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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黄重阳糕(九月初九)

九月初九,重阳节。

一早红枣起床洗漱后便从十几套头面里选了有寿桃、葫芦、石榴等应景秋果的福禄寿三多富贵万代百宝嵌头面戴在头上。

戴好头面,又换穿衣裳。

红枣看彩画问都没问一声便自顾拿来一套宝蓝色折枝菊花织锦缎袍和石榴红裙,不觉有些奇怪。

俗话说“红配蓝,狗都嫌”,红枣瞧彩画平常的审美还好,不想今天却这么反常。

不过彩画是婆婆给的人,不好轻易得罪。

红枣仔细打量一回衣裳方才婉转问道:“彩画姐姐,这件袍子是哪里来的?我记得我先前并没有这件袍子。”

谢家来的二十套衣裳里倒是有两件宝蓝色的袍子,但红枣清楚记得袍子上面的花样一件是织金牡丹,一件是折枝海棠——都不是菊花。

“回少女乃女乃的话,”彩画道:“这袍子是大女乃女乃昨晚送过来的。大女乃女乃说今儿重阳,您和尚哥儿是新婚,得穿一匹锦做的衣裳才行,便特地让人给您和尚哥儿做了这套衣裳。”

原来是婆婆给的,红枣眨眨眼睛,看着衣裳没话了。

谢尚性别男,红枣暗想:即便年岁还小,还在新婚,也没有跟她一样天天穿红的道理,婆婆给谢尚和她做套宝蓝色的袍子也是正常。

而红裙,她作为正房,而且还在新婚,今儿过节,可不就得穿红吗?

所以,也是没毛病!

既然衣服和裙子都没毛病,那便没啥好说的,只能穿了!

穿好衣裳,红枣挂起蚊帐叫谢尚起床。彩画送来谢尚的衣裳。红枣看彩画给拿来的锦袍果是跟她身上袍子一样的宝蓝色折枝菊花,且裤子也是跟她裙子一样的石榴红,不觉好笑。

她婆婆处事倒是公平!红枣暗想:袍子照顾了谢尚的性别,裤子便就用了跟她裙子一块的料子,如此一碗水端平,她还真没话可说。

谢尚做惯了花孔雀,对于红枣拿来的石榴红外裤,不过瞄了一眼就套到了身上,一点也不挑拣。

谢尚下床洗漱后又坐到梳妆台前等梳头。

碧苔端来的蜂蜜茶,红枣接过转捧给谢尚,然后方拿起木梳给谢尚梳头。

在见识过云氏和谢子安的相处日常后,红枣对于被谢尚当丫头使唤这件事便就没先前那么排斥了。

她公公谢大爷在家真是位大爷,日常喝茶、添饭都是她婆婆亲自给伺候。

红枣看过《女四书》,知道她公婆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便是这世人夸奖的“举案齐眉”。

谢尚有样学样,以此来要求她,也不算过分——毕竟他原生家庭就是如此。

红枣以为她作为一个讲道理的人,得用历史唯物主义来看待谢尚,不好随便扣他帽子。

现她才来几天,且现糊弄着,等再熟悉熟悉情况,再想具体应对。

在彩画的协助下,红枣帮谢尚梳好了发髻然后又戴上了金冠。

谢尚透过镜子看到今儿头上的金冠戴得比平日都正,不用彩画再重新来过,心里满意不觉笑道:“红枣,再有几天,你这梳头的手艺差不多就能出师了!”

红枣笑笑没有接话。她拿过彩画递来的宝蓝色袍子,抖开,示意谢尚来穿袍子。

谢尚站起身一边伸手配合红枣穿袍一边问道:“彩画姐姐,今儿早饭是不是在上房?”

彩画又答应道:“是的,尚哥儿,今儿重阳,刚大女乃女乃已经打发人来请了。”

今儿早饭也在上房吃?红枣心说:这真是过节的节奏啊!

出屋去上房经过院内的菊花花架时谢尚并不因为他爹娘等他早饭而赶着去上房。

谢尚跟往常早饭后悠哉地去上房请安一样在花架前停住脚步四下里巡看,直等看定了架子上开得最盛的红黄复色菊花“丹凤朝阳”后方剪了来簪到红枣发髻。

红枣看晨曦中谢尚簪花时一本正经的脸颇觉好笑,然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尚被红枣笑得莫名其妙,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红枣笑:“尚哥儿,我刚在想你今儿为啥没吟诗?”

每日清晨,谢尚都要作一首歪诗。今儿没作,红枣想:该不是词穷了吧?

