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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陈小鱼帮我们找的宅子,虽说比不得猎庄那般宽敞, 却也是主客厨厅等一应俱全, 屋舍布置雅致不落俗套,关键是离办事的衙所也近, 租金也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呢, 毕竟此行来到洛阳也为公干,待处理了一应琐碎之后还得尽快赶回都城向朝廷复命, 所以在看过这所宅子之后,几乎没怎么迟疑,就决定暂时居住在此处了。

我才刚才新上任不久的洛阳最高长官洛州牧宴请任下官吏的酒宴上回来, 刚到客厅就听到陈小鱼正滔滔不绝的向?诉着苦,言语中都是对我这几日在洛阳的所作所为而引发的不良后果表达强烈的不满, 我在门口听着,也都为陈小鱼感到委屈得不行,没办法啊,她如今的位置刚好就夹在了我与洛阳四大世家之间呢,无论胳膊肘往哪边拐, 还真是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呢……

“好啦好啦, 知道你受委屈了, 都跑到?这边来告我的刁状啦, 就算是想要定我的罪,是不是也该容我这个‘主犯’先申述一二啊!”

阿正随着我一道走了进来,我边说着边将梁冠解了下来交给了阿正,因为在场的都是自家人, 也就没有其他的顾忌了。

“哎呀,咱们的高御史回来了!高御史最近刑狱断案,风头正盛,我一个升斗小民,哪敢给您定罪啊?”

看到我走厅来陈小鱼倒也完全没有告状被当事人抓个现行的紧张和尴尬,因为她本就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在?面前告状的么,何所惧载?

“你这是生气我了?!”

我笑着反问了一句,顺道取笑了一下陈小鱼的小心眼,我只是略微触动了刘家,她就这么大反应,若是我心血来潮再弄个大手笔来,她还不得跑过来同我拼命了?

月兑了梁冠后,我又想着得把这身公服给换下来,这都到家了,还是打算换身常服更舒适一些了。

“?g,你这才刚回来一身寒气,先烤烤火,祛了寒气后再换常服。”

一看见我动作的?便知道我想作甚了,忙不迭开口提醒着,免得我染上风寒。

“哦,好。”

我很受教的点了点头,便乖乖跑到火盆边烤火祛寒。

陈小鱼见我如此乖觉,倒是瞧得一愣一愣的,这回也算是知道什么是一物降一物了,跑来向主上告状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今日无需再外出忙公事了?”

?见我一回来就想要换下公服可不似平日作为,只因我这公事是从早忙到晚的,哪里见到如此闲暇过,故而由此一问。

我沉吟片刻后,回道:

“应该是不用了,毕竟忙着了公事,我也得乘着空闲时多陪陪家里的。”

说得倒似实诚,可陈小鱼可不吃这一套,一副了然的模样,嘴角不觉上扬,得意笑着说道:

“一回来就想着换公服,莫不是新上任的洛州牧酒宴上的美酒格外香醇?我可是听说了,这位洛州牧府不仅收藏着甘美香醇的好酒,就连府中歌舞伎妙曼舞姿十分惹人怜爱,在船楼花舫之中也是少有比肩的!”

一闻言,我忍不住做贼心虚似的咳嗽了两声,陈小鱼还真不愧是深谙官场宴饮觥筹交错之间门道的人,什么都逃不过酒色财气这种东西啊!

“哦,原来如此呢。”

难怪今日不用忙碌公事,原是管事官员都应该参加了这次侍宴去了,自然便得了空闲了……

?微笑着,露出来的却是许久未曾一见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苦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

“美酒确实是格外香醇,你们也知道我好美酒,所以喝得急了倒是把酒给洒了,公服也打湿了,便只得辞谢了洛州牧的好意,赶回来换身衣裳。”

居然用这么俗套的办法推月兑了酒宴,陈小鱼都有些啧啧称奇了。

望着?脸上那抹笑容的寒意逐渐有了缓和之势,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避开酒宴方法是俗套了些,可比起让自己身上沾上其他女子的脂粉气,还不如酒气来更安全一些啊!

?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向正吩咐道:

“阿正,给你家公子备身换用的常服。”

听到?的嘱咐,阿正恭敬点头称是,随即便退下去备衣物去了。

对上了?的目光,我不禁微微一笑,道:

“说起来你们可记得我们入洛阳之时,在邙山脚下不是碰巧遇到领兵前去剿灭流寇的罗恒么,因为有他及时赶到,这才在流寇手中救下了几十条无辜百姓的性命,说来也巧,那日洛州牧的女儿长宁郡主也在其中。”

最来战乱之局才刚见平稳,一些逃兵或者亡命之徒流亡成寇,乘着战乱纷纷,光做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而近来洛阳城外常有流寇出没,搅弄得人心惶惶,罗恒奉命前去剿杀流寇以平民怨,便有了这段巧遇之事。

而这位新上任的洛州牧萧昀也是皇室宗亲,与现在担任邺城牧的卫王萧昭平辈,受封赵王。

在接到朝廷册封为洛州牧后,赵王未作停留即可动身前往洛阳赴任了。待在洛阳安定下来后,便着人于年后接家人来洛阳团聚,而这位长宁郡主自幼便聪慧机敏,兰质蕙心,赵王在六位子女之中唯此一女,故而格外疼惜,对其甚为爱护,这在都城之中是人所共知的。

“这般说来,罗将军可是好事将近了?”

