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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母皇大人说得是!(14)

武媚娘但笑不语。

倒是张依依,见她乖乖避了开去,不肯受礼,心里平衡了不少,面上便带了一丝笑意。

武顺见了,对武媚娘又说:“先前咱们不在长安,没能及时来探望过你,没想到依依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瞧瞧这小脸,比你小时候还要好看呢。”

有人夸奖自己的女儿,武媚娘当然高兴,不过仍要谦让几句。“姐姐说得哪里话。依我看,若论颜色,月儿要更胜一筹。”

张依依闻言好奇地看向武顺身边的贺兰月,只见少女身量纤纤,如柳扶风,梳着仕女髻,鬓边带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芙蓉花,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明眸皓齿。与还是孩子模样的张依依站到一起,确实比后者更引人注目。

武顺笑弯了眼:“哪有的事。”

那副明明很骄傲,却非要装作不在乎的嘴脸,真是叫人受不了。

张依依于是登登登地跑到武媚娘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拿来一颗苹果张嘴就咬,边吃边问:“母后,怎从来没见过这位姐姐和姨母?”

武媚娘道:“她们从前家住越州,前不久才移居到长安来。”

张依依故意问:“为何移居?”

武顺有些尴尬,贺兰月则低下头去。武媚娘瞪了她一眼:“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和你姨母多年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你回来得正好,带月儿去宫中四处看看。可不许欺负人家!”

余光里,武顺的眼睛似乎微微一亮。

张依依暗自撇嘴,她才不要呢!这会儿正好是李治下朝,来蓬莱殿用午膳的时候,她眼下要是带贺兰月出去,凑巧遇上了怎么办?她又不是那愚蠢的太平,怎么会做挖亲娘墙角的事?

“我不要,父皇就要下朝了,我要在这等他一起吃饭。”张依依顺势靠在武媚娘身上,一脸疲倦地道:“早上去了东海池玩了半天,我好饿。”

武媚娘对女儿的亲近很是受用,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得端着些架子。“还不快起来,这样懒懒散散地成何体统?你若是饿了,就让玲珑去小厨房给你弄些吃的来。今日我要留你姨母在此用膳,与她说话,已吩咐人去告诉你父皇,叫他留在紫宸殿自己用膳了。”说着,还有些吃味地道:“你若是想他了,我命人给你准备车辇,送你过去跟他一起吃饭。”

张依依眼睛一亮,没想到母皇大人还有这样一手,彻底阻断了三人见面的可能性。暗搓搓看了眼武顺母女,果然见到她二人有些失落地交换眼神。她于是赶紧讨好武媚娘:“哪有的事,比起父皇来,依依分明更喜欢母后。”

武媚娘抿唇笑了笑,决心不与这小白眼狼一般见识。至于月儿,想来是因为依依自小就习惯了同哥哥弟弟们一众男孩儿玩,大大咧咧惯了,乍一遇上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孩,便不自在了吧。也罢,一会儿等弘儿回来,再让他们几人一起去玩便是。

武顺、贺兰月复又落座,二人就童年趣事与回忆说了几句,便到了午膳的时辰。李弘几个兄弟也从崇文馆回来了。

趁着众人再一次互相见礼的功夫,宫人们摆上吃食。

席间,张依依发现武顺总是能将话题有意无意地转换到李弘身上,又是问他年纪何许,问他读过什么书,问他喜欢做什么。问就算了,还句句不离自己的女儿如何。看那样子,只差没明着问何时娶太子妃,要不要娶贺兰月了。

看出姐姐真正目的的武媚娘并没有这个亲上加亲的打算。她的段数又比武顺要高,总能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顺道改了原本让李弘几个陪贺兰月逛逛皇宫的主意,膳后不久,便借口功课繁重,赶兄弟几个回去崇文馆。又推说头疼,让武顺不得不起身告辞。

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于殿门外,张依依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武媚娘疼爱地敲了她一记脑袋,“有什么好笑的?”

