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冷声一笑,道:“你觉得你还有何用?”
子婴道:“亡国之君,理当为故国送葬。”
项羽笑说:“看来,不必我多说,秦国,我不会让他留下一砖一瓦。”
项羽年少的颠沛流离,他的家人,皆为秦军所杀,他恨秦。
子婴转身走过咸阳宫的的阶梯,回头望了一眼,无奈苦笑。
“多大的一个国,临了了,一点儿留不下来。”项羽望着子婴的背影对项庄说道:“你跟着他,要是他自裁,你就让他自裁了事,若是他不肯,你送他一步。”
“喏!”
范增在一旁问:“秦国旧人已经不足为虑,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秦国的一切,都不能留下来。”
“你要怎么办?”范增问。
“留下来,我要咸阳的一切。”项羽笃定道。
范增摇头,问:“你去过宫外吗?”
“去过。”
“你觉得,你还能留下来吗?”范增闭上眼,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项羽思忖着,默默说出:“不能。”
“那你打算如何?和刘季一样离开?”
“既然,秦朝的一切都不能留下来,那,这个宫,这个城,也不必留了。”
范增睁眼,一怔:“你要如何?”
项羽起身而出,驾马打算再次前往藏娇阁。
路上,却遇见了回程的虞柔。
“将军!”虞柔唤道。
项羽问:“你要去哪儿?”
虞柔道:“回宫。”
“藏娇阁呢?”
“他们全逃了,一个不剩。”
此时的项羽勃然大怒,去城楼盘问守城的将士可有人出去,将士称没有见人。项羽这才回宫,在回宫的路上,望见前面高耸华丽的宫殿,指着问:“这是什么宫?”
虞柔道:“这是秦始皇修建的阿房宫,还未修建完。”
项羽口中念念:“阿房宫……”
他问:“怎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虞柔摇头,不敢说。
项羽走近,看见阿房宫的牌匾,恍然大悟,望了很久,对身边的侍从说:“通知诸位将军,离开咸阳。”
“将军,何时?”
“现在,快去!”
“喏!”
项羽和虞柔进入阿房宫,巡游一番,这里的宫殿建筑,与藏娇阁的格局,精致,建筑的模样一模一样。
项羽仔仔细细游览了一番,道:“若是建成了,怕世上再无可与之比拟的宫殿了。”
“是。”
项羽冷冷说道:“难怪她一心要护住咸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嬴政留给她的念想。”项羽终究不懂她的心意,他只道她是女子,却不知那女子比这世间男子更具心胸。
此刻,将士进来奏报,说:“禀报将军,各路将军集合完毕。”
项羽看见一旁有位将士举着火把,便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火把,亲自点燃了阿房宫的主殿。
“走。”
楚军趁着大火还未烧起来,便离开的咸阳。
城中尸横遍野,哪里还会有人去救火?
任凭这场大火随风随风摆动,从阿房宫,蔓延至民舍,蔓延到咸阳宫,最终,整个咸阳,包括遍地的百姓的尸首,都付之一炬,变为焦骨。
半夜,刘季的军队,远在灞上,便可以看到西边的火光冲天。
“萧先生,你看,那是不是咸阳?”
萧何跑上山坡眺望,又回到刘季身旁道:“就是咸阳。”
刘季咂咂嘴:“这么大的火怕是整个咸阳都烧起来了。”
萧何道:“可不是吗?项羽这次,可是真把秦杀得干干净净了。”
刘季转身一笑,道:“还好,咱们先进咸阳,把秦国留下来最重要的东西搬了出来。”
萧何点头,庆幸。
咸阳城附近的农舍中,聚集着从咸阳城中逃出来的百姓,个个脸色发白,不言不语。
一个小女孩搂着她的爹爹说道:“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回家去。”她那二十出头的年轻爹爹哭道:“哪儿还有家?”众人一听,哭作一团。
此时的良家妇女和妓女比邻而坐相互依偎着。
闪灵拉着探灵出了村,守在村口,说道:“我们要去服侍主人,带上这些人,着实不妥呀。”
“大哥打算怎么做?”
闪灵摇了摇头。
“大哥,这些人,都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可以利用他们,反抗楚军。”
“我知道,可是,眼下这百来号人如何活下去?”