陈小鱼立刻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罗恒因缘际会救下了长宁郡主,加上此人本就是个少年英雄,兴许还真能成就一段美女配英雄的佳话也说不定呢!

我也觉得会是如此,因为在今日的酒宴之上,从赵王对罗恒的态度之中就能瞧见一二了。

“很有可能。”

我边说着,边度步来到?身边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闻言却是笑而不语,她对这位妹妹的性子还是略知一二的,所以在此事上她不予置评,娴熟的拿起红泥小炉上早已煮好的女乃茶,亲自为我倒了一小碗后置于我跟前。

大冬天的能够喝上一本热腾腾的女乃茶,也是一种难得的闲适享乐啊。

而恰好此时,紫玉丫头将几样可口的点心端了上来,身后阿正那小子也跟着打下手,将这些点心按照次序一一轻置于桌案前。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虽然我是去赴了酒宴,可因为本就不喜欢那类的应酬,所以借故早早的就退席了,自然是来不及用上什么吃食的,不免向紫玉丫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紫玉却十分爽朗的说道:

“这些是主上吩咐紫玉提前为公子备下的。”

闻言,我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早就知道酒宴之上我会坐不住早些回来了,果然,我这辈子是逃不出她的股掌之间咯。

“好了,都别忙了,坐下吧,阿正,你也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我言语中颇有些语重心长,紫玉也没了平日里的无所顾忌,与阿正一道并肩跪坐了下来,听我差遣。

我与阿正这对主仆也是许久都未曾如此郑重其事的对过话了,虽然阿正在历练中也开始有所成长,而且越发有一个管事该有的从容与气度了,可有些事情我还是得提点他,并且让他铭记于心。

“阿正,这些日子以来,借故前来拜访之人多否?”

“很多。”

“你可都能妥善应对?”

阿正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道:

“尚能应对。”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好,从今天起,你叫高正,是我高辰真真正正的管事,以后这类事情你可自作决断,不必事事过问于我。”

阿正闻言,受宠若惊,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有资格成为公子的管事了么?

“公子爷,我……”

阿正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怎么,不敢任事?”

感觉到身边紫玉望向自己的目光,阿正涨红了脸,忙不迭点头说道:

“敢!”

这个字说得倒是挺干脆的。

“好,以后在公主府,除了紫玉丫头,其他人都归你管,若有事不决者,便去请教紫玉丫头。”

“是!”

紫玉听到此处,脸上也不觉染上一抹红晕来。

“还有一件事,你需谨记,你家公子官位越高,想要对付你家公子之人所用手段也会层出不穷,这些人如何对付你家公子,就会如何对付你,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当以叔父曾经之管事高福之结局,引以为戒,切勿行差踏错,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不是只有明枪暗箭才能杀人,名利场温柔乡也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这就是我要告诫阿正的话。

阿正闻言感触颇深,两行热泪流淌,顿首而拜,信誓旦旦的说道:

“阿正定然谨记公子所言,绝不敢忘!”

我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阿正起身,道:

“好,起来吧,你先退下。”

“是,公子!”

随即,阿正忙擦了擦眼泪,缓缓起身,恭敬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了。

我定眼望着紫玉,微笑着说道:

“紫玉丫头,可否等阿正三年?三年后你若对他有意,且他也能守住今日的誓言,做到初心不负,那你,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紫玉闻言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公子这是在代阿正向自己提亲了?!

顿时羞涩得满脸通红,紧张不安的望向了?,?回给了她一记温柔的微笑,柔声言道:

“随着你自己的心意走也便是了。”

紫玉红着脸微微沉吟了片刻,阿正他确实是个好人,感觉自己对阿正其实也并没有很讨厌,而且自己是一辈子都要伺候在主上身边的,若是因为要婚嫁最终不得不离开主上,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或许,真的可以给阿正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紫玉愿意!”

紫玉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

我和?都很开心,这回总算是为阿正那个臭小子争取到了一次夺取佳人芳心的机会了。我这个主子,也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啊!

阿正和紫玉就不用担心了,接下来也就剩陈小鱼了……

随即我若有所思的盯着陈小鱼看,陈小鱼心中顿感不妙,忙转移话题主动开口言道:

“诶,既然公子提到了邙山,那……那件案子公子查勘可有眉目了?”

陈小鱼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呢,真是难得!

