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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下附近有没有井!”

一声令下,小憩片刻的壮丁们很快又开始重新搜寻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目的性更强,一心寻井。

“无华老人,这边没有!”

“无华老人,这边也没有!”

“无华老人,没有!”

“没有!”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池净再度尴尬地丧了起来。

嗯…她就是个垃圾…不,她连垃圾都不如…

她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她对不住师父和大师兄的悉心栽培…她就是扶不起的烂泥阿斗…

什么奇门山弟子,还不如人家出马仙弟子呢…

池净有气无力地拿出上次在袁山燃剩下的半片蛇鳞,抿了抿唇,报复性地把它点燃了。

什么狐仙,什么黄仙,什么蛇仙…

“大家快看!”常客乙惊恐的声音猝然响起。

“蛇!好大的蛇!”

“快看!它往这边来了!”

果然跟着无华老人就是有奇闻异事,他们留下来是对的!

只是…

“它不会咬我们吧?”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那大蟒蛇足有一个成年男子的手臂般粗壮,此时却似乎有点急忙地朝此处赶。

它尽力让自己忽略其他人骇然中夹杂着贪婪的眼光,不多看不多问不多听地来到池净面前:“嘶嘶!”

池净有些讶然,忙把手里燃着的蛇鳞弄熄。蛇仙真的出现了?

她刚想开口说话,迎上众人诧异的眼神,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对那蛇道:“你知道最近的井在哪里吗?”

那蛇点点头,转身离去。

池净忙跟在它身后,众人忙跟在池净身后。

无华老人啊无华老人,你除了会寻尸,竟还会与兽沟通么?

蛇停在了农田西北方一棵芋苗旁边。

它停留在那里许久,直到池净走到了芋苗的位置,它才朝池净再次点点头,落荒而逃。

池净目送它离开,无人拦它,也无人敢拦它。

这么大一条蛇…炖起汤来应该很大一锅吧…

她嘴巴泛起苦味:糟糕,她似乎跟出马仙儿掺和一块了。

先不管了,她伸出一根手指直指那棵芋苗:“挖!”

“奇怪,怎么刚才愣是没看到这棵小东西?”

明明他在这一块走过了好几个来回,怎么偏生没留意到它呢?

常客乙搔了搔头,但挖地要紧,他将心里的诡异感觉拨一边去,先将那芋苗以锄头锄断,再狠狠往下一锄!

咣!只一下!

是锄头锄到石头的声音!

“这是…”常客丙眯起眼睛凑近看了会儿,很快直起腰道:“是井盖!”

无华老人真乃神算子也!果然有井!

常客乙又迅速地把井盖上的泥土锄开,众人七手八脚把浅埋着的井盖掀了开来。

才掀开了一点,一阵浓浓的尸臭味便从井底窜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朝井边的几人鼻子里钻,哪怕这般寒冷天气仍将人熏得够呛。

“呕…”

那几人立刻反胃,转头狠狠地吐了起来。

老农也闻到了那股味道,但他没有吐,他只是突然失神,一**跌坐在地上。

儿啊…是你吗?

果然是你吗?

这个水井通常是用来灌溉农田所用,不大,只能容一人。打捞尸体的过程也很令人唏嘘,老农本欲自己下井打捞,但他刚绑好绳子,心力交瘁下竟晕了过去,差点一头栽进了井里。

如此情况,唯有请别人帮忙打捞。官府不养闲人,因此没有固定的捞尸人,捞尸人多为民间组织。

而在东离,兼职捞尸的多数为渔民,在场的壮丁便有几位是兼职捞尸的渔民。

池净筛选了一下,将嘴唇或下巴呈青黑色的人剔除掉鼻下为“水”,嘴唇或下巴发青发黑者易患水厄,更易召邪怪作祟,近不得水。

虽然井里异常阴寒,如今冬日更甚,整个井就像一个冰窖。但毕竟尸体是经过了一个夏日一个秋阳的,就算没有因高温而腐烂,也仍是被井水泡至肿胀不堪,捞尸过程很是艰难。

幸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池净开出了一百两的天价后,两个壮丁齐心合力总算把那泡得头异常大的尸体捞了上来。

