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狭道,束缚顿失。
虽然四周仍旧是一片漆黑,却不再逼仄压抑。
误闯进来的女人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松了紧绷至极的神经。
咚、咚咚
然而还不待人抬脚迈步,黑暗中却传来一阵异响。
像是硬物撞上石壁,复又坠落在地,在不规则的空间里反射出渐弱的回音。
有人!!
云夜听见声音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缩在一块凸石的背后。
异响渐渐消弭偃息,女人眉头一皱刚准备抬脚迈出,幽森阴的黑暗中竟然又响起空洞的脚步声。
步声虚浮无力,从遥远的深处靠拢而来。
似乎正有人从地底拾级而上,带来昏暗摇曳的烛光。
光线一点一点汇聚,让云夜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朦胧可见,虽然依旧看不太真切,却好过先前吞噬一切的沉寂黑暗。
云夜借着微光,略略环顾了一番。
自从在石室与秦君璃走散后,这承露阁地底的密道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先是修葺平整的甬道消失,接着气流的走向发生变化,到最后连石室也崩塌而去,露出一条天然形成的山石缝隙。
石缝幽森弯曲,不知通向何处。
身为离宗宗主的云夜本不该轻易涉险,可那不可视物的黑暗却像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叫嚣着、诱惑着,让她不由自主的抬起脚,踏入不知通向何处的秘道。
在逼仄的缝隙中顺着气流七绕八绕,走了小半个时辰。
就在耐心用尽、险些准备掉头往回走时,云夜突然感觉眼前一阵豁然开朗,似乎进入了一个空旷湿润的地方。
而当微光摇曳传来,她才发现,自己立足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天然的洞穴。
不,或许用洞穴形容并不准确,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地牢一个暗无天日、深嵌在山石内部的……地牢!!
是的,地牢。
因为云夜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白发蓬乱,被两指粗的铁链限制了自由。
背对云夜席地而坐,模起身边的碎石,麻木而又机械的朝对面的黑暗扔去。
咚、咚咚
正是先前听见的声响。
诺大的空间里不闻人声,只有撞击声来回反射震荡,像是召唤恶魔的符咒,一点一点将人内心深处的恐惧窒息放大,变成吞噬理智的鬼怪。
咚、咚咚
被铁链拴着的老头似乎并未发现洞穴中多了一个人,自顾自的朝黑暗中砸着石块。
躲在暗处的女人也没有盲目上前,只是一边敛了气息看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边抿唇蹙眉快速的在脑中思考着:
洞穴藏在山体深处,经过晨露阁的“余音绕梁”后,还得破解石室的第二道机关才能进入。
加上石缝狭窄逼仄,只够一人侧身而入,就注定了此处的隐蔽难寻。
这人是谁?
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样一个无路可逃的“地牢”里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疑惑,诺大的山洞中只剩撞击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可千篇一律的撞击却似乎累积到了极致,突然化作山崩地裂的震感,从脚底侵袭而上,让云夜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诧
共振?!
怎么可能?!
以石块撞击山体,无异于蜉蝣撼树。
加上老头不急不缓的动作,更是让撞击的力道完全分散开来。
怎么可能违背常理聚集到一起、形成撼动山石的巨力?!
眼中震惊未散,云夜就见执着灯烛的男人终于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宽大的斗篷帽檐遮住了容貌,让来人显得神秘至极。
只见那人弯着腰扶着石壁,稍稍休息了片刻。
直到理顺了气,才对着地牢中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今日倒是勤快许多。”
来人的声音低沉嘶哑,叫人听不出年纪,只道是个男子,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躲在暗处的云夜手指收紧,心中浮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化作难以释怀的焦虑躁郁:
哪里……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咚、咚咚
一句话间,洞内的撞击声又恢复了正常,仿佛那句叹息只是云夜的幻觉一般。
可来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老头的麻木与冷漠,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你也该知道,如今的浮音楼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把整个仙鹤峰震塌了去,也不会有人违背命令,靠近承露阁半步。”
云夜还未领会来人话中的意思,就见老头执石的手指微顿。
片刻之后,又在两人的视线中再一次举起,波澜不惊的砸了出去。
砰、哐当
哐当…
哐当……
只是这次石块并未砸上洞壁,而是碰到什么铁制的东西,发出一阵钝响。
钝响激发的回音四窜而出,震的人头皮发麻、脑中嗡嗡作响,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哐当哐当”的尾音中,佝偻盘坐的老头终于有了些许麻木之外的反应。
只见他抬起头、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从未有人见过的脸来
呵!
这哪里是张人脸?!
别说双眼的空洞无物,就连鼻梁嘴唇的位置也坍塌凹陷,留下坑坑洼洼的一片。
混合着深红色的疤痕,就像来自地狱深处啖肉饮血的怪物,带来骇人的惊悚恐怖。
云夜隔的远,只看见老头**在外的牙齿动了动,冲着来人的方向吐出一个气音。
气音且轻且短,屏气凝神细听,竟然是个咬牙切齿的“滚”字!
洞内的男人似乎也辨出了老头说的字,并未动怒,只是握着灯烛静默而立,让两人之间呈现一种说不出的微妙与尴尬。
躲在阴影里的女人眸光闪了闪,弯着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笑。
这个无脸老头,倒是有些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