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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约挂断电话后,推着行李箱从2号国际出发口一路往东而行。

夜色下,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模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那太累了。家在这,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应如约剥糖纸的手一顿,随手砸了一块糖过去:“我跟他不熟。”

甄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水果糖,听着车后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忙踩下油门,随口应道:“是是是,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话落,她瞄了眼转速表下方显示的时间,一拍脑袋,想起件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我等会得拎点夜宵去犒劳下今晚熬夜值班的同事,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应如约捂着从下飞机起就有些犯鼻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人都在你车上了,当然是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半路折去了S大后巷的小夜街。

已经是深夜,小夜街却依旧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小食摊沿路摆了半条街,每户摊前都挂着瓦数明亮的灯泡,吵吵囔囔的,格外热闹。

应如约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车里等她。看她大咧咧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和老板唠嗑,那熟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

她支着额头,有些倦懒地数起街道上的路灯。

数着数着,远处的路灯灯光渐渐就模糊成了几点光晕。应如约伸出手虚点了下,刚眯起眼想要看仔细,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车窗外正在渐渐靠近的一个修长身影。

她忽有所感,凝神看去。

那道身影正大步地绕过车头,刺眼的光线下并看不清他的脸,衬衫也被昏黄的灯光模糊了原本的颜色,可就是让应如约觉得分外眼熟。

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觉,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眼,深暗幽沉,像是深夜里刚熄灭的烛灯,犹带着一丝火星就这么透过车前的玻璃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明明……明明中间隔着的车前玻璃颜色暗沉,应如约却觉得他那双眼仿佛能穿透一切。

完全空白的对视里,除了还在流逝的时间,其余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应如约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终于移开视线,迈向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路虎。

“呼。”应如约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刚才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会停下脚步,然后走到她这侧的车窗前。

然而事实好像只是虚惊一场。

这么暗的光线下,他应该……看不清的吧?

她忍不住转头。

温景然站在车前,拎着保温盒,正低头打电话。拉开车门时,车门自动感应,锁控被解开,路虎那漂亮的LED车灯闪了闪。

应如约也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花,甄真真跟只小麻雀一样扑到了车门边,边把夜宵递进来,边嘹亮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应如约,你当着我的面还一个劲地在看哪个野男人呢?”

同一时间,她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的,嗡嗡震动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跃出三个字——温景然。

应如约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原本正要上车的温景然握着手机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就着甄真真敞开的车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

应老爷子一向喜欢清静,从医院退休后便搬了家,住进了环境清幽的御山。

虽然御山的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惜御山别墅区离市区较远,几乎靠近城郊,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

甄真真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了眼眼前黑幽幽的,犹如陷入了沉睡的这幢别墅,戳了戳如约:“你回来跟爷爷说过了的吧?我怎么看着他已经睡下了……”

“老人家熬不了夜,”如约解开安全带,边推开车门下车边道:“我等会给华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开下门就成。”

甄真真跟着下车,殷勤地开了后备箱给如约拎行李,又关怀备至地把特意买给她的鸡汤馄饨递过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跟垂涎骨头的小狗……看得如约毛骨悚然。

她赶紧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甄真真咬唇抛过去一个媚眼,她本就长得可爱,做这些动作时一点也没有矫作的尴尬,那入骨的娇媚看得应如约也无法招架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就是好奇你和温医生……”

她顿了顿,见如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自从高中毕业后你就特别避讳温医生,刚才看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事啊?”

话落,怕她误会,甄真真又赶紧竖手指发誓:“我就是担心你,然后……顺便八卦下。”

意料之中的问题。

刚才在车上时,甄真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约早就猜到她会忍不住发问。

应如约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毕业那晚我们不是都喝得乱七八糟了嘛,还记不记得?”

甄真真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副班长酒精中毒,我们一堆人送他去医院。那晚还真巧,正好碰到温医生做完手术。”

应如约一直记得那晚,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同学,是他办妥了所有手续,是他替她收拾好了这堆烂摊子。

他如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让她印象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

应如约叹了口气:“就那晚,我差点把他给强了。”

这种事?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侧卧着蜷缩在床边,出神地望着点着灯的小院子。

灯光昏黄,就像是点在夜归路上的照明灯笼。有风四起时,那光影似乎也能被风吹的四散。

它落在小院里的温泉池旁,光线把仍旧氤氲着的温泉池衬得如同瑶池仙境,白雾翻涌仙气弥漫。

应如约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难为她来的是东居山的温泉会所,却连温泉水都没沾过几滴。

已近凌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即便如约没有睡意,也实在兴不起去院子里泡温泉的想法。

S市变温时,日夜温差相距大。

正午时分如果还能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挽起袖口,到夜幕降临时,就不得不多加两件衣服才能御寒。

这会屋外树影摇曳,隐约能听到做过隔音的房间外东居山山林间咆哮的风声,竹影婆娑,沙沙作响。

可屋内却安静得如约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

应如约裹紧了被子,觉得这会有些变天的东居山格外符合她的心情。

她表面看着淡定,其实心里一直暗涌着惊涛骇浪,那海浪一潮高过一潮,吵得她无法入睡。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之初,不知是否因为收下过他的手套,最后还不慎弄丢了的原因,在相遇之初,无论有没有抱着拿人手短的心态,她都觉得温景然是个待人温润的谦谦君子。

他谦和耐心,沉稳严谨,再披上那好看的皮相,实在博人好感。

有一阵子,应如约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她的难题,踌躇,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帮她化解。

可后来,如约渐渐就发现,温景然并不是所有人以为的那样温润如玉。

他有自己的脾气,他也有他的恶劣。

他的温和也仅仅是温和,他对人的好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所以渐渐的,他说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花心思多去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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