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六刻,热闹的宣称南街被一阵匆忙行来的马蹄声所扰乱,马蹄过处,一阵人仰马翻,市集一片混乱。
“女乃女乃的,有没有长眼啊?老子今天拿新摘的柑橘来买,这下子老子怎么卖的出去?”一个粗汉一见货物受损当即破口大骂。
“老兄,你小点声吧。人家是骑马来的,咱得罪不起啊。”
“就是啊,小老弟,听老哥一句话,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忍一忍就过去了,那些人不是咱们能得罪起的。”
“是啊是啊……”一阵唉声叹气生的劝慰中,先前的大汉被闹红了脸,最终只有选择闭嘴将怒气压下。
不是他没有血气骨气,而是血气骨气对他们来说没丝毫好处。先前的十几匹马他也看过了,能够这样肆无忌惮闯入市集的人绝非贵族无疑。而身边的人说的都是对的,这样的人他们惹不起。
大汉还记得,一月前一个同乡说了几句话得罪了一位贵公子,结果那公子一怒之下将同乡活活打死,甚至死后还不准别人为他收敛尸骨,可怜那同乡不过多说了几句话,竟换的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唉……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世道!
南街尽处,一人一琴独坐在街中央。
那是一个素衣的年轻男子,衣饰简洁身无佩饰。一头长发以素色发带系于脑后,显得简单中带有几分潇洒的气息。男子面容清俊文雅,身上更带有几分高洁出尘之气。他无视于满街的热闹喧哗,无视于将要面临的危险,他端坐街中央微微低头,指尖轻拂,一阵琴音便如流泉飞泻轻盈跃动而出。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吁——”一行十几匹马在男子面前停下,而那领头者与弹琴男子相隔不过一丈。若是再近一点点,这男子必会被马蹄中,非死即伤。而那男子自始至终都是轻弹浅唱,竟连头都不抬。光这一份镇定,就让领头的男子好一阵惊诧。
“南山,这人在唱些什么?什么又是老鼠又是皮的,唱老鼠皮干什么?”随行之中有人不解的问出口。
“什么老鼠皮?哪里是那么回事。”被唤作南山的人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看那老鼠有张皮,却见有人没威仪。却见有人没威仪,为何还活不倒毙!看那老鼠有牙齿,却见有人无廉耻。却见有人无廉耻,活着不死等何时!看那老鼠有肢体,却见有人不懂礼。却见有人不懂礼,何不赶快就死去!”一口气解释完了,南山忽然想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猛的拔刀指向那弹琴的素衣男子,对他怒目而叱:“好啊,你个刁民!竟敢公然辱骂我们不知礼仪廉耻!”
“南山,你做什么?侯爷不准咱们乱伤人的!还不快放下你的刀!”北山急忙叫道。他是听不出那诗是怎么回事,他是担心南山受罚。侯爷治军一向纪律严明,况且侯爷还在跟前,南山这小子吃了爆竹不成,怎的竟不顾及侯爷就要砍人?!
“你知道什么?这小子……这小子他竟敢讽刺侯爷!他是在骂咱们一行人不知廉耻,没有礼仪!骂咱们没有关系,可是他竟敢骂侯爷!侯爷在战场上披肝沥胆几经生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这小子不敬也就罢了,他竟还敢暗里讽刺侯爷!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南山可咽不下!”
“什么?”北山听了这话那还了得,整个变得凶神恶煞,看那目光,真是恨不得将这小子给千刀万剐了!
侮辱他们可以,他们本就生来贫贱没话说。可这小子竟胆大包天侮辱他们视若神明的侯爷,真是活腻了不成!
刀架在颈上,素衣男子却一如初始镇定自若。他平静的将整首琴曲弹完,铮然一声余音不绝。然后,他才抬头看向领头的男子道:“若是知晓礼义廉耻,便不该在闹市骑马伤人。若是知晓礼义廉耻,便不该如此张狂跋扈。若是知晓礼义廉耻,便不该纵容手下当街行凶。若是真知礼仪廉耻,你便该跟这一街的百姓赔礼道歉,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小本生意,经不起你的肆意践踏。”
这一番话,说的南山北山无语相望,说的领头男子面不改色,说的围观百姓钦佩感激在心。
他们都是小老百姓,哪有人会替他们说理而得罪这些贵族?这个男子一身气度不凡,且还不畏权贵敢于出头,但想一想他这样做的后果,人们都会为他揪心。
“本侯要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果然,领头的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冷笑的道了声。长鞭过处,只听啪的一声,男子胸前被鞭出一条刺目的痕迹。不多时,他胸前的一道赤红血痕染透素衣。再观男子面色,已是血色尽失,下唇也被他咬破,沁出点点鲜血。
“哼,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就是你没有本事强出头的下场!”
南山与北山对视一眼,都小心噤声。他们清楚侯爷发怒了,侯爷性情有些喜怒无常,一旦发怒起来无辜者被波及是很惨的,他们都有惨痛的经历。不过今天……
两人将目光转向那个痛昏过去也不肯叫出一声的男子,心底多少有些佩服。侯爷那一鞭他们没尝过也看得出来下手有多重,还是夹怒而发,就是一个壮汉也未必受得住,而况一个文质书生?
“南山。”
“在,侯爷。”
“计算这一条街的损失,备上银钱,给我挨家挨户赔偿清了。”
“是,南山领命。”
“北山。”
“北山听令。”
“从此地到花都还需多少天?”
“一路马不停蹄,最迟三日内到达。”
“若走小路呢?”
“最迟五日,最早三日到达。”
片刻沉吟,下达命令。“取地图来,自今日改走小路捷径。”
“是。”
“等等……给这小子上药,带他离开。”
“呃……是。”
领命后的北山不由嘀咕:侯爷喜怒无常,可没见他这样反复无常过啊。哦,对了,侯爷一向偏好男色,看这小子长的不错,侯爷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而此时隐约听到声音的素衣男子却还在想着:看来这落英瑾阳侯虽跋扈张狂,却非一味欺压百姓之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他也误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