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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生子命悬

昨天发生的那一切随着这一问立时浮现,可敬翔的话我句句记得,自然更记得他嘱咐我对那事一概不知,尤其是他问起的时候。其实不用敬翔嘱咐,我也明白这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对他来说,不知道和知道是两重天。我看着他,刚要按想好的答言,忽然又一阵月复痛袭来,让我不由地再次抓紧了他手臂。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孩子这就要生了?可算起来离那个日子应该还有个十天上下。那一阵痛让我顿时冒了冷汗,他忙问我怎么了,扶着我的肚子一脸恐慌。我听到雁羽惊慌的声音道,

夫人不是要生了吧?本就该静养的,偏偏这几天不得安生又担惊受怕的,只怕是动了胎气,夫人这身子耽不了孩子了!还不到日子,这又前后不着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他一下子将我抱得更紧了,只一连串地问我觉得怎样。待疼痛稍减,我知道这孩子是真的要生了,肯定还会有更强的阵痛再来,可怜要生在这外头么?经过这番折腾,孩子能平安下生么?那种将死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又回归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孩子和我都将再次陷入生死边缘。万分悲凉突然就笼罩了我,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父母,想起了龙元寺,想起了逃荒,想起了同州,想起了我和他的家,想起了孩子,想起了生死未知的敬翔……好像每个人每件事都浸着不忍触碰的孤寂伤悲。

我想回家,可我又要死了,在这提前透着寒冷的秋风里。冷风从马车的窗上吹进来一片黄树叶,正落在我身上,我也会像这片树叶一样很快就飘零而去了吧。我掉进了冰窟窿里,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到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暖。温暖,是啊,又有那么多人给过我温暖,父母亲人,所有帮过我照顾过我的人,敬翔……还有此刻这个紧抱着我,曾经在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给我最暖情爱又负情伤害过我的人,想来他还是那个我最不能释怀的男人。我不在了,他是否会为我伤悲,是否还会想起我?虽然决绝离他而去,可我又何尝不是因为在乎他对我的情爱,我竟是从来都那么渴望得到他的呵护关爱,我活得可怜至此。没什么清高了,没什么怨恨了,只要他还抱着我,让我在他怀里的温暖中死去,恐怕也是我此生最圆满的结局了吧。

我望着他焦急而关切的眼睛,抬起手来想模模他的脸,他忙把我的手贴在他的面庞上,只道,

惠儿!坚持一下,不要紧是吧?你坚持住,快到了,到家就好了,听话……

我想对他笑,疼痛却让我只咧了咧嘴角,挤出了声声哀求:

别放……开我,很冷,等孩子生下……就好,把我送到……父母那里,我不……想一个人……

————我没想到惠儿突然说出这种死别的话,顿时心中一片冰冷。我素知惠儿外表看上去娇柔,其实她凡事有主意,不畏难事有韧劲儿,可是此刻的她,惨白的脸色透着无比的悲哀和害怕,她害怕孤单地生,更怕孤单地死。她的勇气智慧在此时都消失了,只剩下戳痛我心的脆弱,那脆弱就像刚刚飘落在她身上的一片枯叶,一捏就碎。我抱紧她,俯下头去与她贴着脸,哽咽道,

惠儿!谁让你说这个的!这就回家,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你再挺一挺,别瞎想……

我掉了眼泪,却阻止不了惠儿的阵痛,只听雁羽急道,

郡王这不行啊!赶紧先找个地方把夫人安顿下吧,是真要生了呀!

我伸手模了模惠儿的肚月复,胀硬如石,看来这孩子等不到回家就要出来了。我不能让孩子生在荒郊野外,更不能将惠儿再置于危险中。我撩起车窗帘大叫着侍卫……

————我听见他拍着车帮,急火火地问手下到哪了,又说不回军营,直接去军营北边的一个陈州驿馆,接着命几个人快马先走找女医去驿馆做好准备,又命一人去军营叫医校尉带上东西速去驿馆。然后,他对我道,

惠儿,我们去驿馆,很快就到,放宽心啊,你和孩子都没事!

————当我把惠儿从车上抱进驿馆,她的裙上已经有血迹透出。两个女医刚被带来,慌乱不安,三个军中医校尉也随后闯了进来,气喘未定。我喊着他们赶紧好好给惠儿接生,他们却看着我有点犹豫。原来他们是见我的胸前衣襟一直被惠儿抓着,而我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惠儿瘦弱的身体正被剧痛折磨,她看我的目光又是那么哀怜不舍,我怎么能为了那些烂规矩而抛下她让她孤单地承受。我握住惠儿的手,只道,

别怕,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随即又瞪着那几个人喝道,

还看什么!快啊,出了事我要你们命!

————撕裂的坠痛扑天盖地一阵紧似一阵,眼前黑了又明,明了又黑,别人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口中不时被灌进糖水和汤药,身上不断被扎上银针,冷汗淋淋,神魂飘缈。唯一真切清楚的是手上一直有他的温暖和力量。

当身体掏空,剧痛骤然消失的那一刻,孩子稚女敕响亮的啼哭仿佛驱散了心头一切乌云。耳畔传来了他喜悦的声音:

惠儿,都好了没事了!是个儿子!

我很想张开眼看看他,看看那孩子,可是我好像离他很远,只听得到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眼前仍是混沌黑暗,眼皮上像压上了千斤巨石而我没有半丝力气去挪开它。

就在这时,窗上传来了敲打声,有人在高声叫“郡王,有紧急军情送来!”

我感觉他用力握了下我的手,然后起身到了窗边。外面的人可能是怕隔着窗听不清,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话:

赵犨军使和朱都使已经率联军强攻蔡州城,刚下了西城门还未大队入城,敬先生就送了消息出来,情况有变,说正在着手控制住秦宗权,正在和相关利害人实施中,要求联军暂缓攻城。事关重大,赵军使和朱都使不敢擅专,特叫快马来禀告郡王,速请示下!

他简短得问了些情况,随即道,

听敬先生的,也让赵军使和朱都使严加防范!

窗外的人立时应声,我也暗暗平添一丝安心:敬翔还活着。却听那窗外之人又道,

营中过来的人还说有件事得告之郡王。说从汴州传了信来,长安来的天子御赐如夫人已由吴总管亲自护送到了汴州府中,吴总管说待这边的战事一了,就请郡王立回汴州以成佳礼,好回缴圣旨。

我心中生生被拔动了一下。这个话有些耳熟,是在……在秦贼那里,是……敬翔说过。可我只以为他说的是蒙蔽秦贼之语,难道这竟是真的么?御赐如夫人……成佳礼,果然如此。

当听到孩子平安落地,我知道我还可以活着,正要拼着气力爬出冰窟隆,找到那片明亮,与我的丈夫儿子一起寻回那久违的温暖,可霎那间一阵冰到骨底的寒冷又彻底击倒了我,让我心力交瘁再也浮不上来。苦涩的嘲笑弥漫我心,我笑我挣来挣去的命运不过如此。我也颓然失去了浮上来的心思,放开了正聚着力的手,就这样永远沉到黑暗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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