闻言谢尚也撑不住笑了。

“簪花诗念了这些天,”谢尚坦然笑道:“常用的典都被我差不多用完了。刚我正寻思今儿该念些啥呢?可巧你就笑了,由此我倒是现得了一首五言,可念给你听听。”

红枣……

“咳,”谢尚清了清嗓子,然后吟道:“重阳有佳色,珍菊满华堂。谢女簪花笑,檀郎赋诗忙。”

就做了这么一首打油诗,红枣听后禁不住绝倒:也好意思自称檀郎?

这檀郎若是地下有知,棺材板子怕是都压不住,得诈尸起来跟谢尚论理。

一脑补到谢尚大战粽子,红枣撑不住又笑了。

谢尚看红枣笑不禁越发得了意,心说:诗以咏志。作诗这件事还是得见景生情有感而发,不能只靠硬作,比如刚红枣不过比平常跟他多说了一句话,他可不就灵感迸发,想到了谢女檀郎这个绝适合的典吗?

进到主院正房堂屋谢尚和红枣照例与谢子安云氏请安。

看到谢子安和云氏两人身上锦袍除了底色是石青外,其上的折枝菊花图案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红枣不觉心说:看来今儿这袍子不只是情侣装,还是家庭亲子装。

垂眼道福的时候红枣看云氏的裙子跟她一样都是石榴花裙,不觉愈加好奇:今儿她公公的裤子该不会也是石榴红吧?

若是如此,那这世士族的审美可真是太喜庆了!

站起身的工夫,红枣看谢尚跟只猴似的窜到谢子安面前伸头叫道:“爹!”

谢子安见状含笑拿起桌上盘子里的一片重阳糕贴到谢尚眉心说道:“愿儿百事俱高!”

闻言谢尚高声应道:“高(糕)!”

谢尚张嘴去咬他爹谢子安手里的糕。谢子安使坏,故意地拿糕上举让谢尚咬不着。

谢尚急了整个人都猴到谢子安身上双手抱着谢子安拿糕的胳膊嘴里叫着“糕!糕!”,伸脖子去叼糕——蠢得让红枣不忍直视!

多大一个人了,红枣心里吐槽:竟还跟个孩子似的为块糕卖蠢!

云氏看红枣干站在原地不过来,看了眼彩画。彩画便轻扯了红枣的衣袖,眼神示意她走近云氏。

红枣没想到吃糕还有她的事,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云氏面前。

云氏笑着也拿起一片糕贴到红枣眉间,念道:“愿儿百事俱高!”

看云氏将糕贴在自己头上笑看着自己不再言语,红枣眨眨眼,福至心灵地答应道:“高!”

云氏笑着点点头,把糕送到红枣嘴边。

红枣不知道云氏会不会跟谢子安捉弄谢尚一样捉弄自己,她看云氏的眼神不自觉地便带了警惕。

云氏看到红枣乌溜溜的瞳仁似受了惊吓的猫儿一般突然变大,而小嘴则慢慢张开,然后也似猫逮鼠一般敏捷地叼走了自己手里的重阳糕,不觉有些可怜。

圣人言:无知者无畏。云氏暗想:尚儿媳妇年少有知,知道敬畏她这个婆婆虽是好事,但说到底也才是个七岁孩子——如此她便不宜再多加规矩,反倒是要好好笼着,让她去些拘谨才好。

谢尚终于叼到了他爹手里的糕,几口吃了后又来蹭云氏。云氏一样也给他眉心贴了糕又给他吃了后,方才好好坐下来吃早饭。

早饭除了米粥女乃茶,不消说,全是各式各样的重阳糕——除了有刚贴谢尚红枣脑门的“早立(枣栗)糕”、谢老太太生前常做的红绿果脯糕、送云氏娘家的玫瑰豆沙重阳糕外,还有拓印着各色菊花形状的“菊花糕”、做成黄色铜钱样的“金钱糕”、由葵花子、西瓜子、南瓜子等各种瓜子仁做的“百子糕”,以及咸口的鸭肉糕、南腿糕、蟹黄糕等九样糕。

红枣头一回见识这许多花样的重阳糕——除了“早立糕”外其他别说吃了,大部分见都没见过,连名字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吃货,红枣很想把没吃过的糕都尝一遍,但考虑到自己的胃容量,红枣正琢磨先吃哪块呢,便听谢尚问道:“娘,这个烧饼形状的糕是什么馅的?是厨房今年出的新糕吗?”

谢子安笑道:“这是老爷今年在赤水县让人做的八爪鳌馅的重阳糕。昨晚谢福带回来,我吩咐厨房今早复锅蒸热了的。”

“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说着话,谢子安当先夹了一块糕,谢尚立刻跟上,红枣没犹豫地也跟着夹了一块。

前世不管是蟹黄包子,还是蟹粉生煎都未曾让红枣失望,这蟹黄重阳糕,红枣想:也一准好吃!

谢子安夹着糕,脑子里想着谢福昨儿的话正要提醒,抬眼便见到谢尚张嘴咬糕,赶紧阻止道:“尚儿,小心烫!”

