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奉七年九月初二,耀阳军留下程胥、姜亭两位将领及一万驻军镇守数平城,全军拔营启程,回往耀阳首府拂辉城。
同日,耀阳军大胜穆屏军夺占溇门关的消息传遍中原各州城郡,而震惊整个大昌月复地的,则是秋水宫宫主现身耀阳军中,甚至亲手斩下穆屏军主将崔炎首级。
秋水宫意属耀阳,是不是意味着秋水刃已在俞颂手中?
粮米充盈的耀阳州,难道早已为开疆扩土准备经年?
首战得胜的俞颂,会不会势如破竹一路北进?
得秋水刃者得天下,这一上古传言一时之间弥散四海,人人皆窃语惶恐,不知这顶上之天,是否即将浑然变色。
殊华殿内熏香袅袅,巨大的楠木桌后,龙座上的少年“啪”得一声,将一份陈表摔在了案上。
陪立在侧的季扶始终垂着头,此时微微一抬眉尾。
“这个崔炎好大的胆子!”少年天子横眉怒竖,一把又将手边堆放的奏折“哗啦”一声尽数扫落在地,斥道:“闵孜这几年暗中招兵蓄锐就是要图反,一年前朕还往交界增驻了兵马,防的就是闵孜谋反作乱!这崔炎倒好,竟敢私结闵孜!一个小小的穆屏军主帅哪里来得如此大胆心机,定然是有人在后助力,朕非得把这主使之人揪出来斩了!”
“皇上息怒。”季扶上前两步,将那被拂落在地的奏折一一捡了起来,一边的两个侍女方才见龙颜震怒不敢动作,此时季扶躬身来捡,连忙搭手接了过去,季扶这才直起身,道:“闵孜大王子历熵怀有不臣之心已非一两日之事,为月兑离我大昌此人早是谋划已久,这主使之人恐怕尚在穆屏州内,为防此后计策败露,定然藏匿极好。皇上先前添驻兵马已有震慑监顾之效,此时如若打草惊蛇反而棘手,不若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月芃向后一靠,这样的劝说明显不能让他胸中的愤懑得以缓解,仍未月兑去稚女敕的双眸盯住季扶,道:“那朕就什么都不能做?且不论这闵孜,俞颂都占了胡桑郡了,还慷慨陈词什么替天惩戒,陈表倒是写得漂亮,可那明明就是举兵谋反!”
“皇上,如若同时出兵对付闵孜、耀阳两地,则兵力分散恐生变数,且极易让俞颂与历熵结起盟来,反而麻烦。”季扶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抬起一双老辣眼睛,道,“臣一直以为,耀阳侯乃世代忠勇之人,此一念动,多半为奸人所惑,况耀阳之地很是有些本朝忠耿能臣之后人当年跟随俞烈往驻南疆,老臣不才,却还算有些旧识故人在其中,与耀阳侯通劝几声理应不难。眼蟣uo勺巫髀遥?终?酶??艉罱崃苏饷匆徽蹋?莱贾???噬喜蝗粝认轮既靡?艟?萘旌??ぃ??墙?ひ桓龃?埃?焕醋瓒香勺斡肽缕林菽诠僭绷?担??匆擦钽勺巍⒁?艋ハ嗲V啤!包br />
月芃听到此处,立时一扫方才不快,眉间舒展,拍案笑道:“此真两全其美之策也!就按季丞相说的这么办!来人,拟旨!”
嘴角浮起几丝岁月刻痕,季扶看着往来准备笔墨的宫人身影,蓦地上前一步,微微垂了头,低声道:“皇上可有听过秋水刃之传闻?”
月芃端住精致杯盏的手一顿,抬头道:“是那个……‘得秋水刃者得天下’?”
“是。”季扶点头。
“呵,”月芃冷哼一声,随手将饮尽的杯盏递到宫女手中,道:“故弄玄虚之辞,难道便能撼我大昌百年根基?”
“传言自然不可信,”季扶道,“但此妖言惑众不得不防,方才老臣说耀阳侯恐为奸人所惑,这妖言之起,便是那秋水宫。如今传言秋水宫宫主便在拂辉城中,老臣以为,皇上该遣人查明因果,除掉此人才是。”
“嗯……丞相所言极是。”月芃重又皱起眉来,保养极好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敲,道,“那依丞相看,朝中诸位将军,何人适合?”
季扶嘴边笑意加深:“皇上,此事不宜明,只宜暗,诸位将军皆是征战之才此事做起来怕是不太顺手,皇上可记得嘉奉元年……庆酉王之事……?”
月芃眉心一跳,眸中少见地掠过一丝异惧,迟疑道:“你是说……鼎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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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宫……”回绕百转的游廊之中有个精致明敞的小亭,亭子的一侧花草堆山栽得葱郁繁茏,亭下流水蜿蜒,潺潺之声细细绵绵。正中一张楠木小几,几上一只白玉耳杯衬着一只同质细瓶,杯中酒液隐隐可见点点碎金,乃是上等的合尊金浆。
案几后坐着的人微阖着眼,却仍能自这闲散意态中觉出不可一世的凌厉。
“王爷,秋水宫历来少现于世,此番却蓦然现身耀阳,此事蹊跷。”侍立在侧的班渡抬起头,侧目看了另一边的左岱一眼。
左岱正低眉凝神盯着手中密旨,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抬起头来浓眉一皱,道:“这两只老狐狸分明便是想假王爷之手牵制耀阳侯,呵,还唬弄着皇上下这密旨暗除秋水宫宫主,那秋水宫神出鬼没,内中高手如云,哪有这般轻易‘暗除’?朝中养着那一班文武,却凭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摊给王爷来做?再者,一旦遣出的杀手被察觉,到时势必惹来与耀阳侯直接对立,岂不正好让那两相渔翁得利?这如意算盘打得倒好!”
