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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古道人心(下)

后世的史学家,推测过,嬴政不立后,是因为他对母亲的恨。

有爱才能有恨,爱之深,恨之切,犹未可知。

嬴政这样说,便让她觉得,嬴政对她的爱,是出于俄狄浦斯情结。他比她更无法接受自己俄狄浦斯情节。在她看来,贤妃的装束,与赵姬一模一样,嬴政最是宠爱她,或许是因为赵姬吧。

房娲儿细细回想着。

她在嬴政身边的所作所为,非常像一只护仔的母狼,对外凶狠,对他柔和。

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这种情结。

因为畸形的关系而产生了爱。

嬴政看她在忧思,便揽她入怀,轻轻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你是寡人见过,最美的人。”

她惨淡一笑,问:“你对后妃们说过最肉麻的情话是什么?”

“寡人选她们侍寝,然后,就那样了,用得着说话?”他浅笑着,深情地望着他。

房娲儿不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骗人,我可不信你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说得太露骨了,不愿说?”

嬴政浅笑着,伸手从怀中取出她的那张发白的模糊了的老照片,说:“和她说,我总和她说话。”

房娲儿接过照片来,问“还在呢?!”

嬴政笑而不语,伸手将她凌乱的头发放到耳后。

他表面说不要再提赵国旧事,可是他却不遵守,在他们重逢之前,在他看来照片上的人和房娲儿,应该是两个人才对。嬴政真的弄混了。她笑自己纠葛在其中,却不愿回头。

房娲儿半哭半笑,说:“教你一句骗女人的话好不好?”

“请说。”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嬴政明白,“记下了。”

“你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是作沾泥絮不与春风舞,管它瓢之漂水,管它水止珠沉,终不悔。”

嬴政不懂,毕竟是后来的书籍里的出处,也并未发问,只是记下。

房娲儿说出这样的话,与发毒誓并无区别。

她教了他一句骗她的话。

马车还在摇摇晃晃中前行着,越是靠近咸阳,嬴政越发排斥房娲儿。

二人相互排斥着。

嬴政能骗自己,却不能骗天下。他问自己究竟能不能将一个阴谋诡谲的女人留在身边,这样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和他的事业?

毕竟他最不能缺少,还是江山,以及民心。

房娲儿是女人,女人总提前感知到男人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是出于一颗转变了的心。

长河落日圆,心到何时才能圆满的落下?

回到咸阳。

她走时说对嬴政留下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何尝不是说给自己的呢?

房娲儿不语无泪,走在她家的路上,她想起了乔何和解儿,那是她的亲人,可,不能与她们相认。

路过家门前,远远地望一眼,还是原来的模样。

嬴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问:“想回去看看吗?”

她摇了摇头。

“我都死了,回去,说什么呢?罢了,罢了。”

她放下车帘。已是无家可归的人。

一如第一次来咸阳那样,无家可归,还得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咸阳宫门前。

房娲儿问蒙毅:“将军,你帮我在咸阳找个住处可好?”

蒙毅道:“要不去我家?空房间多得是。”

房娲儿点头,她不喜欢宫里的规矩,也不想看见嬴政的后妃。

二人一块儿去向嬴政说此事。

可是,却被嬴政却拒绝了。

房娲儿随着嬴政一同入宫,但她无名无位,不知该将她安排去何处。

“蒙家是我的故交,去那儿,也有利于向各位将军讨教功夫。”

嬴政冷冰冰地说:“你,还是在寡人眼前待着的好,莫要招惹别人去。”

她知道嬴政在说醋话,可是听着委实不悦。

既然两人已经表白了真心,那就得相互信任才是,醋话本就说明了嬴政对她并非是完全信任的,这使得她不禁有些伤感。

他有佳丽三千,还要她一个人俯首身旁。

她多年来孑然一身,却还要受这无端的猜忌。

既然嬴政这样说了,房娲儿便借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出心中的不悦。

“大王,民女在宫里无名无分,这个怕是不妥。且后宫娘娘们都是权贵出生,我一介平民女子,无依无靠,去了那儿不免生出事端来。”

嬴政斜眼望着她,问:“想要名分?行,寡人封你做个夫人,可好,赵夫人?”