此时,尖儿持剑走出来,看着他二人,说道:“为难了?”
闪灵点头。
“张先生说过,我们救出来的人,全安排在这个村子里,供姐姐日后调动。”
“姐姐还要做什么?”
尖儿撇撇嘴,问:“这还用说吗?”她的眼睛望向咸阳的方向。
“眼看着咸阳,总当他还是活着的,不肯相信他死了。直到看见咸阳变成了灰烬,方才确信嬴政已不是这世间一人了。”……这是房娲儿醒过来,再次回到咸阳,说过的话。
咸阳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天降甘露,火势才被被止住。
刀人尖安排在附近的咸阳城人,重新进入咸阳,在焦土中识别家的方位,刀人尖走向咸阳宫的方向。看看还有没有剩下来的贵重物什。
还好楚军走时查得不仔细,留下来的值钱之物并不少,加上她们离开藏娇阁时带上的珠宝,想来,这群人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可是,夜间,众人回村之后,刀人尖问:“谁愿意留下,谁愿意跟我走?”
“留下作甚?”
“跟你走又作甚?”
刀人尖不紧不慢回答说:“留下,做百姓。”
“跟我走,便是报仇,是谋逆。”
所有人站起来,甚至五六岁的小儿。
“我们要报仇。”刀人尖望了一眼闪灵,那闪灵会意,他道:“十岁以下小儿,以及他们的父母留下。”
这些人不满。
“为什么?”
“这是凶险之事。”
孩子们说道:“我们不怕。”
闪灵扶着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肩,认真严肃说:“等你长大了,仇,就都报了。”
从那之后,全村人口,白日务农,夜间练武,全村皆兵。
六奴是嬴政训练的侍卫,也可执行斩首任务,刀刀狠绝,直击要害。
刀人尖原本就是房娲儿训练的编制之外的白衣卫,狠绝不亚于六奴,一出手便直击头颈,刀刀要人首级。
藏娇阁的官伎们多少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奇女子,媚术和幻术,都是拿手好戏。伎女们练就的武义都是近身攻击术,使用短匕首攻击,或是不用武器,一双光洁纤细的手,直击人的眼耳口鼻。
半个月后,房娲儿醒来,在刀人尖的护送下,回到咸阳。
看着满城的焦土,未燃尽的残骸。
项羽真真要了她的命,她是不会让项羽好过的,然,虞柔没有阻止项羽,她连虞柔也一块儿恨。
爱没了,她只能依靠充满不甘心的恨来度日。
当她为嬴政打开那雪夜之门时,就已经注定,这是她的宿命,二十年的痴情女,一生的大秦遗妇。
当嬴政的咸阳的消失,她才相信,嬴政,真的已经去了……
“姐姐,天裂呢?”
这又是她的一件伤心事。
天裂戕主,自断了解。
刀剑都有这般情义,人却没有,可笑可叹。
“死了。”
“什么?”
房娲儿转头,冷厉的模样让刀人尖不敢再问。
没有天裂这世间最狠毒的利器,以为她会变得柔和?
错,大错特错。
世间再无天裂。
只因世上最狠毒的利器,它被房娲儿这个人取代。
利器终归不比权利和阴谋。
离开咸阳,房娲儿回了鬼谷。
贾骨死了,在她醒之后。
“娲儿,把我和王醒葬在一起,可好?”
她滴着泪,点头。
穿过战火狼烟,她不记得护送贾骨回来的一路上,她杀了多少人,以前,她会为嬴政,为天裂记下她的罪过,现在,不需要了。
一路上,偶尔会窜出流寇。
“站住!”
她骑在马上,尖儿驾马车,车上躺着贾骨以及天裂。
她不为所动。
“大哥,这个两个不会是聋子吧?”
“哥你看,驾马车的那个女人长得不错。”
他们是看不到房娲儿的脸的,因为项羽一事,她恨透了自己的脸,无数次用刀划伤自己的面容可是却又很快恢复过来。最终停止自残,是因为泷灵的一句:“这张脸坏了,皇帝陛下回来,就找不见主人了。”
留下它,是为了他还找到她。
她安慰自己唯一的法子。
嬴政为她打造的黄金面具时时不离身,可是,凡夫俗子,又哪有那眼福?