“姨母那样哪是找母后您来做媒的?分明是来说亲的!”张依依笑着说道:“还好有母后您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偏,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母后阿!”

张依依双手抱脸作崇拜状。

武媚娘忍俊不禁:“你也不差,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目的。不愧是我的女儿。”

被崇拜的母亲夸奖,张依依很是高兴。“那是那是。”

这时宫人端来百花露,武媚娘将手伸入铜盆之中。

平时武媚娘处理宫务时总要书写,落下手疼的毛病。李治便命御医遍寻古籍,多番研讨,才调制出这百花露,每日兑在温水中,浸泡按摩,不仅能缓解疲劳,还能滋养肌肤。

武媚娘的手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在铜盆里浸着温水,根根手指更加青葱如玉,优美绝伦。张依依看得出神,武媚娘见了,也拉着她一双小手放入其中。

指尖触到女儿虎口处的细茧,武媚娘细长的黛眉忍不住皱了皱。“瞧这些茧,你是不是又忘了每次练功后都用百花露浸泡了?”

张依依道:“哪里有忘?分明是您的手指太女敕,我那点薄薄的茧都能被你模出来而已。”

武媚娘才不会信,她一边给张依依的手轻轻推拿,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下次再被我模到,我就把你身边的玲珑赶到掖庭浆衣处。不能时刻提醒主子为主子的益处着想,这样的奴婢要她何用。”

张依依知道她说到做到,于是乖乖回应:“知道了,有您这句话,玲珑肯定一天三次提醒我。再也忘不了。”

等按摩完了,便有宫人拿着手帕为两人擦拭。武媚娘用余光看见张依依略微粗鲁的动作,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见过了姐姐家的月儿之后,武媚娘就发现跟一举一动娴静温婉的月儿比起来,自己的依依确实有些冒失。不过这也难怪,月儿那孩子吃了不少苦头,难免早熟。依依却是自小被千娇万宠地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拜了那什么奇怪的师傅,习得一身武功,身边玩伴又都是兄弟,在一些事上,难免男孩子气了些。

前些年觉得或许还能给依依添个妹妹,给她做伴。谁知这胎又是个男孩。如今贤儿,显儿都上学去了,无人陪她玩耍,一个人可不得往疯里练剑么?兴许是时候给她挑选几个人品相貌都过得去的小姐妹放在身边做伴了。

武媚娘心中暗衬道。

张依依这时又想起了武顺跟贺兰月来,看来武顺一开始打的是自己傍李治,让女儿去做太子妃的念头。只不过不管是原著里的,还是现在的武媚娘,都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没看上贺兰月,导致武顺一不做二不休,俩人一起上去攻略李治。

原著中,托李治和武媚娘本来关系就处于冰点状态的福,她的计策很容易就奏效了。但目前李治跟武媚娘仍然夫妻恩爱,按理说,那样的事应该不容易发生。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像武顺这样心态扭曲的小人,更是不得不防。而且这-防-还不能是她来做,得武媚娘自己出手才行。张依依踌躇着,不知自己该怎样提醒武媚娘才好。

“依依。”

不等张依依想出个所以然来,武媚娘率先开口。

“嗯?”张依依面带疑问。

“如今你也够大了,娘亲有些话,不得不与你说。”武媚娘挥挥手,勒令左右离开。

殿中霎时间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张依依心中更加疑惑。“母后请说。”

武媚娘缓缓道:“你已有八岁,还是女童一个,又是公主之尊,你可以刁蛮,可以无礼,旁人都不会也不敢说你什么。可等你长大后,娘亲希望你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先了解结果,考虑一下是否能够接受,再去做。”

顿了顿,武媚娘觉得这样的道理对一个孩子来说或许太过抽象,还是举一个例子为好。“比如你以前与宣城相争,她是姐姐,又有错在先。你与她相争,不胆怯退缩,这点很好。我武媚娘的女儿,就该有如此胆识。你事后不愿告诉父皇和娘,做得也很好。只是今天,你在宫人来来往往的东海池,当着众人的面削去宣城的头发,却做得不对。你可知,是哪里不对?”