“说到那件案子……确实有些眉目了。”

我淡淡一笑,决定这回暂且放过她,将注意力转向这起重大的谋杀案件上去。

这些死者的尸体都是在邙山脚下发现的,毕竟正值战乱,会发现尸坑挖出无数具无名尸体那也是常见之事,只不过这次发现的十几具尸体并非都是无名之人,有些还是洛阳本土人士,最后户籍勘验,可以对得上身份姓名之人有十人,这其中就有几个互为亲族,虽然这些人形貌体格迥异,可他们都靠着做同一件事儿来养家糊口干着相同的营生那就是盗墓!

因为正值寒冬,尸体FǔBài的速度很慢,身上的致命伤清晰可见,皆是被兵士所持有的常见兵刃所砍杀,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场集体杀戮,这样做的目的,多半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与盗墓有关,又是被兵士所杀,死亡的时间并不算长,这一些列联系起来,我几乎就能断定,这案子定与独孤家有关了。

洛阳邙山,历来都是无数帝王将相理想中的埋骨之所,可自墓葬开厚葬之风以来,盗墓、毁墓之事便层出不穷,而且不是仅仅只有盗墓贼会盗墓,就连一些朝代的帝王将相都有做过类似的盗掘古墓之事。

而独孤家这回如此胆大妄为的盗掘北邙古墓陵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那招釜底抽薪断了他们大部分财路,而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这群人的贪婪之心!

既然发现了尸体,那按照刑侦程序,是需要有关部门依照苦主申述立案审查的,可因为这群死者是盗墓贼,无论在哪一朝,盗掘有等级的古墓特别是帝王陵墓都是灭族的重罪,所以没有人敢来认领他们的尸身,而没有亲人认领也就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这些人也就成了无名尸体,久而久之转为无头公案,这种案子到最后都会被销案然后不了了之。

这件案子难办,不仅难在没有人敢出头为他们伸冤,递交诉状,也就是无法立案;更难在此案的真正凶手现在朝廷还动他不得,如今北魏内忧外患,此时若是贸然触动州镇,会有颠覆朝堂之危,不得不敬慎为上。

可这案子,我觉得非立不可!

而恰好的是,死者当中有个在盗墓这行当颇有名气的唤凌老二的人,就还有一个儿子在世,且人就在洛阳!

盗墓这行生,因为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古人认为搅扰地下亡魂是极损阴德之事,所以这群人行事极为隐秘,且很多都是寻龙点穴,自成一派的高手,他们对古墓的方位以及大小甚至是年代都有自己独特的辨别方式,通常只要为他们提供出手的便利,几乎就没有他们探不到的墓,这也就是为何独孤家会用他们的原因了。

盗墓者多为两人一队,且两人互为信得过的亲属关系,却从不见父子,其间,两人中一人下墓一人望风,这般搭配行事不仅便利也可策安全,若非如此,倘若其中一人起贪欲之心那此行必将有去无回。

盗墓也有盗墓的规矩要守,可独孤家却是个不懂得守规矩、无法无天的大盗!

今日我若股息独孤家盗掘古墓之事,他日他独孤家若是要窃国难道也要听之任之不成?

所以当即我便着人去寻那凌老二之子到底身在何处?此子倒也机敏刁钻,仿佛知道有人在寻他,竟伶俐得如同地洞老鼠一般四处逃窜,找寻起来令人颇为头疼,最终还是请?帮忙出手,费了许多心思才确认他以下等仆役的身份躲进了刘家的聚贤庄,此处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之后,乘着兵围聚贤庄之机,浑水模鱼,乘乱安排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躲在聚贤庄中凌老二的儿子,而一个下等仆役失去踪迹,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

所以人现在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了,而我也从他身上获得了意料之外的信息,一座被凌老二无意间探到的奇特的古墓!

从墓中出来之后,凌老二故意隐瞒了在这座古墓中的奇特信息,除了带出了墓中一些值钱的物件,却并没有向独孤家汇报他所见到的异样之处,并且将偷偷从古墓中带出来的物件交给了他的儿子,也因此,他的儿子在凌老二身死之后遭到追杀,逼得他四处躲避!

而这样东西也一并落入我手了!

你道这物事是何物?这是一块拓印过一块墓志铭上字迹的布帛。

墓志铭一般由志和铭两部分组成,志多以散文撰写,叙述的是墓主人姓名,籍贯,生平事略;而铭则用韵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对墓主人一生的评价。发现了墓志铭,便相当于知道了墓主人的真实身份!

原来便是凌老二舍命也要偷出来的东西啊,也难怪了,除了这可以当作贴身衣物骗过搜查兵士眼睛的布帛外,其他再如何值钱的宝物也根本偷不出来啊!可这是不是也代表着,这布帛比那些墓中的宝物都更有价值呢?

当我看到这幅布帛拓印着的这篇墓志铭之后,却感觉这篇文中内有乾坤,而这位墓主人的身份却比想象中的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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