封棘仍未睁眼,只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被左岱放回到几上的密旨,道:“俞颂都反了,皇上的密旨也在这儿了,本王还能抗旨不成?”
一句话沉沉冷冷掷地有声,一左一右的班渡、左岱两人立时低眉垂立,不再发话。
半晌,座上之人缓缓打开双眼,一对凌锐天成的眸中泛着幽幽的英凛精光,眉心之中总是浮着一道极淡的褶痕。
“俞颂已占胡桑郡,天下之势从此必会大不相同。”封棘直起身来,往杯中添上酒,道:“从今往后,朝廷来的事,我们做一半,不做一半。”
“王爷的意思是……”
封棘抬起眼来,锐利的眸子望住班渡、左岱两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俞颂原本是清君侧来着,为什么会真反?”
班渡眉心一凛,道:“因为秋水刃?”
“以俞氏家风观之,俞颂原也是忠勇之人,必不会反,除了小皇帝武断之下发兵镇-压,最大的诱因,恐怕还是那秋水宫。”封棘直身站了起来,踱到小几一侧,续道:“如今普天之下皆传俞颂觅得秋水刃想改天换地,却没有人反过来想,其实怕是秋水宫先找上俞颂才是。”
左岱身为杀手护卫首领,平素常于中原月复地行走,偶然也见过几回秋水宫中之人出手,一听此话却是怔了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道:“秋水宫从来置身中原争斗之外,又怎会当先找上俞颂?”
封棘摇了摇头,拾起案上小杯抿了一口,道:“问题所在,并非秋水宫如何自置乱局之中,而是这天下间群雄并起,秋水宫却为何会偏偏选了俞颂?”
班渡、左岱各自心中一跳。他们二人皆是跟随封棘多年的心月复之人,此时听他这一番话,已然立时明白过来自家王爷这是蓄势出手,准备与俞颂一争这秋水宫了,于是连忙肃然敛容,垂首等待封棘下令。
封棘饮尽最后一口酒液,将玉杯往几上重重一搁,道:“班渡,找个机灵的人走一趟碧黎,替本王送封信给南宫将军;左岱即刻出发,设法潜入耀阳州,好好弄清楚那个秋水宫宫主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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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黎州共七郡,因大昌最延绵的山脉碧黎山横贯其中得名,而首府晋义城却是筑在一片朗阔平原之上。北地人皆豪爽,房舍屋宅大多宽敞大气,而城中最大的一座宅子,自然是镇守七地的南宫将军府宅。
碧黎州本是文墨之乡,嘉奉二年之前却因山多岭广藏匿了流匪无数,一度吏治荒廖,偷抢之事铺天盖地,民不聊生。南宫军驻扎之后,一路凭的便是铁蹄雄武,踏平流匪窝巢,斩杀勾结官员。其后城防之处皆布南宫军士,每日操练不殆,日夜各巡防一轮,镇守五年来天天如此。
“鼎西王最近来信倒是越来越频了。”方从军中回来的人肩宽身魁,撂下随手兵器递给躬身来接的侍从,大步迈进了主厅,见到来人道了这么一句,随即唇角一勾,直接将那人手中捧着的书信拿了过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拆开来看,许是方才亲自下场演练了一番,俊朗而棱廓分明的脸上淌着几滴细汗,所过之处尽皆掠起一阵热风。
那人走到座前,倏地顿了步子,三两折将书信叠好放到一旁的桌上,转回头来,精敏的眸子望住送信之人,道:“琼儿怎么没有消息?”
这送信之人乃是鼎西王麾下门下议史,名叫魏渊,为人聪颖机巧,很得班渡赏识。听得如此问话,心中立时转了个数个弯绕,笑道:“将军不必担心,王爷自是心疼王妃得紧,前些日子王妃似是着了些风寒,王爷亲自守着整夜不休地照料,不两日便好全了,下官出发前还曾见过王妃,神采面色可都极好。”
南宫除听了这话,凛肃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取了一侧的布巾拭着额上的汗水,双眼眺向窗外的一片远山,自语一般道:“真是怪了,这夫妻相睦,琼儿身子也不差,怎么这么些年一直却没动静?”
魏渊暗自低头紧了紧眉,南宫除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懂得的,南宫除的小妹南宫琼嘉奉二年嫁给封棘,成为鼎西王妃,五年来封棘从不曾在外拈花惹草更未添娶妻妾,可算是恩爱相敬的,但偏偏这五年来从未听曾闻鼎西王妃月复中有喜,以致至今未为封棘产下一子半女,此事封棘虽从未抱怨,但心里大抵也是不太痛快的,加上王妃身份贵重,王府中人自然无人敢提。此时南宫除这么一说,想来也是担心自家小妹多年无子长此以往怕是地位难保,这一个自语,魏渊怎么敢接?自是只好赔笑数声,只当没有听见。
隔了半晌,南宫除转回头来,重新拾起桌上的那封信看了一眼,道:“秋水宫?”
见南宫除的注意终于不在南宫琼之事上,魏渊连忙应声道:“是。”
“啧,”南宫除不以为意地轻嗤了一声,随手将那信又抛回了桌上,精深的眉眼浮出一丝不屑,道:“这些人,为这么一个秋水宫便慌手慌脚的,一个谁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能捣腾出个什么?”
“将军,这是……”
魏渊待要解释,却见南宫除竖手一立打断他言语,摆手道:“回去让封棘好好做他的鼎西王,有什么想法,我南宫除尽力而为便是。”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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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大家所见,秋水刃第一卷存货小奈全数清出了,这意味着……米有错,停更小小小小小小的一小段时间梳理第一卷并规划第二卷内容,不要担心,不会很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