但可惜晚了一步——谢尚已经一口咬了下去了,随即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烫!”

谢子安……

云氏见状赶紧离开座位围着谢尚叠声问道:“烫哪儿了,尚儿?要紧吗?快吐出来,不能咽。这烫了心,可不得了!”

然后又叫人:“绿茶,快拿凉茶来!”

婆婆都动了,红枣也不好坐着。她站起身走到谢尚的椅子边,手搭着他的椅子背,眼望着谢尚,做出关心的样子。

谢尚坐在椅子上跟个蛤蟆似的的张着嘴望天哈气,足哈了好几口气后方才咽下嘴里的糕,答应道:“娘,放心吧,我刚就是刚开始没留心才被烫了一下,刚我把糕搁嘴里哈气哈凉了再吃就没事了!”

云氏不信,问道:“真没事?”

“没事!”谢尚看看他娘,然后又看看他刚一直拿在手里的筷子以及筷子头上夹的才咬了一口的糕,说道:“娘,不信,我吃给你看!”

说着话谢尚便把筷子送到了嘴边,小口吸气地吃了起来……

红枣……

云氏……

云氏心疼儿子。她想跟以往一样掰过谢尚的脸仔细瞧瞧刚他嘴巴到底烫哪儿了,厉不厉害。

但看到身旁的红枣,云氏到底没有这么做——儿子娶媳妇了,云氏想:她当着儿媳妇的面得给儿子留些面子!

端过绿茶送来的凉茶,云氏摆放到谢尚手边,然后道:“尚儿,若是觉得嘴疼便喝口凉的看看是否会好些。若还不好,便得叫郎中来瞧瞧了!”

谢尚赶紧表态:“娘,我真没事!”

媳妇还在旁边看着呢,有事也得装没事,不然多丢人?何况,还是真的没事。

云氏点头道:“那就好!”

谢子安也关心儿子。他看云氏回到座位,而谢尚接茬吃上了,料想没事,便自顾低头吃糕。

红枣看她婆婆给谢尚端了杯茶,便自觉自己也得干些啥。她看彩画拿了抹布来,便接过抹布,然后拿抹布擦掉饭桌上谢尚筷头糕刚淋漓在桌上的油汁。

红枣看了谢尚的教训,坐回自己的座位再吃糕便就添了小心。她拿出吃蟹黄包的技巧,只给糕咬了一个小口,然后慢慢地吸食里面的蟹肉。

货真价实的蟹黄蟹肉馅,即便什么调料都没放,且还是回锅,但蟹黄特有的腥膻混合着糯米的清香还是好吃得让红枣恨不能吞了舌头——毕竟前世的蟹黄包蟹粉生煎里的蟹粉也都少有现剥,大都都是冰箱里的存货,论新鲜还真比不过这隔日回锅的重阳糕馅。

一只糕吃完,红枣还想再夹,但看到糕盘里下剩的四只糕以及谢子安和谢尚正低头吃的糕的大小,不觉心里一动。

九个盘子九种糕,每个盘子里又各有九块糕,红枣心里暗算:这一盘蟹黄糕,她吃了一块,她公公和谢尚各吃了两块糕,这便是五块,而盘子里还有四块,可见她婆婆是一块没动。

眨眨眼睛,红枣的筷子转向了另一个盘子——反正她现在能伸手厨房,红枣心里自我安慰道:等过了今天,她便去厨房让厨房人给做蟹黄包、蟹粉小笼、蟹粉生煎、蟹黄蒸饺就是了。

她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为少吃一块蟹黄糕给愁死?

至于刚比婆婆多吃了一块糕,红枣则选择性遗忘——吃都吃了,难不成还能吐出来吗?

云氏将红枣的犹豫和抉择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欣慰。

尚儿媳妇虽然年岁小,云氏想:倒是识大体,吃饭知道谦让,不是身懒口馋的下贱之辈,品行真是极好的。

不过她家也不差儿媳妇吃的几口糕,只今儿过节菜有定数,但等过了今天,便叫厨房做了这八爪鳌馅的糕给她在屋里吃也就罢了。

谢尚整吃了四块糕还是意犹未尽,不过他也知道今儿过节,早饭九碟九糕是应重阳双九之数,不好随意增改,便只在饭后和云氏说道:“娘,爷爷给的这个糕太好吃了。您让厨房也学着做吧!”

云氏闻言自是答应,然后又道:“这糕糯米做的,吃多了容易积食。厨房做了,你可不许多吃!”

谢尚嘀咕:“那也得厨房多做,我才能多吃啊!”

谢子安笑:“尚儿,说话注意啊,你现可是娶媳妇的人了!”

谢尚……

云氏闻言则不觉莞尔,而红枣也是抿嘴直笑——显见得谢尚的黑历史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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