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铺着貂皮的榻上,小小的女孩竟然已经睡着了,软绵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看到她头上的铃铛,千裘有些好奇的伸手触碰,却没想到那些游移的金点四散开来。
“原来是金灵子。”替阿灼披上了一旁的毯子,千裘穿上玄色披肩悄声出了门。
广寒宫后的月桂树下,光色清冷,白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了紫色的短毛披肩之上。树下之人,身材瘦削,墨发高盘,本是单薄瘦弱的人,却因面上戴着紫银相间的盘龙面具,显得阴冷而煞气。
“你来得太迟。”声音嘶哑似裂帛之声,让人乍一听以为是野兽的嘶吼之声,心生寒意。
风雪之中踏步而来的人,白发金眸。
白千裘手里捧着暖炉,嘴上挂着妖冶的笑容,只是金眸之中,笑意未及眼底。
“是吗?被耽搁了。倒是你,就这样出现在毫无遮掩的月宫,不怕被发现吗?”白千裘神色忽冷,骤然出手攻击面具人。
金光破空划过紫银的面具,面具人只是袖手而立,并不动上一动。只是那张面具却没有裂开。白千裘的金光在触到面具之前,就被面具人的屏障挡了。
“两百年,还是只有这么点出息。”面具人右手一挥,白千裘就突然浮起,而后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手里的暖炉也滚到了面具人的脚边。
弯腰捡起了暖炉,面具人缓缓走到了白千裘身边,蹲了下来,那双深藏在面具之后幽深如潭的眼睛,不屑地望着躺在地上的白千裘,若这只狐狸不是她的最疼爱的亲人,他早就下手杀死他了,那张和她八分相似的脸,真想毁了去。
“你好自为之,若你被天庭发现,我不会救你。”说完,起身抱着香炉离开。香炉里藏着他一直在寻找的千年冰魂珠。
白千裘也不站起来,直直躺在雪中,只是在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百年前红梅树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个女子。
“两百多年了吗?呵,时光还真是快啊。”
风雪之中,戴着紫银面具的神秘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广寒宫内。
千裘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弄着自己的长发,懒懒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的陶灼。果然是没料错,这桃妖变成人后绝对是个吃货,想想当初,她可是吞了他不少的宝贝。
“你吃不吃?”陶灼扯着手里的鸡腿,一双眼睛有些纠结地看着坐在一旁,姿态优雅的狐狸。
“你吃吧。”千裘看了眼满目都是不舍得分享这些菜肴的陶灼,面色嫌弃,整个人都无语了。果然不能说自己和这桃妖认识,太掉面子了。
不过,若陶灼说的没错,墨仙应该对她不错?千裘望着陶灼发间那对别致的铃铛,嘴角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阿灼,你说墨仙答应过你,不强求拿你做法器?”
“嗯嗯。”
“还替你造了小竹屋?”
“嗯嗯”
“还亲自教你修行?”
“嗯嗯。”
陶灼正埋头苦吃,暗自高兴,原来不用去人间也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啊!不过,今天狐狸怎么这么多问题呢?
这一顿陶灼吃的是心满意足,白千裘知道陶灼自上天后就未曾离开过重墨阁,于是决定带她去天庭各处转转。于是陶灼在巨大的诱惑之下,把重墨阁那位仙君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欢欢喜喜地跟着狐狸开始了天界一日游。
院子里长着一棵硕大的古树,奇特的是没有叶片,没有花朵,也没有果子,而且是在这温暖灵气充沛的仙界。
树底盘根交错,树顶却是枝桠茂密,上万的树枝密密麻麻伸向四面八方,竟然也给人亭亭如盖的感觉。虽是无花无叶无果,却不显得这棵树毫无生机。那密密麻麻的树枝上都垂着红色丝带,丝带散着红晕分明是有法术施在了上面。
扯了扯身旁人软绵顺滑的袖子,阿灼一脸痴迷地仰头望着那成千上万的红色丝带。
“千裘,这树好美啊。那些红色丝带是什么,要不,你摘一条我看看?”
“红色丝带?”白千裘眉眼淡漠,仰头望着那些被系于高空的姻缘带,不知道,这上面都有些谁的姻缘。
“不可摘,不可摘!”一个老迈而略显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从树后钻出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白发老头。
“小桃妖,这姻缘带可不能摘!”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桃妖的?”