房娲儿一怔,手一紧,若不是当着蒙毅在这,她不好动手,要不然嬴政早被她掐住脖子了。

“不敢,民女配不上。”

蒙毅在一旁,道:“大王,将赵姑娘送到我家府上,再以我父亲义女的身份进宫,可不就行了吗?”

嬴政冷说:“寡人要一个女人,还要求你父亲?”

蒙毅磕头。

“不敢。”

“你离家多日,想必蒙家的将军都以想念你了。”

嬴政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蒙毅只好退出。

蒙毅刚刚走。房娲儿盯着一旁服侍的赵昆,不言语。

嬴政便支开了赵昆,问:“你想说什么,说吧。”

“说好的!我回来,是做白衣卫!怎么又说是妃子了?”

“这个要与诸位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你做事,用得着和别人商量?不过是个内卫而已,你不是没那个权力,是你不想下令而已。”

嬴政颐指气使:“既然你看出来了,那便是如此。”

房娲儿气得青筋暴起,质问:“那你为何要骗我?”

“需要说吗?若是寡人不答应你,你会回咸阳吗?”

“我回咸阳,是为了保护你,其他的,与我无关。”

“你只能做妃子,哪有男护卫的?”

房娲儿与嬴政横眉冷对,她反问:“在大王之前,有谁统一过七国的?”

嬴政哑口无言。

“你一定要逼寡人吗?”

“是!”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良久,嬴政让步。

他知道,她会跑,而且能让他再也找不到。

嬴政妥协说:“行,寡人就封你个白衣卫,做寡人的贴身护卫。”

嬴政说完便没话了,房娲儿一愣一愣的。

“此话当真?”

“你现在是寡人的护卫了,来未央宫当值。”

“这么简单?”房娲儿挤着眼,狐疑着问。

“你还想怎么样?你不是不要品阶,做只听命寡人的内卫吗?”

房娲儿想想,说道:“是!”

……

蒙毅回家之后,并未将重逢房娲儿的事情告知父亲和兄长,只说大王从赵国带回来一个女人,和房娲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蒙武并无感言,他本就讨厌房娲儿那个人,阴谋诡计之辈,令人发指。蒙恬倒是有几分失落,因为这个女人代替房娲儿进宫去享福去了。

此时,赵成与赵高会面。

赵成带回了赵国的土产,与赵高分享,可是赵高对那些东西无甚兴致,便问起他们一行人去赵国的见闻。

首当其冲的便是房娲儿。

赵成仔细看了四周,轻声说道:“哥哥,大王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赵高一惊,忙问:“可是有什么身份的女子?”

赵成摇头道:“那女人来历不明。”

赵高又问:“大王对姐姐的心意,莫要让这妖女利用了去,那妖女现在何处?”

赵成未有迟疑,直说道:“未央宫。”

赵高低眉思忖,良久之后,说道:“若是只做个妃嫔,那倒无妨,就怕她想贪天功为己有,做王后,这就不妙了。”

赵成放在一直在宫外偷听,也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也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些什么。他说:“听说,大王要封她做官。”

赵高更是吃惊,连忙问:“大王要封她做个什么官?”

赵成一边回忆着,一边慢吞吞地说:“听说大王要为她设立新的官职。”

赵高感到极为不妙,生怕这一件事影响到他刚刚得到的地位,以及赵昆最为嬴政身边最为亲信之人的地位,便说:“派人盯紧她,若是她有什么不利于大王的动作,立刻除掉她。”

赵成问:“这……哥哥,她可是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您就不动心吗?那可是姐姐的脸。”

赵高冷笑一声,说道:“姐姐是姐姐,那人是那人,我还没有蠢到把自己的亲人和敌人混在一块。”

赵成不愿,道:“她还什么都没做,你怎就说她是敌?”

赵高得意地说:“等那人亮出她的武器,说是我们的敌人之时,我们便只能做刀下鬼了!”

