿的手便打算直接登上第八层佛塔……

还刚踏出第一步,却有人迎面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待我瞧见了来人,不觉便唤出声来。

“阿姐!”

心中不觉差异,难道阿姐这么快便同父亲说完话了么?

阿姐一路都未曾正面回应,直到我与琬儿让道一边,待阿姐度步而至立于我们跟前,我明显的感觉到,这般面对面的对峙感竟让我不觉有些心意慌乱……

阿姐先是看了看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琬儿,直接说道:

“琬儿,你上去吧。”

琬儿闻言目光更觉清亮,会心一笑后,向阿姐致谢道:

“多谢姐姐成全了。”

可我却不觉一怔,阿姐同琬儿定是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对某事达成过什么共识了?

“阿姐,你们这是……”

我不觉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忙不迭将手牵得越发紧了。

琬儿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旋即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我的,止不住宽慰言道:

“没事儿的,别担心……”

与琬儿四目相望着,我想从琬儿的目光中查探出什么来。

“晨儿,你应该知道,若你同琬儿一道去,只会让眼前局势更加变动不安罢了。”

阿姐知我心中所想,所以很明智的为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就是让琬儿亲自去同洛阳之主谈判,因为这原本就是洛阳之主同皇祖母的一场博弈,而琬儿接替了皇祖母,成为这场对弈新一任的执棋人。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可是,阿姐,我不能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

望着阿姐直视着我的眼,我竟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阿姐她比我在感情问题上更能冷静决断,所以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我不忍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我的父亲,可也正如阿姐所言,若是我同琬儿一道前去,只怕原本的国事也会成为牵扯不清的家事,若真是如此,那便与我们这次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洛阳的局势,确实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而能让洛阳城迅速恢复稳定的人,此人非洛阳之主不可了。

……

事已至此,总是需要可以破解当前局势的办法的。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呼吸时,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琬儿,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么?”

再度回望着琬儿,我想要知道她对此行可有成算?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那种自信与风采。

“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我不觉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也不禁带上了一抹笑意来。

“我没忘,不过,我希望你也别忘了,你除了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你还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燕王——萧珝,切不可为我而受胁迫或有所退让,就此一条,我觉不妥协。”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希望她不要再如同上次一般因我而向对方妥协了,更何况此次站在我们对面的是我的父亲,我便更不希望琬儿有所退让。

“好,我答应你。”

琬儿给了我一个坚定的回应,我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那我在这里等你。”

我相信着我的女人。

“好。”

随着我们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如此眷恋不舍的缓缓分开了,我目送着她的昂然挺立的身影一步步拾级而上,往第八层佛塔中走去……

阿姐看着我与琬儿之间的依恋难舍,也只道是痴男怨女之间的分离难舍,着实是无趣的紧了,便不再理我,穿过了拱门,直往塔外的护栏边去了。

我目送着琬儿上楼去,直到她的聘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我才渐渐回过神来,正巧看到阿姐步出拱门外的身影……

这冰天雪地的,阿姐还往屋外走,若是着凉了可怎生了得?

毕竟就在方才不久前,我就试过了在护栏便吹冷风的滋味了……

我忙不迭也随着阿姐的身影走了出去,却见阿姐整个人背靠在了柱子上,身子斜依在了那护栏边上,边望着塔外的风景,边喝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酒葫芦里装着的好酒……

我眉头不禁微蹙,缓缓走到阿姐身边后,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扣下了她的酒葫芦来。

“你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喝酒呢?”

语气间,有了几分埋怨的意味了。

阿姐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

对于酒这东西,我与阿姐似乎难得的都有种特别的偏爱呢,不自觉间便被这酒葫芦里的美酒香气所吸引了,顿时心里便开始忖度着这葫芦里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好酒了。

“阿姐,你说你曾去过邺城却不来见我,想来是那时候便身上带伤了吧,是为了帮你那个朋友而受的伤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阿姐的问题,却反而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她的事情了。

阿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其实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太过‘愚钝’,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对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了……

阿姐没有回话,只是面带笑容的望着我,好整以暇。

“阿姐你去帮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南陈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而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在对战霸刀门门主史扈之时为他所伤的。现下想来,那日在汉水大船上,被阿姐你请来救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了。”

边说着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又回到了酒葫芦上,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尝尝这难得美酒的滋味了。

阿姐最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更何况我如此不加掩饰的对着那酒葫芦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真是想不清楚我的意图都难了。

“尝尝。”

阿姐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忍不住在感慨,自己这妹妹的性子与自己格外不同,不过好酒这一点,姐妹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就等着阿姐这句话了。

我一脸顺遂的便拿着酒葫芦往嘴边送……

“好酒啊……”

我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当真是壶好酒,竟是连我都未尝喝过的!

阿姐一把将酒葫芦又夺了回去,这等好酒在这洛阳城中也就仅此一壶了,能让她这个傻妹妹尝尝鲜,也已经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格外开恩了啊。

阿姐显摆似的朝我摇了摇她手中的酒葫芦,一副‘你休想再从我手中夺走’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仗着我对她没辙么?!

阿姐仰头喝了一口,随口又说了一句。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吧……”

我这回也算是喝人家的嘴软了,更别提劝阿姐别喝酒的正当理由都不好用了,这会子也只能一脸谄媚的配笑着说道:

“我若实话实说了,阿姐你可莫要生气。”

“嗯,说说看……”

就知道阿姐不会那般容易上当。

我不禁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肯定不会主动对我说那些的,所以,我便用了些手段,从那儿打听到了一些……”

可是当今江湖武林中一张绝不可忽视的信息情报网啊,我想要知晓江湖武林中的一些事情,不就是最佳途径了么?