一百两,即使对在京城里做工,见惯了银子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了。

老农靠尸体身上穿着的衣衫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儿子。

报了案,官府的人来查看了现场,让仵作验了尸,证实死者死于溺死。

至此,尸体已经没有别的价值。加上今日天气有些转暖,官府下令就地焚烧尸体。

池净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古代里没有太平间,也没有冻尸的设备,尸体被捞出来了,虽然作为物证不该焚毁,但继续放着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只能任由它加速腐烂的速度,不断渗出尸水罢了,于事无补。

总不可能又重新投回井里,让井里的冰保存尸体的新鲜度,需要的时候再挖出来取证吧?

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这个命案是不得不落实的。

老农没有嚎啕大哭,从头到尾只默然地静坐一旁,时不时抹把泪。

“大师兄…我们帮他把债还了,给他点银子,让他带着儿子骨灰回乡吧。”池净道,心里沉闷不已。

杀害老农儿子的凶手必定是这片农田的主人,只有农田的主人,才能将井封了,不允许人再使用,却同时在这片农田上装出正常劳作的样子。

官府再蠢钝如猪,也不至于这个程度的案也破不了吧?

凶手为何犯案,池净已经没有兴趣了。她不是官差,管不了那么多,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嗯。”将离应声道,没有告诉她他就在无华楼时已经嘱咐人去做这件事了。

只因他早猜到了净净会选择这样做。

净净跟师父性格很多时候太相似,想冷情又狠不下心,总是见不得贫苦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

老农得知无华老人不但替自己还清了赌坊老板的债,还差人给了他几十两银子,隐忍了数天的情绪终于爆发。

池净回到无华楼的第三天清晨,刚在窗边坐定,老农便紧跟其后,一语不发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没有说半个字,而是结结实实地给池净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已是老泪纵横。

磕完头后,他将那几十两银子放在池净的桌面上:“无华老人…活神仙,俺知道你不缺钱…但,俺虽然是个粗人,也晓得不是俺的,俺不能拿。”

“你帮俺寻回了俺儿子…大恩大德,俺没法还…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可是这银子…俺真的不能收。”

昨晚他睡在无华老人安排的客栈里,那客栈可大,可暖。他以为他没法睡着,可他还是睡着了。

梦里儿子又出现了,也是啥也不说先给他磕了三个头,便开始说自己本不想麻烦老爹,但实在被泡得太难受了…头疼得很…

他说,感谢老爹千辛万苦把自己捞起来,儿子不孝,养育之恩唯有来生再报。

竟是半个字没提凶手。

他感觉到儿子没有怨,所以官府的结果他也不是那么在意了。如今他只想尽快把儿子带回家…孩他娘身子不太好,还等着他回去。

孩他娘还抱着一丝希望…

他得赶紧告诉她,儿子没了,是真的没了…不要再挂念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过于忧心挂念,对身子不好的…

至于他,确实已经身无分文了,甚至连路费都没有了。可是一路上他可以给人做杂工挣几个铜板,甚至也可以问好心人施舍一两个馒头…靠自己双手双脚,总能走回去的。

不能再麻烦活神仙了。

他寻回了儿子,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做人要知足咧。

池净看了看那几十两银子,又看看双手双唇皆已经被冻裂的老农,倒也不挽留,点头致意:“好。那祝大爷你,一路平安。”

“好嘞。”老农总算轻松一笑,黝黑的脸上仍布满皱纹,却让人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再三道别,老农抱着儿子的骨灰走在回乡的路上。

出了京城,他搂紧了身上仅剩的那件破旧的棉衣,搂紧了怀里儿子的骨灰,缩起脖子慢慢地走着。

路边骤然出现一角青色。

老农眯了眯眼以为那是一个人晕倒在路边,走了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件半新旧的棉袄。

这是…谁掉的棉袄?