赵成认为他说得在理,便问:“那怎么除?是告诉大王,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她现在可是大王最宠信的人,我们不好动她。”

赵高颐指气使,吃了一旁的茶叶,降降火气,悠悠然地受到:“自然是我们自己动手了,大王舍不得,那我们更是要出手。”

赵高目光放空,一边的嘴角微微一提。

此刻,他手中的笔,“啪”一声,被他折断了。

在敌人害没有形成敌人之前就除之,是房娲儿教赵高的,此时却被赵高用到了她的身上,真是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

再说,嬴政回到未央宫中的汤池那处,宫婢们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在外风尘仆仆,回来可得好生的洗洗。

房娲儿也跟着去了,只是她一介民女的粗布麻衣装束,在宫婢之中异常碍眼。

不时路过的宫婢们会看着她那寒酸的模样愣神。

她就在嬴政身后三步之外,呆呆地杵着,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宫婢,服侍嬴政沐浴。

“嬴政会有肌肉线条吗?”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走近了,跟在宫婢身后,不小心撞到转身的宫婢,宫婢不敢多言,不理会她,怯怯的走向汤池。

此时,嬴政身后十位,清一色穿着桃红色袄衣的宫婢,两列排开,为嬴政宽衣,这些宫婢个个生得娇俏可人。可是嬴政望不不望她们一眼。

他就伸开手,面向汤池,背对着宫婢们。

一位宫婢为他宽衣时,低声问道:“大王,后面这位姑娘,可是来服侍大王洗浴的?”

嬴政回头,看见房娲儿东张西望,一面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一笑,问:“你这是要与寡人一起吗?”

“可以吗?”

房娲儿看这么大的一个池子,别说两个人,就算是下来十个人,也足够的。

“你可以为寡人洗浴。”

她乐了,因为自打回到古代,洗澡便是特别奢侈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冬天。

她毫不迟疑地便答应了下来,说:“那我去换衣服了。”

嬴政不经意之间,有一点小小的喜悦。

这宫婢服侍嬴政已有五六年,她察觉了嬴政的表情有变化,问:“大王,这位是?”

“赵姑娘。”

嬴政原本想说“寡人的王后。”

可是,她终究还是那个双手是血的房娲儿,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女人,有资格做王后吗?他思考着,王后不是他一人的王后,也是天下百姓的王后。便再不说此事,以免提起来惹得她纠结于此,与他争论,凭空生出些嫌隙来。

嬴政使一个宫婢:“你去服侍赵姑娘宽衣。”

那小宫婢颔首回话之后,便去了。

宫婢走到房娲儿身边,柔声道:“姑娘,奴婢来服侍您吧。”

“不!我害羞。”房娲儿伸手推开那小宫婢。

房娲儿脸红的样子,被远处的被远处的嬴政看见。房娲儿也望见嬴政回过头可以看见她在月兑衣裳,她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够隐秘,于是,抱着刚刚拖下来的外衫找了墙角,躲在屏风之后,扭扭捏捏地月兑了里面的衣衫,然后用宫婢放在旁边的白布裹住身子。

再悄悄走出来。

只见此时,嬴政已经躺在汤池中,闭目养神了。

房娲儿光着脚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汤池边上,蹲下来。嬴政突然睁开眼,看见她在池子边上,不愿下来,嬴政便笑着对身旁的宫婢说:“你们都下去吧。”

宫婢们陆续退出房去,放下帘帐。

然后,他柔声对房娲儿说:“下来吧。”

房娲儿把脚放进池中,温度正好,她一滑,便进了池子。没入水中。

此刻的嬴政还在闭目养神。

房娲儿在汤池里游泳,见嬴政闭着眼不动,问:“没人帮你,你连澡都不会洗了吗?”

嬴政没有睁眼,道:“你不怕寡人对你有什么非分的举动吗?那样你就真的只能去后宫了。”

房娲儿呵呵笑,道:“你打得过我吗?我这是在保护你,贴身保护你。”

嬴政大笑起来,问:“明日寡人给你赐名,好不好?”

“什么名字,先说来听听?”

“娲儿,赵娲儿。”嬴政睁开眼,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眸,游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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