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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灵山,云钟寺。道正和尚独自在禅室打坐,神飞天外。

道正和尚应完颜元宜之邀一同截杀天师道李若水,在驿桥被林灵素弄了个灰头土脸,回来之后心里犹自恨恨不休。自从师兄与林灵素在殿前斗法失败,天台山大觉寺被毁,道正无奈之下随同几个师兄弟就来到了这密云之地的佛山雾灵山。而师兄道坚被大宋开封府判刺面并流放玉门关外,终身不得回中原。传闻师兄在流放途中莫明其妙失踪,近二十年来始终没有消息。

道正自从来到雾灵山后,投身释家北地最大宗门隐显宗,习得许多佛门秘法,早已进入化清境界。若论单打独斗,未必就怕了那林灵素。无奈在驿桥那日,自己随宗门众僧追击李若水已经数天数夜,功尽力疲,当时形势也无法再战,于是被那厮羞辱。

这些年来道正已然明白,当年师兄之败,那也是咎由自处。师兄本辽阳贩马之族出生,家有余财,自小聪明俊秀,文章有成。但师兄之父在金辽之战时因卖了些马匹与辽人,被金人侦知,竟遭灭族之祸。师兄幸得儿时玩伴、辽阳大族之女李红鸳搭救,留得一命,遁入空门。这也是师兄与佛有缘,师兄天纵英才,遍读佛典,佛法有成,一僧一钵谒南海,路过天台山,为天台风物所迷,自此成为天台僧。

想当年我天台大觉寺香客川流不息,熙熙而来者,都只为听师兄传法讲经。师兄大德高僧之名,数年间传遍中洲,中洲佛门一时盛极。盛名之下,其实有亏,佛门中人,一时之间大都学得虚名好利,沽名钓誉,懒习佛功,不读典藏。大觉寺一众同门更纷纷借了师兄与大觉寺好大声名,下山开设讲经堂,举办传法会,求名之余,大肆捞财。有些佛门败类有了钱财,便诱惑世俗女子,做些腌之事;还有些则放钱收贷,坐地起利。中洲佛门,一时乌烟瘴气,藏污纳垢。若大个大觉寺,誉满天下,僧侣富得流油,却连个洞明境界的僧人也找不出一个。

未几,大宋天子受林灵素那贼所惑,下旨佛道两门御殿之前斗法,中洲佛门一时无人敢应。恰有西域胡僧立藏带了十数名胡僧在中洲弘扬佛法,中州佛门推推攘攘,言语挤兑,众口一词,逼得立藏只能上殿与林灵素一战。传闻林灵素在斗法时祭出龙狮仙鹤,在殿前飞起,众胡僧知是道门幻术,欲以佛门妙法莲花经破之,但十二胡僧竟只有两僧能够勉强开口诵经,余者皆口不能言,胡僧遂败。

胡僧败后,佛门若再败,大宋天子便要依林灵素那贼所请,命天下僧人蓄发顶冠,佛祖以下,菩萨罗汉伽蓝俱要改名。其时中洲佛门以我大觉寺威名最盛,师兄又是大觉寺第一高僧。天下口沫纷飞之下,师兄已是避无可避,只得上殿一战。师兄为盛名所累,修为有怠,当时不过是化清之境,便果然败了。

师兄败了,中洲佛门顿遭弥天之祸,中洲不愿蓄发顶冠的僧人纷纷北来,这雾灵山一时间成为了北逃僧人的圣地,“有名和尚三千六,无名和尚赛牛毛”。我道正和尚便是此时成了这云钟寺的僧人。这也是佛祖一番教训,逼得我从此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不恋逝水,苦海回身,终悟兰因,反而在短短十余年间突破化清之境。

只是,师兄,以我禅心,知你尚在人间,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日日在佛前祷告,但求你平安,你我师兄弟终有相见的一天!

道正和尚想起师兄,一时难以自禁。他如今佛法有成,急忙收摄心神,道了声佛号,口中念经:“阿弥陀佛!如是我闻,一时、佛王住王舍城,耆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

便在此时,室外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道正师弟,贫僧有事叨扰。”道正睁开眼睛,禅室的门无风自开,云钟寺住持觉圆大师站在门外,身边一个小小沙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唇红齿白。小沙弥见了道正,一言不发,左手成掌立于胸前,朝道正微微鞠躬,右手扬起,一封薄薄的信函自他袖内平平飞起,朝道正而来。道正伸手接住,那小沙弥却已侧身朝圆觉微微鞠躬,便径直向外走了出去。只走得几步,突然之间身影模糊,一闪一晃,就已闪出寺门,片刻消失不见。

道正一惊,哪里来的小沙弥,如此小的年纪,竟已是凝脉圆满之境?道正一边心下吃惊,一边用手掂了掂信函,撕开封口,拿出薄薄一笺,读来却是:九九重阳之日,与君同游青城之山。聊聊几字,并无署名。道正看的一惊,心中一道念头闪过:这是要挑战道门,攻下青城?谁这么口气,大言……突然间全身一震,月兑口叫道:“师……啊!”一**跌坐于地,又反复看了几看,顿时手舞足蹈,涕泪交流。