阿姐闻言,嘴角也就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可见她早已猜测出这其中的关联了。

“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他们竟会将消息卖给你?”

言语间,阿姐毫不隐藏自己感慨之意。

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他们最大的破绽就是规矩太多了……”

言毕,我与阿姐不觉相视而笑。

“这般说来,你想必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吧。”

阿姐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悲凉与无奈来,也使得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一想到那些,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我伸出手来扣在了护栏边上,抬头见天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种紧迫低沉之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阿姐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的很实诚,因为我非常明白阿姐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种糟糕的感觉,我也是在琬儿那儿经历过一次的,那时候我是略带惊慌失措的。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住这种强烈的心理冲击了。

“你还真是很温柔呢。”

阿姐脸上的神色是复杂的,可语气却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所以,你拿着传国玉玺,不顾危险地立在这护栏边外,亦是为着我么?”

阿姐紧接着的一句提问,便将不久前在这里所发生总总,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论。

抬头看也不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低头往下俯视,还能看到无数的灯火在忽闪忽闪的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光线来,那些光线虽然微弱,却是黑暗中最为璀璨耀眼的灯火……

“阿姐,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终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因为我知道了我所谓的为了阿姐好而为阿姐所做的一切,若是她并不觉的好,那就不是真的好。

“我想要的生活么?”

阿姐有些嘲讽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十几年来,阿姐是如何过活的我也是从那边得到情报里面略微窥视一二的,原本我想着等阿姐亲自同我说出那些过往,可每次见到阿姐她便从不提她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便知道了,想要亲口听阿姐说几乎便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些呈放在桌案前的那些记载了关于叶晗留在江湖武林中的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文书。

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她过得定然是十分艰苦的,可这上面所记载的总总,让我知道了阿姐的过往生活的总总,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十分艰苦’便可以概述的。

“阿姐,无论你想要什么,晨儿都会为你达成所愿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形式上的弥补,可我这般说辞,并不是为了去弥补,而是承诺,是誓言,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阿姐的誓言!

过去已经过去了,即便再埋头懊恼,痛苦悔恨,那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人能把控和改变的,就只有现在!

此刻,微风微微吹过了两人的衣摆,姐妹两人一个半坐着而另一个则是立着,两人对视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口,周围静谧得只听到塔檐角边的铃铎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来。

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这也算是这座佛塔最为牵动人心的一处景观了吧……

“阿姐,我答应过阿娘,这辈子定然会好好保护你的。”

伴着那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我缓缓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们的母亲,在用她的方法,好好的守护着她的两个孩子,教会了她们姐们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爱护,面对挫折不要轻言放弃,即便经历痛苦磨难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姐妹两人要努力并且勇敢的好好活下去……

一念及母亲,叶晗的目光不禁微微湿润了。

为免让自己那傻妹妹看到自己这番略微狼狈的模样,叶晗便主动将手中的酒葫芦抛了过去,故意将脸转了过去。

我触不及防,唯恐失手没接住这酒葫芦,若是摔碎了将里面的酒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不易怀里抱住了这只酒葫芦,正想着乘此良机干脆将这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好教阿姐也气恼一番的,却没曾想,当我拿过酒葫芦一瞧。

哎呦喂,阿姐比我还贼,这不是都已经把酒葫芦里的酒都喝光了么?

我还正欲向阿姐问责一番呢,却听到阿姐陡然说了一句,道:

“那我想要再喝这种酒,你去给我多找些回来。”

“欸?”

我有些呆呆的,不知所以了。

“方才你还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让我达成所愿么?怎么,办不到么?看来你也是个喜欢说大话之人啊!”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阿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阿姐了。

我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姐有命,我怎敢不从啊?

“好,一言为定,即便是找遍整个洛阳,我也定然为阿姐你将这酒给翻出来。”

我说得信誓旦旦的,亦是十分认真的。

“嗯,既然得了你这么大的一个承诺,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一番了。”

阿姐很快就从这里找到了甜头,而且使唤起我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欺负起我这个老实人来,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我心情不好,吹笛子哄阿姐我开心!”

“……”

阿姐这话才刚落,便直接从身后模出一只竹笛来直接扔给了我。

我望着怀里的酒壶,手中的竹笛,突然有种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银钱的感觉……

“啊,你刚才还算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

阿姐边说着边做出一副似要娇袭落泪的模样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只觉拒绝回事一件罪大恶极之事儿。

我败了,真是彻底败给阿姐了……

我突然觉得,琬儿对付我的手法,是不是就是从阿姐这里取经的,因为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边心里暗自思存着,边将酒葫芦系在了腰间的蹀躞带上,然后好好的把弄起手中的竹笛来。

阿姐既然指明要听我吹笛子,那肯定是要听我在她熟睡之时给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了,原来那时候阿姐其实并没有睡熟才对,不然她也不会在听过这只曲子之后心绪渐稳了。

其实,阿姐亲自吹这支曲子,要比我吹的更动听一些才对啊……

不过片刻,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铃声在半空中响起,这首曲子曾是作曲人为自己心爱之人所作,里面有的是对心爱之人的缓缓而又满溢的喜爱之情。

这首曲子,我和阿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这是当年我们的父亲为母亲所作……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阿姐令我吹起了这首令人十分怀念的曲子,若说这是阿姐的一时兴起亦可,若说不是,也亦可,因为会对这首曲子有很深的留恋之情的不仅仅只有我和阿姐,应该还有父亲大人才对……

可无论怎样,我是开心的,因为阿姐,终究是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菜啦,让诸位久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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