月老本想走过去拍拍陶灼的头,这小丫头还挺可爱的。但是看到旁边站着的白千裘一脸的冷意,假笑了两声就收回了手。这灵狐族的小王子看样子不大好相处啊。
“我上次去重墨阁见到过你,不过——看到你在捉弄小仙童!”
陶灼红了脸,几小步挪到了千裘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心中暗想——这长胡子老爷爷真讨厌,怎么可以偷看她做事呢。
月老见陶灼有些怯怯地,和善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墨仙的。”
陶灼苦了脸,可是仙君已经知道了啊!你保密也没用。
“月老爷爷,这树好奇怪,怎么没花没叶没果子,是生病了吗?”
“这树啊。”月老模着长长的胡子,眼睛笑眯眯地成了一条线,“这不是生病了,这树叫姻缘树,这树上的红丝带就是它的果!”
“这红丝带上有特殊的法术,写着这六界有姻缘之人的名字,不过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那老爷爷你看的见?”
“我,我是月老当然有方法能看见!每当有姻缘形成,树上就多上一条红丝带,月老我就会去给那两人绑上红线。这,就叫姻缘天定。天定的缘分是旁人拆不散的。”
“难道又不是天定的姻缘?”
月老被阿灼这么一问,脸色倒是尴尬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解释。倒是一直没开口的白千裘开了口。
“自然也是有的,这天定的姻缘树应是只会生出那些顺应天规,顺应天道的姻缘,若是那些不符合的姻缘,这上头自是长不出来的。”
“千裘,那什么是不合天道,天规的姻缘?”
金眸渐冷,白千裘望着那满树的红绸,语带笑意。
“譬如,仙妖殊途。”
有风吹来,满树的红绸飘动,迷乱了人的眼眸。顺应天道的姻缘,什么该是天道,什么有该是姻缘,仙妖殊途吗?
千裘垂眸,身边,少女的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走在云雾缭绕的长桥之上,阿灼脑中还回响着方才在姻缘殿的话语。方才千裘说完仙妖殊途,那月老就突然变了脸,急急赶了他们出来。还在她耳边悄悄说,不要和千裘在一起呆着。真是个讨厌的长胡子老头儿,狐狸又不是坏人。
“阿灼,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嗯?”阿灼趴在桥栏之上,低头银色的水流湍急地奔涌向天边而去,气势汹涌。阿灼不禁缩了缩身子。再低头时,忽然发现这河水虽然湍急却是清澈见底,而且,河底还有许多幽幽散着光亮的小点,就好像是天上的星辰内藏在了这水下一般。
“哇,千裘,千裘,你看,水底好像有星星!”
“水底没有星星,那是映射的星辰倒影。”慵懒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从头顶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远处的白千裘已经立在了她身后。
闻着忽然笼罩着她的馥郁花香,阿灼忽然觉得脸有些烫,不舒服地扭了几下,却没想到忽然被身后的人抱住了。望着突然弯腰,凑到她脸庞的白千裘,阿灼整个人都不好了,脸烫的更厉害了。
白发似水,从绣着金线牡丹的肩头直直垂到他拖地的长袍之上,红唇金眸,白千裘懒懒地将下巴磕在阿灼纤瘦的肩膀上,吐气如兰。
“阿灼,你说,为什么这银河之中能映着星星,却映不出你我的影子?”
低头望向那银色的清澈河流,那河水之中除了那幽幽蓝光的星辰之影,全无他物。竟然连他们所站的这座桥都没有倒影。
“不,不知道。”阿灼有些僵硬地说着,试图挣扎开这让她感觉不适的怀抱。不知为什么,阿灼觉得这样抱在一起不太好。
“怎么了,小阿灼不喜欢我的怀抱?”那慵懒地声音里忽然间满是浓浓的委屈。
阿灼忽然不敢动了,狐狸不会哭了吧?
“看来小阿灼还是挺在意我的,也是,本王子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别说笨笨的小桃妖,就是这天上的第一美人云瑶公主,也不舍得让我伤心啊。”
听到身后笑意浓浓,满是戏谑的声音,阿灼忽然转身,狠狠一口咬在了那藏在金线牡丹之下的肩膀,就该知道的,这只臭狐狸又在耍她!
“哎呦!被咬残了,我们小阿灼可得对人家负责哦。”某只毫无节操的狐狸被咬后,金眸微眯,食指微挑着阿灼的下巴,笑得让人牙痒痒。
“臭狐狸!我吃了你!”阿灼生气地朝千裘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波涛翻涌的石桥之上,白发及腰,红唇金眸的翩翩公子白袍曳地,玄色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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