张依依并不是真正的孩子,她从武媚娘的表情和语气中得知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话拿来细细思索。“母后是想,我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去削她头发。”

武媚娘眼含赞赏。“确实如此。你可知是为何?”

“母后不希望我遭人非议,被人冠上“不敬长姐”的头衔。”

武媚娘嗤笑:“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谁要理她们?何况你是我大唐最尊贵的公主,那些小人也只敢在暗中编排,到你面前还不是要毕恭毕敬?这样一来,你说你跟她们,谁更该难受?”

张依依眼睛一亮,笑道:“当然是她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还得敬着我,拿我当祖宗一样供着。”

武媚娘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说话真粗俗。”却笑道:“不过话糙理不糙。言归正传,你可知是为何?”

“孩儿不知,母后就大发慈悲,告诉一下孩儿吧。”

“你的确要顾虑旁人的看法,只是这人,并非是那些无关紧要,管不着你的宫人,而是能管着你的父皇。”武媚娘道:“无论如何宣城也是他的女儿,之前你与她有不愉快的事,是她有错在先,你既没有肆意报复,又没有将事情闹大。到了你父皇眼里,自然是你对,她错。他非但不会怪你,反而会加倍疼惜你。”

“可今天这事,虽然还是她有错在先,你却拔剑相向。即使没有伤到她,却也不妥。依依,母后想你记住一件事。若你上头无人,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若在你上头,还有人管辖着你,你便得看他脸色行事。宣城、义阳、李素节三人,只要你父皇一日还在那位上,咱们就动不得他们。这些人,只能让你父皇自己去收拾。可明白?”

难怪,历史上一开始要人命还拿出几个像样理由的她,到了后期,手段越来越粗暴,常常一言不合就杀人。

张依依叹道:“明白,可我憋屈。”

“世上谁人活着不得受些憋屈。”武媚娘道。“有得必有失,就算是你父皇,也不得在朝堂上受那些老匹夫的气么?可人要想过得快活,就得把目光放得长远。你看你父皇,初登基时,前朝有褚遂良、长孙无忌等顾命大臣把持朝政,他连下旨接我和你哥哥回宫都做不到,还得借助王家的势力。可你再看如今,那褚遂良、长孙无忌在哪?我和你又在哪?”

张依依深受鼓励,重重点头。“对,不能只争朝夕。”

武媚娘疼爱地拥她入怀:“依依真聪明。”

不,你才聪明。

张依依在心里说。

她现在明白,武媚娘为什么能变成武则天了。

这个女人太聪明,太会对自己好了。她比谁都知道何时该韬光养晦,何时该发出光芒万丈。何时该退,何时该进。何时该拿,何时该放。何时该低头,何时该坚持。

懂得何时该做何事之人,才是有大智慧者。

母女俩此刻关系正融洽,张依依心中深藏已久之事,也准备不吐不快。

“母后,今天午膳前我谈到父皇时,姨母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当初的挽桐一样。”

挽桐是一年前,武媚娘刚怀上李旦的时候,肖想着爬李治龙床,结果被李治乱棍打死的宫人。但武媚娘没有告诉孩子们对他们极好的挽桐死亡的真正原因,只说她被配给某个侍卫,回乡成亲去了。

几个孩子里,只有张依依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真相,还特地说了句:“难怪她前些时候总是做事做到一半就傻笑起来,像戏文里说的一样。”

那时为了缓解气氛,武媚娘还笑过她怎么知道傻笑不傻笑的区别。

张依依直言:“她肯定是喜欢那人,想到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呢。”

武媚娘的手顿了顿,身体也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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