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堂兄弟说这句话,夏恩雪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被拿来嘲笑的事情,现在竟被提出来赞扬一番。沐炎也醉醺醺地胀红脸说道:这可真了不起。我家的沐风可是连读写都做不好呢。
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翻腾着,夏恩雪不由得捣住自己的嘴,唐突地站起来逃了出去。她到厕所去吐了,尽管什么都没吃,却压抑不了恶心作呕的感觉。
幸好我没被选上。
夏思嘉站在厕所外说话。
你以为我会羡慕你吗?别傻了。说什么飞上枝头当凤凰,根本就是当活祭品嘛。夏格跟夏迦也都这么说呢。
至少,夏思嘉很诚实。
那……换成是姐姐,你敢说不去吗?
姐姐该不会去帮她说话吧?夏恩雪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你装什么乖啊!你就是每次都这样!
夏思嘉勃然大怒,踏着重重的脚步声朝着厨房去了。
夏恩雪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才会事到如今还对姐姐有所期待。她真是想太多了,过去她跟夏思嘉或堂兄弟之间,从来就没有彼此了解过,自己也从不主动辩解什么。现在突然觉得姐姐能够体谅自己,未免也太笨了。
夏恩雪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出家门,跑向听不见夏尔伯父他们饮酒作乐的地方。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火,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但夏恩雪进得去的却只有一个地方而已。夏恩雪敲了敲小屋的门。
爷爷!爷爷!
柴薪看守人正醒着等待夏恩儿的到来。他明白夏恩雪现在已经六神无主。
你自己真正的想法,又是如何?
……我很害怕。
不想去吗?
夏恩雪并没有立刻点头,因为她同样不想留在村子里。如果她拒绝了,之后在村子里过的日子,一定比这件事发生前还要难堪许多。
那么,你要跟我一起离开村子吗?
爷爷说这句话的语调非常稀松平常,着实吓了夏恩雪一跳。
我们可以当帮人补锅子的流浪工匠。你打的剑也是,只要去了适合的地方,或许就会有适合的价钱可卖了。对我这个剩没多少日子的老人来说,这种尝试似乎很新鲜。
混着浓浊呼吸的笑声,从他那缺了牙的口中逸出来。
你说真的?
眼睛看不见的爷爷,若待在村里的话,就能自由地四处走动,至少吃住方面部不用愁。如果离开了村子,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才有趣喔。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局,当初也没有人料得到我的眼睛竟然会瞎啊。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都吓不倒我了。
爷爷的勇气与温柔,让夏恩雪拼命想要忍住的泪水滑了下来。
爷爷好坚强喔。
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哭,夏恩雪只挤得出这几个字。
爷爷的眼睛泛白。过去应该很坚实的宽阔肩膀,现在已经没什么肉,只剩下松弛的皮肤,呈现出涟漪般的皱纹。长期待在炉火旁,让他的皮肤长出许多斑点,前胸浮着两排肋骨,呼吸时胸口也会发出咻咻的喘声。明明就失去了那么多,却还是愿意给予夏恩雪更多。上天应该要让爷爷更加幸福才对。夏恩雪不能夺走他所剩无几的安稳快乐。
夏恩雪死命压抑即将发出的抽噎声,擦掉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