却说王征和陈琪、华阳三人乘了夜色出城达,不曾想竟恶斗一场,回到三清观,倒头便睡。晨分时刻,王征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自梦中惊醒,只听得远处如平地惊雷,有似万马奔腾,沉闷的轰隆轰隆之声震人心魄,似有千军万马。或者,象前世的地震?王征不明缘故,一时大为惶急,一步纵下床来,“嗖”的一声持剑在手,四下张望。却听得外面人声渐起,似乎是一众同门在集结,正欲奔出门出,慌乱中发现自己光着两条腿,急忙扔下宝剑,悉悉索索寻衣找袜。

待王征好不容易整衣窜出门来,才发现大家伙儿都集结在曹文逸师叔门前,曹师叔坐于房内,宝剑横放在膝上,面色恬淡,静于止水。琪儿过来轻轻扯住了王征左手,王征一时心情大定,慢慢平静下来。

不多时,便听得外面“镗镗镗”的响起锣声,号角齐鸣,似有人声吼叫,战马嘶嘶。然后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传来,一人飞马而至,却是徐志安师兄。徐师兄也不下马,冲大家大声说道:“金兵已至开封城下,各位请速随我至神霄殿!”王征这才知道,居然是金兵趁夜打过来了。

神宵殿万寿宫前,寇谦之、李若水立于万寿宫大门之下,孙傅、林灵素、肖抱真等随侍身侧。开封几处紧要道观的青城门徒很快到齐,寇谦之环视众人一眼,大声说道:“刚刚闻报,金兵已打到开封城下,凡我青城门徒,概由林灵素师侄分派各处。若隐显宗和北地修士加入战阵,我青城门下,理应参战,分别截击之!”

寇谦之话刚说完,却听得一声佛号由远及近,片刻之间,宫门前便现出两名僧人,双手合什,执礼甚恭。其中一人跨前半步,朗声说道:“贫僧开封大相国寺罗汉堂首座觉慧,受我佛门佛陀之托,特来传讯!”言毕,袖内一封薄薄信函缓缓飞起,朝寇谦之而来。

寇谦之听得“受我佛门佛陀之托”几个字,心内已是一震:“哼!佛陀看来是真的了?这么快就来了!”心中一边暗惊这个觉慧和尚好高的境界修为,这开封城内几时有这么个佛门高手?一边右手轻轻一招,便将信函拿到手中,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李若水拿过一瞧,信函上只有聊聊二三十字,笔力苍劲,张牙舞爪,却是:九九重阳之日,吾当与佛门同侪,赏游于青城之山,尔道门其倒履相迎乎!署名却是几点隐隐的青山,这正是佛门第一大宗隐显宗的标志。

李若水一时怔住,这是约战了?转头望向师兄,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之色,还有决然之意!二人心中明白,自从佛陀降世,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寇谦之双目炯炯,对觉慧言道:“佛门高僧大德既有此雅兴,我道家门人,幸何如之,自当扫径迎客!”这不是战不战的问题,已是不得不战之事,哪里还用得着与掌教及一众师兄弟商议?寇谦之稍一思忖便断然作了答复,死则死矣!如何能示弱?

觉慧再次宣了个佛号,微微躬身为礼,道:“佛陀有言,佛道两门,乃世外之争,应适以世外之法则。修士一怒,流血飘杵,我佛有好生之德,道亦有道。佛道两门修真之士,不应参乎世俗之争,或争斗于战阵,或互殴于闹市,伤人无算,有干天和,未知尊意如何?”

这实际上是这个世界修真界一项古老的不成文约定,能有什么好说的?然无论佛门还是道门,这些年都已与世俗王朝缠绕不清。李若水、林灵素本身已入朝为官,大宋道录院更都是修道之士充任。佛门之中,并无两样,完颜宗望以洞明之境,却也是金国宗室,做了金国右元帅,率兵南侵;完颜元宜亦受军职,不久前已是金国西京路济南府副留守。金国皇室拜入宗门或者和尚头陀入仕为官、为幕为僚者难以数计,这可怎么算?

李若水思虑良久,朗声说道:“此乃上古之规,我青城自当约束门人,不干天和。”鸡毛蒜皮扯不清,不就是金人已兵临城下,不让我们打吗?不打就是了!你佛家皈依佛祖,自负菩萨心肠,度天下恶人,自当洁身自好。若佛道两门在战场争斗,打打杀杀,那将血流成河,你佛门将有何面目见佛祖,又岂是我道家所为?

寇谦之点头,本来他就是此意,佛门修真不参战,自是好事。否则这口子一开,天下黎民,哪有宁日?

觉慧和尚看了身边僧人一眼,两僧齐齐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信也送了,话亦带到,贫僧告辞!“转身而去。这次两个和尚却没有行功显摆,不徐不疾的走了出去。

林灵素沉沉地望着觉慧光光的头颅,五点崭新的戒疤婉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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