在为咸阳大仇得报之前,她不会戴上嬴政为她打造的金面具。
一副轻便的白面具,看不出她的悲欢离合,与白色束发,白衣黑裙的男装浑然一体。
是男,是女,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的了。
流寇欲上前轻薄,房娲儿不管不顾,在她眼中,除去仅剩下来的咸阳人,便没有朋友,全天下都是敌人,对于这些人,他们在她的眼中,是有死人和活人两种。
“没听到吗?”
一人举刀上前,拦住她的路。
她不动声色。
走过。
一路去拦马车,“车上是什么?”
尖儿不答。
流寇第一次遇到不怕他们的人。挑起刀欲看车里藏着什么金银珠宝,房娲儿一个飞身,从马上跳向那人,双手放在他的喉咙处。
“你叫什么名字?”
“莫三。”
“哦,知道了。”
话音刚落,房娲儿掐断了莫三的脖子,莫三断气,头偏向一旁,她冷冷地说道:“要想死的,报上名来。”
她一松手,那死人倒地。
流寇被吓得不轻,只手将人掐死,果真厉害。
这些人放下武器,跪地,“饶了我们,因为吃不饱,才和全村的人出来,做这见不得人的营生的。”
她淡淡地:“杀过人吗?”
所有人都摇头,道:“没有。”
“除了打劫,还有做过别的营生吗?”
“没有,烧杀掳掠什么都没干过。”
“我今日给你们指条路,去投奔刘季,也就是汉王。”
“是。”
而后,房娲儿和刀人尖回到鬼谷,将贾骨葬在王醒墓旁。
而天裂,在鬼谷的兵器坊中,房娲儿将天裂的刀头,熔铸为一支铁簪,用它束发。
而刀身,则是入土为安,她为天裂建了个刀冢。
且说,火烧阿房宫后,项羽分封各路将军为王,共封了十九个诸侯王。
刘邦被封为汉王,领地是巴、蜀和汉**四十一县,国都为南郑。
楚后怀王被尊为。
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并且,他一手掌握着天下所有的军队,以及对军队的最高统帅权。
义帝不过与当年的周天子一般,摆设罢了。
且说此时,项羽手握大权,范增也只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军师,义帝再不能掌握项羽了。
刘季一边。
他对咸阳的这场大火,不闻不问。
张子房回去之后,也不多言语。
萧何问张子房为何如此,张子房淡淡一笑。
“秦人都不动怒,我们操什么心?”
在张子房眼中,这场大火烧得好,秦人的沉默也是好的。天下的的和平,亦是一件好事。
一切都代表着秦国乃至天下的百姓都怕了,推翻了秦的统治,世人就过上的好日子吗?恰恰前方,世人心底里,都开始怀念,那个统一的华夏族的帝国,原来是那样的安稳……
生前诚可憎,死后皆可爱。
嬴政没错,只是时机不对,天下没受尽那战火的摧残,没有经历流离失所,他们哪里懂得和平的珍贵?
现在死的人赢了,活着的人,还有继续活……
百姓的怕,百姓的惧,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仅仅有躲避,保命的意味,还有怒,还有恨,还有想要将惧怕之人挫骨扬灰的冲动。怕项羽的人越多,对他俯首称臣的人越多,刘季的胜算就更大。
张子房一手策划的鸿门宴,完美收官……
众人,包括房娲儿,不过是他手中博弈天下的棋子当然,没人会知道这一切
几月之前,秦还在,他还没有这长生不老的躯体,他便在谋划他与房娲儿的未来……
首先,嬴政离去之后,他集合了百位壮士起兵,可发现自己不会领兵,便打算去投奔景驹。
当时,楚王陈胜被庄贾所杀。端月,秦嘉在彭城自立为大司马,拥立楚国王室后裔景驹为楚王。四月,项梁借口景驹和秦嘉背叛陈王,派英布打败秦嘉,并将景驹、秦嘉杀死。
无论是项梁还是张子房,眼睛盯住景驹,不过是看中当时最大,最有能力的一支反秦的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