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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那孩子

张府这边,人人心急如焚,而被赵阶的亲信王普带走的张振江,也一直是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王先生,不知道丞相找我来,所为何事?”坐在去赵府的马车上,张振江终于绷不住,问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普。

“我家大人已经辞了官职,您这样称呼不合礼法。”王普开口,先是给张振江一个下马威,“张老爷您是姑苏大豪绅,我家大人叫您过来,也不过是想和您熟络熟络,顺便再问您些旧事。”

“旧事?”张振江被王普后半句话惊了魂般,脸色难看,“王先生您说的旧事是指什么?”说着,张振江已经拿出了袖中的手帕擦汗。

王普皮笑肉不笑道,“我家大人回姑苏前,在京城遇见了您的老相识,她是和我们大人一起回来的,一会儿你们见了面,您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先生,这”

“唉!张老爷,马上就要到赵府了,您还是把您脸上的汗给好好擦一擦吧,一会儿莫失了礼。”王普拿出扇子竖着指向张振江,打断他的话道。

张振江慌乱的看着王普,见他守口如瓶,故弄玄虚,也懒得再同他多言,明知是问不出些什么。

到了赵府,王普叫下人打着灯笼带张振江去偏厅。

与张振江的大院阔府相比,赵阶这府邸是逊色了不少,别说是奇珍异草、太湖怪石,就是迂回走廊都不见幽深意境,廊檐残钝,灯笼照着都能看出新修补的痕迹。院中最多见的就是竹,葱葱郁郁,倒显风节,越过房檐瓦片,后院里倒有几棵夹竹桃开的正盛,可惜灯光过暗,也看不真切。

到了偏厅的门口,下人随即退了下去,四周漆黑,只门口挂着两只灯笼。

张振江观望了周边,耳朵还朝门上贴了贴,可室内没有人声传出来。在门口磨叽了些时候,张振江这才推门进屋。

厅堂左侧的位子上有人正在坐着喝茶,张振江一时看不真切那人的脸,只见她通身亮色的大红大绿的绸缎衣裳,头戴网罩,头发全包在里面挂在脑袋后。而位子上的人见着他先是一惊,而后笑逐颜开的朝他走过来,“哎呦,张老爷,咱们这十多年没见,您可是越发富态了。”

人走近,张振江这才认出是当年的程老牵儿,吓了一跳,后退着甩开她伸来的手,道,“程老牵儿,你,你还笑的出来?赵阶找来你我,你还不知道咱们是大祸临头了?”

程老牵儿看张振江见了自己如同见了鬼魅,脸上的笑直接便是落了下去,“张老爷,冤有头债有主,你把那女学生的下落老实交代了就行了。这许多年没见,您这可是只胆子没长呀!”

程老牵儿的话里,讥讽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一下可气坏了张振江,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你”

“张老爷,我也不瞒您说,我跟着我家那个败家儿子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落着。在京城我遇见了要归乡的赵大人,跟他说了那女学生当年的事,他给了我两百两银子,叫我跟着他们的车回来,让我好好在老家安置下来。而赵大人只想知道那女学生,如今是在何处。我找你府里人打听过了,说是不知道有思染这么个人。当年的事做的隐秘,赵炎早已是不知所踪,所以我也只能找张老爷你了。”程老牵儿说着,转身走回自己原来的位子上坐下,分明是没把张振江当回事。而程老牵儿说的思染,便是那女学生的名字。赵阶为她取的名字。

张振江本想信口开河,但转念一想,如今身在赵府,这一切便都是赵阶默认,而且他确实如苏盛所说,从来都没亏待过那女学生,就干脆心一横,实话实说道,“人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程老牵儿惊的从椅子上起了身,睁大眼睛问道。

“生下孩子没到半年,人就走了。”

“那孩子呢?”

“当初思染夜里过世,我也慌了神害怕,只忙着找人将她连夜埋了,一时将那孩子独自放在了屋里,等我和贱内赶到那屋子,孩子已经不见了,只听见好几只猫在屋前屋后的叫,那孩子只怕是被猫给叼走了。”张振江说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人埋在了哪?”张振江的话刚说完,赵阶人未到,浑厚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随后自暗中进了屋,王普在身侧扶着。

张振江慌忙转身,程老牵儿也快步走来,两人一起跪拜,头磕着地,“小人拜见赵老爷!”

“回我家大人话!”王普道。王普本是派了人听这两人的对话,然后去禀告给赵阶,可赵阶心急要亲自来见这两个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张振江最后说的话。

“埋,埋在了城外往北两里的杨树林里。”张振江哆嗦着道。

“你带人去找,我今晚就要见她!”赵阶道。

“赵大人,小人也不知道人具体埋葬在哪,不过我府里的管家倒是知道。”张振江说着,额头起了一层密汗,“我回府里,立即让他带着人去找。”张振江回着话,斗胆微微抬头,眼神往上瞟,只见面前的人,一身灰青儒袍,两条丝带系于腰间,面目方正,满头灰白相间的发,头顶有发丝用同样灰青的丝带系着,垂于胸前的淡灰胡须修剪得体,周身浩气荡然,不见老之倦色,反倒更显青松挺拔之姿。

“我这就差人去张府找来管家,直接带去城外的杨树林。”王普接话道。

“你赶紧去!”赵阶道。

王普看了地上的两人一眼,拱手退去。

“你先回去,规矩你知道!”赵阶看着程老牵儿道。

程老牵儿抬头,“我,我吗?”见赵阶默然,程老牵儿连磕了三个响头,“贱身自会守口如瓶,赵大人您放心便是!”说完,程老牵儿起身离去。

程老牵儿离去,张振江不安起来,抬头看赵阶,结果赵阶也正看着他,他慌得将头磕到地上,求饶道,“赵大人,小人当时一时起了色心,由程老牵儿牵线搭桥纳妾,根本不知道她送来的人是,是思染。如果知道是思染,您就是借小人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染指思染半个手指头。就是思染进了府里,小人也没有亏待她的地方”

张振江说着,赵阶移步到正座,张振江跪着身从正对着门口转到正对着室内的上座,继续道,“她住在小人家里后院的房子里,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她去世那晚,小人就和贱内就已经打算将孩子收养,当自己的孩子养着,可谁知会让猫给叼了去。赵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欺瞒,小人便不得好死!”说着,张振江已经是有了哭腔,头也不停往地上磕。

“好了,你走吧!”

“谢,谢大人!”张振江这一时如得赦免,跪着往后退了有两尺远,而后起身慌乱的就往门外跑。

“那孩子,”赵阶一直也没坐下,只是在主座前站着,似是有些不忍心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张振江听赵阶问话,噗通就又朝着他跪了下来,“是个女孩,生的瘦瘦弱弱,不过那眉目若是张开,和她娘倒是有几分像。”

“下去吧!”赵阶问完,像是如释重负,轻声叹息,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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