老农左右看了看,这路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又检查了一下,棉袄里没有夹层,没有其他的东西,胳肢窝处还破了个小洞,看来是真的被人丢弃的棉袄。

他微微笑了笑,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骨灰,“儿啊,一定是你在一路保佑俺,对不?”

他儿子向来就是个体贴孝顺的好娃子咧。

今日寒冷更甚昨日,他走着走着,脚趾头已经冻得没知觉了,风不断地从脖子处灌进去,他都要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偏偏这个时候,路上出现了一件棉袄,还是竖领的,这不是儿子心疼他,还能是啥?

老农高高兴兴地把棉袄套上,嘿,刚刚好。

身子暖和多了,老农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身后来了一辆马车。

“吁…”驾车的人停了下来,“老丈人,请问巴子村怎么走?”

“巴子村?你要去巴子村做啥子哦?”老农有些诧异。

“走个亲戚,好多年不见了,再不走动,怕以后都生疏了。”那赶车的人呵呵一笑,“咋的?老丈人你知道路?”

“知道!咋能不知道!俺就是巴子村人咧。”老农笑弯了眼,巴子村地处偏僻,少有外人,这真是巧合。

“唉!那正好!据说巴子村的路条条道道的十分难认,我这也是头一回去,老丈人可是也要回巴子村?可愿陪我一程,一同前往?”赶车人诚恳地道。

“这…”老农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老丈人可是有何不便之处?我付你酬劳可行?”赶车人又道,伸手便从袖里掏出了些碎银子。

“不不不,不,俺不是这个意思咧…”老农急了,忙让他把银子收起来。

出门在外,肯定诸多不便,大家都能帮的就帮,又不是多大功劳的事儿,咋还能动不动收人银子呢?

但巴子村的路确实难走,没有人带路是很容易迷路的,他若是不帮这赶车人,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踌躇片刻,老农一咬牙,还是强忍丧子之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一番。“事情就是这样子咧…俺,俺带着俺孩的骨灰…不吉利,不能上你的车,老乡。”

岂知那赶车的人哈哈一笑,亲自下车来,“老丈人,要是这样,我才更应该让你上车才对!你看这寒风潇潇,说不得还要下雪呢!大家都是老乡,我怎能让你独自一人走回去!我那亲戚知道不得骂死我!”

巴子村民风淳朴,村民们互助互敬,若有人见同村人有难不帮,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俺这…俺这晦气…”老农仍不敢上车。

“晦气啥咧晦气!”赶车人见他固执,一急,家乡话也飙出来了,打开马车车厢,抢过他手上的骨灰稳稳地往车上放,半强迫地拉着老农上了车。“老丈人你就别磨蹭了哈,若今天换了是我,你会让我上车不?再说了,我们村的人还能介意这个吗!”

老农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没有一辆那么大的马车呀。

“是吧,就这么说定了。老丈人你就好好待着,车里有点干粮,壶里有热水,你饿了就凑合凑合吃,别饿坏了没人给我带路啊!等到了我不认识的路我再叫你出来认一认。”赶车人说罢,不由分说地把门关上,杜绝了外面的寒风往里渗,又回到前头赶车去了。

老农仍有些愣愣的,但想想赶车人说的也有理。

他吃了点干粮,当然不敢吃太多。又喝了点热水,身上的寒冷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又彻底活过来了。

车摇晃着,在寒风凛冽中行驶着,赶车人的驾车技术很是了得,车内竟几乎不感觉得到颠簸。

“儿子唉,俺们很快到家了。”

老农抚模着儿子的骨灰道,望着车厢内的摆设发起呆来。

他将儿子的骨灰抱在怀里,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缩着身子在温暖的车厢里睡了过去。

听着车厢里传来如雷般的鼻鼾声,赶车人总算轻笑出声。

“老大爷啊老大爷,你可好好休息吧,醒来了就到了。”

把老大爷安全送回老家,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少主为了讨好未来少夫人,还真是花心思呢…可是花了心思又不让未来少夫人知道,少主真是木头。

但不管怎么说,起码少主孤独一生的可能性减少了啊!

赶车人精神一震,更专心赶起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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